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
陈武强客客气气的迎接张辽。
“陈公节哀顺变!”张辽也客客气气的拱手一拜。
看起来。
就好像许久不见的老友。
“多谢张大人能够前来。”陈武强感激。
“此次我前来呢,一来慰问陈家遭逢此难,令人心殇。”张辽也不隐瞒,笑问道:“二来,不知陈公可曾见过我们北镇抚司派来永泰镇的缇骑。”
“总旗方洪及十二人众!”
陈武强不慌不忙的回道:“见是见过,不过也就一面之缘。”
“而且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不过,既是北镇抚司查案,自是畅行无阻。”
“只是后来,鞑靼人南下,就都乱了,顾不上那么多了。”
张辽闻言,叹道:“竟是如此!”
“那不知陈公可知方洪一行人的去向?”
“想来,即便是死了,也该有个全尸才对。”
陈武强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当天夜里太乱了,若是跟着逃难队伍一起逃,兴许还活着。”
“哦,对了,大人不妨去问问张家。”
“方洪和张家走的比较近,反倒是对我们陈家,多有恶意!”
张辽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张家啊!”
“张家不是被灭满门了吗?”
陈武强一叹:“哎,诺大的张家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般模样,着实令人可惜。”
“对张家,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可惜张明然这个人,太疑神疑鬼,优柔寡断了,我们已经通知张家离开,可张家之人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还蛊惑许白,一同留在张府,也遭了难。”
张辽的眉头一皱,“许白也死了?”
陈武强叹道:“张府一十七口人全死了,还有众多的杂役仆从。”
“惨绝人寰。”
“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曝尸荒野,还是我们给收的尸。”
张辽心中暗沉沉的,还是问道:“那这些人如今的尸体在哪?”
陈武强回道:“有人认领的尸体都被认领回去了,无人认领的都被埋了。”
张辽心中再沉,问道:“那人埋在哪了?”
陈武强指着一处青山道:“就那片山脚下。”
正说着。
几个身穿素衣的男子神色匆匆前来,张辽面色一沉,“陈公请稍等。”
说着,张辽迅速来到了几人近前。
“大人,张府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而且似乎,陈家将张府的府邸给霸占了,已经清空了大量的废旧建筑,在上面大兴土木。”
听到手下汇报,张辽就知晓,还是迟了。
此次锦衣卫八百余人前来,他提前将三百缇骑化整为零,伪装为普通人前来,暗中调查。
可终究还是来的太迟了。
如今永泰镇大兴土木,清理废旧瓦砾。
包括鞑靼人在镇中屠戮和离开时的样子都被清理干净,更别说当夜发生的事情。
本来应该第一时间前来的。
可陕西都司非要弄什么兰城会审,整个西北大大小小经历了鞑靼人南下劫掠的官员,乃至于普通人,都被询问。
这才耽搁至此。
“去那片青山,将尸体全挖出来。”
“另外,暗访当夜镇中发生的事情。”
张辽沉闷的下令,再次返回陈武强面前,盯着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沉稳老练的男子,深吸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人,手提长枪纵横疆场,勇猛无敌呢!
“陈公,北镇抚司十二人包括总旗方洪,消失在永泰镇,还要劳烦陈公广开方便之门,容我们入陈府搜查!”
张辽客客气气的拱手一拜。
虽是客气的像个君子,但锦衣卫五百余人搜查陈府,怕是要将陈府掀个天翻地覆。
“张大人要搜查,陈家自然是要配合的。”
“只是,大人无缘无故搜查我陈府,总要有一个理由才是。”
“毕竟,谁也无法证明,方洪最后失踪的地点,是在我陈府!”
“若大人搜查出什么,陈某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可倘若大人搜不出,怕是不好收场。”
陈武强不动声色的威胁。
要搜查陈家可以,这等局面也早有预料,陈府该隐藏的都藏了起来,给张辽搜也未必能搜出什么。
但现在,这挣的一个颜面。
岂能容张辽在这个时候搜查陈府。
“那我要是硬搜了?”
“北镇抚司办案,不要说陈府,便是王公贵胄,也得让路。”
“不过,倘若陈公要拦,本官倒是可以通融一二,绝不踏入陈府一步。”
张辽笑吟吟的盯着陈武强。
陈武强心中闪过一丝阴狠,只是被很好的掩饰过去。
在大明王朝流传着一句话,在锦衣卫面前没有秘密。
并不是说锦衣卫可以查到天下间所有的秘事。
而是说,锦衣卫可以查任何地方,如果查不到,就是疑而有罪。
一个查不到和查无所获,二者之间可是有天壤之别。
“张大人请便!”
陈武强后退一步,主动让开了张辽的前路。
“多谢陈公,清者自清,若无所证,本官自会为陈家洗清嫌疑。”
张辽抱拳一笑,抬了抬手。
哗啦!
