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宅院,万籁俱寂。
杨长老尚且冒着热气的头颅安安静静的摆在地上,双眼瞪得很大,表情不可置信。
老李头蹲下身子,伸手在杨长老鼻尖凑了凑,沉声道:“死了。”
众人齐齐喝骂:“废话!”
再望向那早已躲在人群后方满脸无辜的沈河:“看你做的好事!”
“我也不想的啊...”
沈河真的挺无辜的。
从头至尾,并非他敏锐过人,又或是有什么乌鸦嘴,实在是前世那些动漫、网文以及影视作品看的太多了,今天“小帅忘记补刀而被反杀”,明天“小美圣母心泛滥导致团灭”...于是便有了他的下意识出言提醒。
又怎会想到竟真被他一一说中了...
“哎,害得我白白浪费了灵力...”
“王家小姐”依然一副俏生生的模样,只是她身上的‘噬灵大阵’肉眼可见的黯淡了许多,似乎为了袭杀杨长老,她不得已动用了体内的至宝。
随后她又轻飘飘望来,语气轻佻,话里话外却难掩一股杀意:“噬灵阵法固然不能打断,但留下各位青衣大人也并非难事...诸位还想再试试吗?”
“不敢不敢!”
老李头皱着菊花般的老脸,小心翼翼赔笑道:“若我等就此作罢,王姑娘是否会放我等平安离去呢?”
“这是自然,小女子与诸位青衣大人无冤无仇,又怎会痛下杀手呢。”
“你发誓,说大乾人不骗大乾人。”
“......”
“王家小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顿时一阵阴风狂啸,吓得众人不自觉都颤了一下。
唯有老李头面不改色,笑眯眯地道:“我们都是来解决事情的,有话好好说嘛。这样吧,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佩刀朝“王家小姐”扔去:“兵器给你,权当九龙青衣的见面礼了。”
而其余青衣同僚见状也有样学样,纷纷弃刀投降。
十数柄佩刀连着刀鞘如雨点般地飞至空中,由于没有灵力加持,更没有内力相助,很快便又轻飘飘地落下。
但也不知故意还是巧合,它们都准确无误地砸在了“王家小姐”头上...
邦邦砰砰,不疼但懵。
沈河分明瞧见她那如妖蛇般的竖瞳里,缓缓浮现出了一个问号。
“你们竟敢戏弄我!?”
“王家小姐”勃然色变,但还没等她拼着打断‘噬灵大阵’也要抹杀众人时,却感觉脸颊一痛,下意识伸手抹去,竟是斑斑血迹。
再抬头望去,周身一尺之外,不知何时密密麻麻悬浮着无数透明剑影,剑影无常、灵气四溢,只待她稍有异动,便会遭来万剑齐发,穿心透骨。
此时她也终于明白,什么见面礼,什么弃刀投降...原来都是假象。
那如雨点落下的佩刀之中,一枚小小剑符深藏其内,于此时终于现其锋芒!
除了沈河有些后知后觉,其余九龙青衣仿佛早有预料,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对视一眼,接着畅快大笑。
九龙青衣,国之重器,杀妖除魔,所向披靡。
一群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汉子,面对生死危机又怎会乱了方寸,更何谈缴械投降?
“要不是老李头扔刀时故意没扶腰子,我当真以为他要投降了。”
“唐长老的剑符果然好用,只可惜是座防御剑阵。”
“你这妖女踏马的看什么,出来单挑啊,来啊!”
“可惜!要不是这剑阵不分敌我,我真想以我这凡人之身,去探一探那妖女的真身...”
众人没了性命之忧,又如同往日那样嬉皮笑脸起来
而老李头则朝沈河招了招手:“趁这妖女一时半会无法摆脱剑阵,我们便在此盯着,你速去请内堂修士到此诛妖。”
“好!”
沈河知道自己在这毫无作用,便也不做推辞。
正待离开之际,他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问道:“这剑阵可有时效?若她稍后脱困...”
老李头哈哈大笑:“四境修士所制的剑符岂会如此简单,此剑阵可自行吸纳灵气,除非对方境界远超剑符的主人,否则一辈子都会被困于剑阵之中...杨长老也说她只有三境巅峰,咱们根本不带怕的。”
“可是...”
“咋了?”
“你们忘了杨长老是怎么死的吗?”
“......”
众人笑容一顿,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对方即使本身修为不够,但她若还能动用体内至宝呢...否则怎么可能将杨长老瞬杀?”
“!!!”
众人终于察觉到问题所在,缓缓扭着脖子回头望去,只见“王家小姐”蛇腹上的符箓正闪烁着诡异蓝光,她本人也好像得到了某种力量加持,正一口一口的把周身剑影吞入嘴中。
甚至还抽空瞥来一眼,眸中闪烁的疯狂和愤怒清晰可见...
“卧槽,沈河你又乌鸦嘴!”
“跑跑跑,一起跑!”
众人不再犹豫,转身就拔腿开溜。
沈河自然也不想落下,可随后他就惊恐的发现,自己双腿如同陷入泥沼之中,浑身上下亦如同中了束缚,除了五官表情,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
下意识看了看“王家小姐”,她果然也在瞧着自己,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是被她困住了...
难道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
可是她如此费尽心思,却留我这连凡间武学都不会的人作甚?
“沈河你还不跑,傻愣在那儿干嘛!?”
却是老李头等人发现他还在原地,不由焦急呐喊。
沈河有心解释,但他眼见那“王家小姐”几乎已要脱离剑阵,此时九龙青衣们若要回来搭救,最后必然全军覆没。
罢了...
沈河默默一叹,随后露出一抹决绝的微笑:“若无人拖延,这妖妇定然能够追上...诸位哥哥先走,便由我来殿后吧!”
“沈河你说什么胡话!”
“玛德,你连武功都不会啊!”
“别忘了伱家中还有娘子在等你回去!快跑啊!”
众人眼眶通红,又气又急,那刀疤脸青衣甚至想转身回来,却被旁人死死拉住。
沈河苦笑:“我也想跑,但是跑不了了啊...”
跑不了...
又怎可能跑不了?
是害怕跑了便没人帮我们殿后了吧...
众人脸色凄苦,在他们听来,这分明是沈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同伴的借口,亦是他舍身取义的最后绝唱!
遥遥望去,只见夕阳下的那个身影是如此单薄,但落在众青衣眼中又如此高大。
他们没想到,那个一直被他们看不起的柔弱书生,那个连勾栏听曲都舍不得请客的吝啬同僚,那個平日里捂腰动作比他们还娴熟的肾虚公子,竟有如此胆气,又如此身怀大义!
眼见事已至此,众人便也不再耽搁,一边抹着热泪,一边踉跄而去。
“兄弟来世再见!”
“我兄弟肾亏腰虚,但罪不至死,还请王姑娘留他一条全尸!”
“好兄弟!来日我必会在汇贤雅叙摆上你的灵位,哪怕酣战淋漓,也不会忘了你!”
一阵悲呼远远传来,随后又尽数消失在风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