戌时，无双城，上河街。
沈河开开心心地牵着自己娘子的手，悠哉悠哉漫步在夜市之中。
商贩走卒沿街吆喝，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虽不如前世那般繁华，但也有独属于这个世界，独属于无双城的烟火气息。
“所以...相公真是这样和她说的吗？”
“你就说家里有没有人吧！”
“相公啊...”
顾南汐先是摇头，继而也没忍住轻轻一笑：“相公真是个坏人。”
“没办法，在拒绝别人追求这方面，一定要坚决，要让她吃点苦头，到时候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沈河很坚决的握紧了拳头，然后又微笑解释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没被人追过，也没追过别人。”
“万一人家只是借着听歌的借口，有事拜托你呢？否则也不会开始就想来咱们家里吧。”
“我管她呢...”
沈河兀自嘴硬，但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万一真的误会了别人的意思，那...
他忽然又想起小侍女那可怜兮兮的眼神，以及苦苦挣扎的样子...
所以果然是爱情吧！
这个话题便略了过去，两人接着兜兜转转，很快被一个生意火爆的摊子吸引了目光。
无双城很少有成衣售卖，几乎都是选好了布料，回家或是找裁缝定做。
可眼前这个摊子，不仅卖的是女子成衣，周围站的还全是男子，这让沈河略感好奇。
而等他牵着顾南汐小手走过去时，夫妻二人都不约而同露出一丝怪异之色。
尼姑服、道姑服、女侠服…
厨娘装、公主装、媒婆装…
这还不是全部。
再往上瞧，那里赫然挂着一溜排女修衣服，胸口绣着火凤的、衣摆纹着羽扇的、背后画着魔神的...
其中有一件绣着九条青虫的青衫让沈河倍感眼熟。
“玛德...”
沈河默默把身子往后缩了缩，九龙青衣制服也有女装款了吗？
诸葛小青岂不是要喜极而泣？
而且这么说来，这些衣服存在的意义显而易见了啊...
“相公...”顾南汐俏脸微红，轻轻拽了下沈河的手。
“娘子你等下哦，我好像看到离山剑袍了...”
沈河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一件白色剑袍之上，一袭白衣尤胜雪，衣摆之处还绣着一枚金色小剑。
他只见过萧季季的离山剑袍，本来还不觉如何，可这女修剑袍既显得纯洁温柔，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霸气...
他，心动了！
“公子好眼力！”小贩朝沈河竖起大拇指，“这便是离山剑宗秋季最新款剑袍，您要不要买上一件？”
有旁人提出了质疑：“离山剑袍哪有这么低的领口，还开着这么大口的衣摆？”
小贩微微一笑：“这当然是经我改良过的了，说不定连离山宗主看了都说好呢！”
“......”
顾南汐默默看了这小贩一眼，无数种最残忍的功法从心底一闪而过。
沈河自然没在意这些，仍眼巴巴的望着。
娘子也喜欢穿白色衣裳...巧了吗不是！
那要不要买一件呢...
想必娘子对北月仙尊那样的存在也很向往吧...
“相公？”
“嗯...”
“沈河。”
“我在。”
沈河连忙转身，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被顾南汐拖离了此地。
等他们走出人群，顾南汐的脸上还染着一抹红云：“相公你不许胡思乱想了。”
“哦...”
虽心里觉得遗憾，但眼见娘子的眼神已渐渐变得恐怖，沈河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但如果...我就说如果...
凶巴巴的娘子...再加上离山剑袍...
那该是怎样的风景呢...
“相公？”
“来了~”
顾南汐此时正在旁边挑选胭脂，朱红、嫣红、水红、杏红...一溜排胭脂摆在面前，似乎不知道要选哪個。
“家里那么多胭脂，也没见你...”
沈河忽然愣住了，他记得娘子从来都不用胭脂水粉的，但她却总会买一些回来放着，难道因为胭脂是红色？
而且娘子虽然素爱白衣，可在生活中一些小细节不难发现，她似乎也很喜欢红色。
更何况，若不是她固执地将花草树木、鸳鸯龙凤都绣成了红色，恐怕她的刺绣也不会如此一言难尽...