锦衣卫金戈铁马,皮靴掠动,一身飞鱼服,令陈府大门前多了万分肃杀之气。
“这是一个王权至上的时代,也是一个没有王法的时代,想要上位,就要踏着累累白骨。”
“可是,陈家绝不会成为你张辽的踏脚石。”
陈文强站在灵堂外阴暗的角落中,暗沉沉的盯着愈走愈近的张辽。
虽然,这场浩劫是陈家发动的。
目前为止,所有的痕迹都被抹除的干干净净。
张辽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陈府有罪甚至是疑罪。
从法理来说,张辽没有任何理由搜查陈府。
可现在,张辽还是要搜查。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若非陈府有伯爵在身,陈府有封侯之功在身。
此时的张辽,将会是另一张面面孔,另一个态度站在这里。
什么仁义道德,什么忠君报国,什么两袖清风,什么百姓为重,如果谁人傻到相信这样的行事准则,那就是真的傻。
锦衣卫步步紧逼,张辽步步靠近灵堂。
可就在此时。
阵阵哭哭啼啼的声音骤然出现在了大门口。
“可怜我陈家大母八十年终老,丈夫年轻战死,临老竟要忍受思游子之苦,膝下双子无一相伴,孤苦一生,白发人送黑发人,梦寐颠倒,抱憾辞世。”
“如今,却还有人惊扰大母灵堂,令人心碎啊,大母,呜呜呜。”
“大哥一去京城十七年,可怜大母夜夜思念,却终不得见远方长子,苦楚一生,每念此,儿媳心中便苦闷难受啊,大母。”
“大母啊,你走的好苦啊,生不能享膝下之福,如今驾鹤仙去,却还要受刀兵惊扰,是儿媳之错,是你陈家二郎,空有名声,却无能为力,大母安息。”
“大母,呜呜呜,你走的好苦,歹人惊扰您的灵堂,连您死了都不得安生,可儿媳无能为力啊大母。”
“大祖母,呜呜呜!”
“天老爷啊,还有没有公理了,还有没有天理啊,我陈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们陈家在这危难之中,子弟尽数英勇抗敌,去者三四五,归时一二三,奋勇杀敌,今天下太平,灵堂二三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为何还要受此凌辱,妾身羞愧难当,有何颜面再存活于世啊!”
“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公理了,公道自在人心,我们陈家做错了什么,到底做错了什么!”
阵阵哭声连绵不绝,拦在了前院之中,拦在了锦衣卫的搜查的路上,拦在了张辽的前往灵堂祭拜的路上。
这一哭。
永泰镇的春风又冷了几分。
张辽的心又恶了几分。
陈家的凄苦又增了几分。
要搜查的锦衣卫面面相觑,齐刷刷看向了张辽。
“这都是在干什么,还不快滚回去,丢人现眼。”
“锦衣卫办案,何曾有不公?”
陈武强也愣在了原地,没想过这么一出,并非他安排的,当即也是迅速出面训斥。
“嘶!”
张辽刀子般的心也在此时震颤了几分,目光一一从挡在自己前方的陈家妇女身上扫过。
从这群妇女哭着冲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不能再进去搜了。
再搜下去,他张辽会成为陈家登上秦川王的垫脚石,从此之后,朝廷在秦川之上的威严,非血洗陈家不得挽回。
张辽目光深沉的盯着陈武强。
认为这是陈武强早有准备。
可旁边。
李齐,马占元,索二泽,张志诚几人若有所思的盯着灵堂前阴暗角落中,同样阴冷盯着大门口张辽的年轻少年。
从大门口那个角落看去,看不到少年的身影。
可从他们这个侧面,却能清晰的看到少年似乎与阴暗融为一体。
“陈家小七,陈文强!”
几人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似乎隔着十几丈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角落中传出来的阴寒。
那种阴寒,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好一个一石二鸟,最锋利的刀当用最软的豆腐来碰,这些老娘们这么一闹,纵然张辽有通天本事,也浑身乏力了。”
“只不过,怕是这张辽,会就此怀恨在心了!”
张志诚忍不住的感慨。
反抗锦衣卫搜查这种事情,谁干谁不得好死,后果,后果就是只要锦衣卫还受皇帝信任,就不会出事。
可是,一群老妇人挡在锦衣卫面前哭闹,却是奇思妙计,将锦衣卫的锋芒化解的没有任何脾气,而且还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一哭,哭的可是人心啊!”
索二泽忍不住的惊叹,尤其是听到张志诚的担忧之言,更是冷声道:“怕什么,本来人家就不怀好意,难不成你束手待毙,就能获得人家的宽心原谅?”
“从这张辽踏上西北之路开始,就注定是我们的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