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未亮,暗沉沉的。
兰城举城白幡,大到各个府邸的门口,小到小门小户的门口,皆挂起了白幡。
街道两侧尽是跪拜的远送的百姓,阵阵哭声也不知是在送自家的儿郎,还是在送肃王朱楧。
因为克烈部南下之事被耽搁下葬的肃王朱楧,终于在永乐十八年一月十九日,踏上了下葬之路。
披麻戴孝者不计其数。
送葬的队伍从振远桥桥头排到了肃王府。
肃王朱楧墓选择在了榆中县来子堡乡北侧的平顶峰南麓,距离兰城四十二里地。
“人前事,人后名!”
“终是要枝繁叶茂啊!”
陈武强站在城北城楼上,远远的看着肃王府庞大的送葬队伍远去,摇头一叹。
肃王无嫡子,是肃王一生的心病。
甚至于肃王墓,也是几经周折,此事对他来说历历在目,亲历其中。
起初肃王墓并非在平顶峰,而是在五台山三山抱月地,乃是肃王母妃张太妃在五台山上香之时所选。
只是肃王与王妃成婚多年一直未有子嗣,想尽办法之后被风水先生蛊惑,将太妃墓迁至龙泉山,可还是没有子嗣,肃王心病不除,又将太妃墓迁到了平顶峰。
竟然真有了子嗣,且是一子一女。
郡主朱玉嫣,十四岁,
庶长子朱赡焰,十三岁。
这就是肃王府仅有的子嗣。
按照规定,若是肃王无子,需从同辈亲王中过继一人继承藩王位,若无则废除藩国。
而郡主出生便有郡主身份,至出嫁之时禀告于宗正再禀告天子,为其在亲王封地选一封地而后册封,连同郡主仪宾一并封为驸马都尉。
“一晃眼十四年,郡主也怕是快要出嫁了,只是不知,谁会迎娶郡主呢!”
陈武强心有阵阵隐痛,以如今肃王府的地位,郡主想要嫁个好儿郎,不会太容易!
“算了,陈家自己的事情都捋不清楚,想这些也是枉然!”
陈武强轻叹一声,走下城楼牵着牛车高呼一声:“六弟,一路走好,回家了,咱们回家!”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来时百人众,归时二三子。
人,是他活着带出来的。
如今,他却要带着尸体回去。
陈武善的死,陈武强心痛,却不后悔。
十几辆牛车牵动,陈武强缓缓的踏上了回家之路。
此刻。
兰城的两支送葬队伍,一队向南,肃王朱楧下葬。
一支向北,陈家老六陈武善归家入殓下葬。
多少英雄梦,成者又几人。
功成未名就,只留一废丘。
可终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为人生之最悲哀!
“我的儿啊!”
永泰镇被毁了大半的南门口,陈家大母一声凄厉惨叫,扶于牛车旁,凄厉哭泣。
“你这老大是怎么当的,大母怎么知道了?”
陈武强见此情景,走到跪着的陈文德身边怒斥。
本想先瞒着让大母慢慢接受这件事,没想到刚来就这般模样。
“二伯,祖母今天早晨也不知怎么了,非要出来走走,看到我们布置灵堂,像是变了个人似得,吵着闹着要见六伯。”
“我,我也没办法,只能告知实情。”
“然后,祖母就在走到镇南等着,快一个多时辰了,谁劝也没有用。”
陈文德哽咽着摇头,可此事他也没有办法。
“哎,你啊,糊涂!”陈武强气的指头都在颤抖,递给陈武广一个眼神。
让陈武广把大母拖着离开。
可就在此时。
原本哭哭啼啼的陈家大母突然没了声息。
陈武强一晃,身体都颤抖了一下,急忙冲了上去。
“大母,大母!”
“快,叫郎中,叫郎中!”
陈武强厉声惊叫,发现还是迟了。
陈家大母已经身子疲软无力,奄奄一息,只剩下死死的抓着陈武强的手,出气多进气少的虚弱喘着:
“二郎啊,把你大哥从应天救回来,救回来,一定要救回来啊!”
轰!
陈府的天塌了一般,在说完最后一句话,陈家大母宾天而去。
“救回来,一定救回来,大母,大母!”
陈武强感受着手中渐渐冰凉的手,仰天长泣,再也忍受不住。
郎中也匆匆忙忙的赶来。
可带着箱子刚到近前,就叹息道:“老夫人已宾天归去,再无生机。”
陈武强疯了,一把揪住郎中衣领怒道:“不管用什么药,五天,不,三天,给我三天的时间。”
“老四,老四。”
“八百里加急,把大哥叫回来,快,叫回来!”
“生不能尽孝,总要见最后一面才是,对,快,叫回来。”
陈武思一句话未说,可还没有转身,陈家大母已经再无声息。
可陈武思还是强忍着转身挑了一匹最快的马,翻身转向兰城而去。
郎中长长一叹,摇头道:“家主,老夫人早已思念成疾,仅凭一丝希望这才勉强吊命,虽是突闻六掌事之死,其实早有所感,怕是在今早便已魂去,只凭一口心气在这里等着。
见到六掌事之时,便心念俱灰,回天乏术。”
“望家主节哀!”
陈武强一顿,愣愣出神的看着这荒凉一幕,终是摆手,从袖中拿了些一袋银钱,让徐冰送了送郎中。
镇南门前。
陈家子弟嚎啕哭声凄厉。
陈武强原地叩首,起身之时再次恢复了平静,沉声道:“都别哭了。”
“老三,老五,将大母抬进中堂,你们几个儿媳为大母穿上寿衣。”
“奔走相告给肃王府,李家,赵家,张家,马姓,姚家,索家,袁家,王氏,潘氏,我陈家大母于今早晨曦仙去。”
“递帖给陕西两省所有七品以上所有官员,告诉他们,我陈家大母生来凄苦一生,十七年不见长子,膝下此子英年早逝,伤心而亡,魂归于天,陈家定要风光大葬。”
“大管事,你去一趟兰城,告诉李元,我要三尺见方的供桌,一道将阴阳先生请来。”
“通知全镇乡野,陈家大母宾天归去,陈府开棚七日,粥食无节,取用无度!”
陈武强一道道的命令下达,走在陈文德的面前,踹了一脚,蹲下身子沉声道:“滚起来,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你带着一百两黄金去五台山,请大慈法王出山为你祖母超度。”
“大慈法王若应,便让其开口说四个字,归天求子。”
“大慈法王若不应,留下黄金离开,然后伪装成天降神火把大慈法寺给老子烧了,黄金一个子都不许带走。”
陈文德擦着泪花,疑惑抬头。
“小七,开棚之事你去负责,具体不用我细说,你看着操作。”
陈武强并未解释,继续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