“娘子原来喜欢红色吗？”沈河似意有所指的问道。
顾南汐的动作微微顿了下，轻声道：“我妹妹喜欢而已。”
“你妹妹...”
沈河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他记得娘子的家人都在妖祸中丧生，只是她似乎很避讳这个话题，所以他也一直没问。
如今看来，那些胭脂、刺绣或许还有衣裳...都是为了缅怀那个喜欢红色的至亲至爱之人。
“要不要再多买点？我觉得这个红也不错。”
沈河拿起一盒胭脂放到她手里，顺便挠了挠她的手心。
她讶然回头，他眨了眨眼。
两人谁都没说话，然后相视一笑。
买好了胭脂，他们又一阵走走逛逛，期间顾南汐还发现相公借着小解的功夫带回来一个包裹，他说是买了些吃食，于是她也没追问。
只不过相公的笑容却有点...猥琐？
“咦，差点又走错了。”
沈河拉着娘子的手，在一个小巷口探头往里看了看，才发现这里是和小萝莉初遇的地方。
或许是触景生情想到了那只巨猫妖兽，也或许贪恋和娘子牵手漫步的时光，他索性绕了点远路，带着顾南汐走进了巷子。
“娘子你都不知道，那烧火棍上全是牛粪啊，我还耍了好久...”
“那么大一只爪子按在我头上，当时我害怕极了...”
“我还以为她爹娘都死了，没想到真在天上，差点以为闹鬼了...”
“哦，都忘记娘子你怕鬼，那我和你说个关于伽椰子的笑话好了...”
“我错了...嗯，你闭着眼就好，相公会保护你的...”
暮色浓厚，幽静的小巷里时不时传来某人的碎碎念，而直到前方微微有了些亮光，顾南汐才敢慢慢睁开眼睛，没好气地瞪了自家相公一眼，后者不由讪讪一笑。
“相公今天的话特别多。”
“是吗？”
沈河想了想，随即笑道：“明天散值可能会比较晚，今天就想和娘子多说些话罢了。”
“又去汇贤雅叙吗？”
“怎么可能...只是公事而已。”
“这样啊...”
顾南汐抿了抿嘴，仰头看着自家相公：“如果有危险的话，相公就别去了吧。”
“我是九龙青衣啊...而有离山真传在，说不定赤衣罗刹也会来，不会有事的。”
沈河帮她把一缕青丝别在耳后，迎着那温柔的双眸，轻声道：“不过我反而不太希望赤衣罗刹过去呢。”
顾南汐愣道：“这是为何？”
“她很像我的一位朋友，我不想她遇到任何危险，哪怕是为了我。”
“......”
顾南汐沉默了良久，随即笑道：“相公这样说，就不怕我吃醋吗？”
“唔...”沈河眨了眨眼。
对喔，刚才光顾着说情话了，万一我猜错了...
不然还是直接...
“谁！？”
沈河猛然回头，并把顾南汐挡在了自己身后。
刚才他突然闻到一股非常奇特的香味，无法形容，但又非常亲切。
这是...妖气！？
“相公？”
顾南汐略有些惊讶，若不是相公提醒，她甚至都没发现有何异样。
妖族吗？
看来那些在相公体内的妖气还是影响了妖丹，原先他根本无法察觉到妖气存在的。
不过...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道背影，嘴角微微翘起。
即便猜到我是修士，也会下意识保护我...
相公也不只是会说情话呢~
“谁！？”
沈河又是一声大喝，并拉着顾南汐的手悄然后退。
“喵...”
幽寂的小巷忽然传来一声猫叫，随即一个小小身影也从角落里缓缓爬了出来。
通体雪白，皮毛柔软顺滑，模样娇小可爱，若没有身后那两条长长的尾巴，恐怕谁都会把它当做乖巧的小猫咪。
可它身上的妖气却骗不了人的。
在沈河视线中，无数绿色光点在猫咪周身缭绕，所散发出的气息已浓郁到让他有些窒息。
“你是落落的猫...？”
沈河不太确信的问道。
若不是那两条尾巴实在醒目，他甚至都不会多此一问。
对方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初见时憨态可掬的庞然大物，如今已成身姿敏捷的可爱小兽。那分叉的尾巴也彻底变作两条，说不上来的怪异，也说不来的优雅。
而且它似乎受过伤，背脊上布满了各种伤痕，一身白色绒毛几乎都染满了绿色血液。
“绿色的血...”
