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事儿人在民间那是一种职业的存在，大约属于经纪人一类角色，和骡马市的牛经纪、马经纪差不多，很有功力。

　　他一炮打响，把闹事的劝回家里，然后就被请进被闹的人家，好酒好饭伺候着。

　　卫国和他那个大爷陪着他，说事人先从卫国这一方了解情况，寻求最好的解决方案。

　　这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主儿，事情处理得好是会有回报的。

　　他问清了卫国这边的情况，说他主要的过失就是没有及时掌握老头儿的去向：“你大小是个老板，那是你的员工呀，出了事当然要找你!

　　可是你自己的店烧了，他是个看家的，他有没有责任呢？

　　但是他死了，死无对证，就是有责任，你也不好说。

　　因此，还是拿个钱儿，消灾吧！”

　　卫国挠着头皮犯寻思：“拿多少啊？”

　　“看你的财力，你能拿多少？当然是越多越好，钱多好办事儿嘛！”

　　“我的娘呀，我真没钱！”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卫国知道此时说这话，不合时宜，他憋得脸通红，说事人看出来了，他说事儿说得好，看事也八九不离十。

　　但是他这回看走了眼，他认为卫国是个有钱人，就是不想往外掏，越有钱越抠门，这是规律。

　　“娘的……都说你有钱，你就是舍不得！当然了，有钱咱也不能乱花呀，一分钱都要花到刀刃上。

　　这种事儿也是无底洞，说大就大，说小也小，全看人性了，遇到好的还有一分钱不要的，到最后成了朋友的也有，不打不相识嘛！

　　你这孩子还年轻，风华正茂，大好前程不能耽误了，所以这钱该花的还是要花！”

　　卫国的大爷在旁边直点头，就差代卫国答应了。

　　两个大爷看着他，卫国十分窘迫，奇怪，怎么两个大爷都认为自己是个有钱人呢！

　　“没问题，多少钱我担着，他不出我出！”

　　卫国的大爷替他应承下来，他可能觉得卫国太年轻了，怕事儿，但这种麻烦事儿不及时处理，缠上身更加难以摆脱。

　　卫国觉到一阵温暖，但他也知道，大爷说的是客气话，客气归客气，让他垫上也行，皮三儿的钱用来干点啥，挣了慢慢还呗！

　　说事人觉得卫国大爷更了解自己的侄子，这边钱不是问题，可以到另一边探探情况了。

　　老孙头家里可是热闹，一家人纷纷扬扬的意见，逐渐归属于知识的力量，大家认为二弟见多识广，分析得有道理，不再急于安葬老父，已经在打算放进冰柜里了。

　　老孙头的两个儿子虽然一奶同袍，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哥哥与弟弟向来不走一条路，你上你的学，我种我的地，你奔你的大城市，我守我的热炕头。

　　哥哥虽然一见面就打卫国，但并没有把他想得那么深奥，弟弟附上他的耳边的时候，他还想说他：“娘们儿兮兮的，什么屁不敢鸣放？”但他忍住，没说出来。

　　耳边一阵热气，挺不舒服的，只听窃窃私语：“......哥，走私的、贩毒的可都是暴利啊，非常诱惑人，但干这一行的都是死罪，一经发现，那还了得！

　　所以，他们都是找闭塞的地方做据点，就怕走漏风声，一旦被盯上，那出事儿就快了，我怀疑他就是半夜交易时被发现了，然后放火毁灭证据，咱爹也是证据之一，当然活不成了！”

　　哥哥紧张得一激凛，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他急转头躲开，看到弟弟的嘴巴还在张啊张的，没说完。

　　“咱爹一个老头子能知道啥，何苦呢？”哥哥仿佛感受到了那种苦难，但是不愿相信爹爹是被灭了活口的，那得多么残酷，爹爹虽死，也不愿他受那样的苦啊！

　　弟弟看哥哥一脸忠厚相，恍若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他想对他晓之以理。

　　“蛛丝马迹，懂什么意思吗？咱爹虽然毫不知情，但是一旦被调查，经过假设、证明、推理、回溯、对茬、接缝等一系列技术手段，他总难逃其中的一环，犯了死罪的人，你想想，会留下他，给自己当掘墓人吗？”

　　“你说的这些，咱都不懂！”哥哥听那些词儿，听得头疼。

　　“大哥，我给你分析哈！一般人家里失了火，开的店被烧了，他会怎么样？”

　　哥哥听不懂他说话的意思，摇了摇头。

　　“他还有心出去闲逛吗？我问你！”弟弟知道哥哥不喜欢动脑子，他要诱导一下他。

　　哥哥的大脑在回忆那天坡地里看到卫国的情景，光顾着赶路了，只是看见远远的有个人，没有多少印象，但现在知道是他了，这确实有点叫人怀疑。

　　是啊，书店烧成那样，咋还有闲心出来玩呢？

　　弟弟接着分析：“走私的、贩毒的为啥都喜欢开书店、茶叶店？就是因为这个容易毁灭证据，一把火一烧，砸开水管一泡，全都无影无踪，藏东西也容易啊，冰毒，只有几克，夹在书页里，藏在茶叶包里，你找，你找去吧！”

　　哥哥低下了头，冰毒他知道，可以藏在屁股里，这都是香港片里的故事，什木镇上有这么厉害的人吗？

　　“那咱爹会是怎么死的呢？他不会把他推到井里去的吧，那井离那店有那么远呢！”哥哥心中疑惑，调动看过的书报电影电视，想像父亲被害的情景。

　　“哥哥又糊涂，他是贩毒品的，有种东西叫致幻剂，可以叫你无法自控，直作到死！

　　你没听咱娘说嘛，爹爹半夜回家打了个逛，把娘吓了一大跳，问他咋了，他说失火了，问哪里失火了，他还笑，说是卫国店里失火了。

　　你想想，失火他怎么还会跑回家里来？失火这么怕人的事，他怎么还会笑？这一定是放火前就给他用上药了！”

　　这么一分析，正好符合遍地找爹爹时问到的情景，人家都说看见个老头在麦地里来来去去，不像个放羊的，也不像个薅草的，前走走后倒倒的，以为他是喝了酒的，也没人当回事。

　　哥哥好像承认自己傻乎乎了，他坐不住了，站了起来，也像致幻了一样，在那小小的房间里，像是迷了路的蚂蚁，走路都乱了方寸。

　　他终于想通了，爹爹是那个样子走进了麦田里，漫无目的地、深一脚浅一脚、恍恍惚惚地就走进了机井里，想到这里，哥哥放声大哭，一呼百应，孙家院里又一阵悲声大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