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茫茫沙草枯,天盖田野如穹庐。
哪怕绿洲之中,亦是有风沙吹拂,拍打在老旧的门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细密的砂雨下个不绝。
方澈双目以灰布捆束,戴着斗笠,踏足到了老旧客栈内。
客栈内没有什么生意,厨房似都未曾生火,一副破败萧条的样子,伙计肩头披着白布,趴在一张桌子上,正在玩弄着不知从何处捉来的小蝎子。
“客官,住店还是吃饭?!”伙计听得脚步声,顿时来了精神,兴奋的迎了上来。
但见到来者竟是个瞎子,心头微微一惊,看瞎子细皮嫩肉,显然不是本地瞎子,定是从外地而来。
而一个瞎子能从外地平安无事的走到河边城,显然非是常人。
“伙计,不知你们掌柜在否?”
方澈攥握竹杖,牵着老驴,伫立在门口,轻声问道。
伙计好奇的打量了下方澈,随后跑去倒了碗水给方澈,笑道:“找掌柜啊,我知道客官你来的目的了,等一下哈,我去喊掌柜。”
方澈接了碗,咕噜饮尽,清凉之意冲刷去大漠绿洲带来的燥意。
等待伙计去找掌柜的时候,方澈则是开始研究眼前发生变动的地标道图。
不,或者说非是地标道图……
应该说是新的道图。
光幕上独自开了一列。
……
【道图:塞归图(八品,新)】
……
“单独开之一列,名曰道图,塞归图……”
方澈望着眼前闪烁光芒的文字,心头微微一动。
重点是,这道图……竟是压过了《青楼图》以及《春湖图》,乃为八品道图!
这是方澈第一次遇到八品道图,有种新奇之感涌上心头。
“塞归,是指蓉姐所让我护航的贵人从塞外归来么?那所绘塞归图,便是画贵人从塞外归来之图?”
方澈若有所思的猜测着。
但是却也不禁有些头疼,这道图无由头,只是给出一个塞归之意,让他如何作画?
他相信胡乱画一通,肯定是不可能通过道图评定。
方澈也不敢胡乱的对待道图……
前两幅九品道图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单单是涌入体内的作画热流,便让他的武功提升到了一流武夫的顶峰,足以媲美宗师。
他自然对于八品道图十分上心。
便在方澈沉思之际,双眸烁烁精神的小伙重新归来,身边跟着一位穿着丝绸锦服的老人,老人满脸风霜之态,沟壑纵横。
老掌柜看到了方澈,眼眸一亮,两步上前:“客官,可是河洛城而来的行镖人?”
方澈闻言,顿时明白寻对了人,抱拳作揖:“在下正是,接了镖令而来。”
老掌柜面容上顿时浮现出了笑意,让伙计先把老驴牵到棚中,邀请方澈坐在椅子上。
方澈持握竹杖而坐,静静等待着老掌柜的后文。
“可是把阁下给盼来了啊。”老掌柜吐出一口气,随后,老掌柜自袖中取出了一份卷轴,递给了方澈。
“阁下,这便是本次行镖委托的内容……”
方澈闻言,接过了卷轴,那掌柜倒是尴尬了一下,看着方澈那捆束灰布条的眼眸,不由问道:“阁下可否要我为你念出来?”
“无需麻烦掌柜。”
方澈轻笑,摊开卷轴,手掌轻轻抚摸其上,灵感扫过,便将内容知晓了个七七八八。
知晓了卷轴的内容后,方澈面容肃穆起来,屈指一弹,卷轴顿时卷起,被他收入青衣宽袖之中。
“劳烦阁下了。”
老掌柜喟然一叹,站起身,长长作揖。
方澈黄竹杖在手中一转,搭住了老掌柜欲要作揖的双臂:“掌柜无需如此,观了委托内容,方知此事乃我应该做的。”
老掌柜闻言,面容上的褶皱微微动荡,随后喟然一叹:“先生稍等,我去请贵人来见一见先生。”
或许是方澈的态度,加上儒雅的气质,让老掌柜改口叫先生。
遂老掌柜说完,转身离去。
方澈坐在老旧的长条椅子上,灵感回顾着卷轴上所看到的银镖委托……
委托的内容很简单,护送一位和亲北羌的公主回河洛城。
至于为何是回河洛,而非是回京城,方澈却是有些疑惑,但是委托描述是如此,方澈也不做过多思索。
重点在于这位和亲北羌的公主……
出使和亲北羌六十三载,嫁与三任北羌王为丈夫,从豆蔻年华到满头霜发,青丝换了白发,纤弱身躯于北羌,奉献了青春与心血,扛起了河边三城的安宁,换来大燕西域边塞数十年无大战事。
难怪蓉姐说这女子于她而言,乃是真正的贵人,至少这位公主和亲所带来的功绩,对西域绿洲,河边三城的影响,就足以称之一句贵人。
比之那些住在京城皇宫深苑,只知勾心斗角的不少贵族贵人,要贵的多。
但让和亲公主塞外归来,不是应该有专门的军队护送吗?
为何还需要发布镖令,邀请行镖人来护送?
河洛城算是颇为靠近河边三城,但方澈三日时间,速度不急不缓从河洛赶赴河边三城,一路上其实也遇到不少麻烦,遭遇过马帮,在他杀了几個马匪后,拍着老驴便轻易脱身,也遇到过妖物,但凭借强大灵感,远远便绕开。
所以,一路来尚且没有太大风波,很是平安。
可若是护送塞归车队,怕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很多脏东西没那么容易绕过,重点是其中似乎有些猫腻。
方澈没有思索太多其中的猫腻,安静的静坐等待,心中则是研究着这幅新刷新的道图《塞归图》,该如何构思与下笔。
片刻时间,伴随着零星脚步声,方澈停止了毫无头绪的构思。
灵感扩散开来,便感知到了客栈一层出现了三道身影,那是三位老人,上了年纪的那种老人。
两位老妪,一位老翁,皆是满头霜发,眼眸深邃满是岁月的意味。
方澈站起身,摘下了斗笠,面对着被搀扶着的那位老妪,郑重作揖行礼:“在下方澈,籍籍无名一位流浪画师,亦是行镖司走令银镖,得接公主殿下镖令委托。”
老妪慈眉善目,脸上有着边塞黄沙吹拂而过留下的粗糙痕迹,皮肤布满了老人斑,迟暮气息根本难以掩饰,无时无刻皆在弥漫着。
“先生便是接了镖令的河洛行镖司银镖么?老身此次回河洛,便需要拜托先生了。”
老妪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但却很温柔。
“公主放心,方某必定竭尽全力。”方澈亦是温和的回应。
“无需叫我公主,老迈之躯,半截身躯埋入土,又算什么公主,况且,我此次归河洛,亦非是以公主之名,看先生年纪轻轻,便喊我婆婆便可,我封名为清忧,你便喊我清忧婆婆。”
婆婆其实也很惊讶于方澈的年轻。
但更同情于方澈的双目失明。
年纪轻轻,便盲了双目,却依旧做行镖人来赚取镖金,一看就不是容易的孩子。
不过,清忧婆婆倒是没有挑剔,她所能拿出的委托镖金本就不多,能请到这样一位银镖,已经算是不容易了,她又如何敢挑剔呢?
清忧婆婆未曾挑剔,可她身边的那位佝偻着背的老翁,却是蹙起了眉头。
他盯着方澈,上下打量,慢慢板起了脸。
“此番路途凶险,行镖司就派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