沈河记得在第一次见到这只妖兽时，它当时身上也有伤口，但血迹明显是红色的，还让他心疼了好一阵。
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不到，它连血脉都好似变化了...
“喵~“
猫妖歪着脑袋轻轻叫了一声，似乎在为沈河认出它而感到开心。
但随后它就看见了沈河后面的顾南汐，不知为何，它忽然紧张起来，身子紧紧弓着，那些缭绕在背后的妖气也形成一团灵力绿火。
“没关系的。”
沈河看了看猫妖，又回头看了看娘子，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喵...”
猫妖明白了他的意思，背上绿火消失无踪，却依然踌躇着没有靠近。
“相公...”
顾南汐拽了拽沈河的衣袖，轻声道：“它伤的有些重，可能撑不了几日。”
沈河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它身后一路过来竟都洒落着绿色液体，显然腹部正在流血。
“伱...”
沈河本想问它为何会在这里，但莫名的，他忽然想到了那天自家院中的绿血，以及这条巷子对于它的意义。
或许就如同前世那一只只孤单徘徊的小野猫，无论多晚，都会默默等候着他回去吧...
“你想吃烧鸡吗？”
“喵...”
猫妖又轻轻叫唤了一声，两条尾巴像以前开心时那样，在身后来来回回晃荡着。
但它依然站在原地，宛若布满星辰般的眸子倒映着沈河的身影，似乎想把他牢牢记住，最后竟转过身子慢慢跑远了。
“真是个傻猫...”
沈河叹了口气，心情也有些低落。
他之前对这只妖兽其实并没有太热烈的情感，起先是好奇和心疼，后来见了两次发现它过的挺好，也就当做朋友家的宠物来看待了。
如今看来，自它离开城主府之后，恐怕每日便在他家窗外静静看着他、保护他，直到夜深人静时，再孤零零的回到这个小巷子里吧...
它第一次吃到烧鸡的小巷子。
“娘子，抱抱我。”
他说着最没用的话，却真的像个孩子似的投入了娘子的怀抱。
顾南汐不知道相公为何如此，但依然拥着他的脑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
“要去找它吗？”
“不用了，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它了。”
“嗯...”
“好了，我们走吧。”
“我以为相公会哭呢...”
“差点哭出来，但我担心哭出来之前先被娘子闷死，毕竟...”
“沈河。”
“我在。”
......
等回到家里，已是深夜。
顾南汐刚刚沐浴过，头发湿漉漉的，寝衣紧紧贴在身上，雪白的锁骨上还散落着些许水珠，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淡淡清香。
沈河正手忙脚乱的把什么事物塞到被子里，见娘子过来，便故作镇定的问道：“吃了吗？”
“嗯？”顾南汐刚才也在想心事，等反应过来之后便怀疑的看着自家相公：“你为何如此紧张？”
“紧张...嗯，确实有点紧张。”
沈河皱眉思索片刻，接着重重一叹：“明日之事，或许真的有些危险，我怕再也见不到娘子了。”
顾南汐有些生气了：“相公不许胡说。”
真是的，你不知道你乌鸦嘴很灵吗？
沈河点了点头，随即深情的望着她：“你知道上次我遇到危险时，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嗯？”
“我很后悔那天没有好好的陪着你，没有好好的看着你，甚至连一声道别都没有。”
“相公...”
“但我最后悔的是，前一夜我们居然什么都没做...”
“......”
“娘子，夜深了，我们早些歇息吧？”
“相公你...唔...”
“对了，明日我将去斩妖除魔，娘子今夜不如换上这身衣服，以离山之威让我更添几分底气吧！”
“相公你什么时候买...唔...”
帐遮涟漪，轻风拨烛。
红鸾鸣歌，如泣如诉。
久久都未平息。
......
月明星稀，沈河撑着胳膊从床上爬起，温柔道：“娘子啊，我们再来一次吧。”
......
月明星稀，顾绛绛也从床上弹坐而起，愤愤道：“不是啊，那个家伙是不是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