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军种田五十亩、为一分。又或百亩、或七十亩、或三十亩、二十亩不等。军士三分守城。七分屯种。’
这是朝廷明文所行之屯田制,也就是说,在一个千户所内,每个军卒都授田至少二十亩,并由朝廷拨予耕牛农具。
而这,朝廷又以赋税征粮的方式管理,这里面能活动的空间非常之大。
也就是说千户所除了向朝廷缴纳规定的赋税之外,其余粮食皆会留作自用,供千户所自给自足。
这就是铁饭碗,而且是能供养一家子人的铁饭碗,除此之外还有饷银,伤残金,阵亡抚恤金,月粮,行粮。
这其中。
成为军户,赋税就不归地方衙门所辖,而是归五军都督府所辖,由指挥同知负责军户赋税。
免除地方府衙发行的部分杂役。
月俸银一两,伤残退伍三两,阵亡抚恤十两。
地方府衙必须每月给军户家属每月支米一石,孤寡者六斗。
地方府衙必须在夏冬两季,给军户家属有老小者给棉布三匹,棉花一斤八两。
当然,朝廷是这么规定的,至于如何实行,就不是朝廷能够决定的了。
诸如。
在关西,河西,宁夏这些地方的卫所,单一个千户所,甚至有田亩五千,八千甚至一万的。
指挥使司形同一方豪强控制着这些田地,以做私用,反而军户变成了可以驱使,奴役,被压迫的人。
更不用说按例应该给军户的衣食了,从来没见过。
但是,对陈家而言。
不要。
统统不要。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三千军户籍的陈府农户。
这三千军户籍可以为陈家带来名正言顺且合法避税的至少三万亩良田。
因为只需要将陈家良田转入军户籍所在户的私田,就能免除一半以上的地方衙门所征收的田税。
这里面有军户卫所属田和军户籍属田,军户卫所属田归五军都督府,军户籍属田归地方府衙,统一跪在军户田。
这里面,本身就有减赋,朝廷免除地方赋税的首批户籍便是军户。
同时,在军户卫所这部分的田地,只要成为这支军户籍的千户,就能够以少量征粮税方式缴纳赋税,剩下的留作自用,甚至变卖为钱财。
说实话。
不单单是陈家,天下乡绅除了不长脑子的,没有人敢手握万顷良田明目张胆的不缴纳田税。
而对于乡绅,全都是朝廷重点打击的对象,但凡朝廷瞄准了要查,一查一个准。
可话又说回来,朝廷还真不查,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年永泰镇知县许白在夏秋两季征收田税两万五千石,其中陈家填补了一万八千石。
要是没有陈家,永泰镇今年的田税连一半都收不上去。
这就是乡绅!
骂归骂,打归打,天下赋税八成出自乡绅。
要不然,朱棣征战个嘚的天下。
“这真是你主事之地?”
天光大亮!
潘忠翻山进入避难之地,一路所过皆是惊奇的点头。
但凡战乱之地,必是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的场景。
尤其是这种三九天失去庇护之地,那必定是每天闭眼睡觉,第二天人就被冻的硬梆梆的再也醒不来,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被冻死,饿死,死于非命。
可他这一路所见。
寒舍虽简陋,可一片又一片的大草棚,整整齐齐的沿着山脚搭建,一眼望不到尽头,一名又一名的百姓竟然还有心思躺在外面晒太阳。
“一九二九……”
熟悉的歌谣响起,让潘忠大为震动,不可思议的盯着在雪地里转圈圈玩耍蹦跳的孩童。
这哪里是避难之地,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准备不足,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陈文强轻声一叹,并不满足于此。
可这话一出,却是让同行的张辽,眼神极为复杂的感叹:“本官去过很多地方,便是安定之地,乡野之中也未见有此景。”
“倒着实没想到,此等边地,又逢战乱,竟然还有此安居一隅之地。”
“了不得!”
张辽见到此情此景也是忍不住了。
连绵的大草棚的确简陋,但能驱寒暖身,便足够了。
而见这孩童嬉笑玩耍,百姓出屋晒太阳,一点也不敢相信这是缺粮吃不饱的样子。
“能得大人一赞,倒也难得!”陈文强笑道。
“呵呵,此情此景,若非万石粮藏于仓廪,实难想象会有此等盛景。”张辽一点也不经夸的转头就怀疑了过来。
潘忠也是眉头一皱,被张辽这么一点,感觉自己被坑了。
要知道后半夜陈文强可是给他诉苦了许久,言之凿凿避难之地无粮,这才艰难要了一千石。
一千石虽多,可一万五千人吃,只能吃十天。
可现在,避难之地五万多人如此安稳自在,岂是无粮之样。
“不愧是当官的!”
“感情百姓快乐就是错?”
陈文强人精一个,岂能看不出来两人的想法,只剩下心中暗骂了。
或许在这些人的眼中,百姓的快乐,吃饱喝足躺着,就是太富足了。
“民以食为天,百姓之乐却不止于此,以生之希望最,以政之清明次之,以屈于人格再次之,其次才为以食为天。”
“若仅以食来断百姓之乐,恐有片面之嫌。”
陈文强当然不能让二人如此这般理解,甚至若无法化解,他得把整个避难地的粮仓全部打开,供二人探查。
“什么意思?”
潘忠疑惑,张辽皱眉。
“百姓有活下去的希望,就会快乐。”
“管理的主事公正严明,百姓就会快乐。”
“百姓觉得自己受到了尊敬,就会快乐。”
“饥饿之感不过身体本能,未必就不能忍受。”
陈文强笑语。
可这话让潘忠和张辽,乃至于凉州卫指挥同知,肃王府府军统领,古浪守御千户所指挥使司都为之一愣。
“若在下理解不错,这些百姓皆饿着肚子,却依旧感觉到自己很快乐。”
“老夫倒是不着急前往出口了,劳烦侄儿带老夫学习一番。”
潘忠微微一顿,还真别说,这人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真挺和蔼的。
这番情景却是从未见过,甚至没有听过。
乃至于,这样的学问也与他所接触的不同。
顿时来了兴趣。
张辽的态度也很明确,虽不张这口,却是已经跟在了潘忠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