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使者
0.01秒记住本站域名 [5200xiaoshuo.com]

  听到有人在门口说话,张景民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向那儿。却见那儿站着两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男子,身上穿着一领暗红色的长裾袍子,腰间扎着一根悬挂了十几枚白玉小牌的腰带。他的脸型狭长,面色红润,眉毛和嘴唇都很薄,眼睛也细细地眯着,闪烁着精光。

  走在他后头的是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这个人身材比较矮,脸又黑又红,腰里插着一把短刀。这两个人此时都皱着眉头,盯着院子里看。

  李兴甫也听到了刚才的喊声。他抬起头来一看,立刻认出了来人,连忙小步赶上来,弯腰作了一揖。“我没想到是谈交谊来了,没能及时迎接,实在是惭愧惭愧。”

  原来,眼前这个人正是琮国的安远交谊使,名叫做谈申恩。之前琮国和宁硕镇交际时,都是他作为使节的。谈申恩见到了李兴甫,也不敢失了礼节,赶紧同样深深行了一礼。

  “李帅客气了!小可今天来得唐突,该我陪一个不是才对。”他面带踌躇地看了看院子里的混乱景象,终于还是又开口问道:“李帅,这是?”

  “诶。”李兴甫叹了口气。“谈交谊,这可说来话长了。还请稍等片刻,我得先去做一个处置,然后再细细告知阁下。先请进来吧,先请进来吧。”说着,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邀请谈申恩和他身边那人进入院子。

  “主帅,”孙元仁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到了李兴甫的身边。他对着谈申恩行了一礼,然后转过头,面向李兴甫,道:“主帅,这里的事情我先处理着,主帅还是不要怠慢贵客得好。”孙元仁为人一向心细,做事妥帖,本身又是李兴甫的心腹,很受他的信赖和重用。所以听到孙元仁的这番话,李兴甫连连点了几下头道:“好,那就辛苦善初了。”“善初”是孙元仁的字号。

  李兴甫引着两个人往厅堂里走去。张景民此时此刻,正站在院子里,呆呆看着陈光义的尸首和周围忙碌哭嚎的人群,有一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干些什么,既不好上前抚慰劝解,更不能扭头逃之夭夭,只好干杵在那儿。七八个人立在他身后,隐隐把他护卫在中央,但又不敢上前和他搭话。李兴甫经过他们,招了招手道:“德辅,你也过来吧。”张景民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跟上去了。

  他们几个人一起进了屋子,李兴甫引几人落了座。也没有谁送上来茶水点心,只有几个卫士帮忙点燃了蜡烛。那烛光闪烁摇曳着,把漆黑的屋子里撕扯出一道道光亮来。张景民心中烦闷抑郁,低着头不说话。李兴甫叹着气,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那谈申恩听了,也不由长叹起来。

  “依我的拙见,这事不怪这位张统领,但那位陈光义也是个激烈的好汉子。”他说完这话,又忍不住赞叹起来。

  “我也是这样的想法。”李兴甫同样叹了口气。他看向张景民,口气很温婉地说道:“德辅,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挂怀太多。”

  张景民心中依然烦闷。他同样并不觉得这件事上自己有什么错处,但就是没由来地感觉到烦躁乃至于心虚。听到李兴甫的话,他勉力笑了笑道:“多谢主帅。”

  李兴甫和谈申恩又闲聊了几句。屋子里的气氛略微活泼了些。谈申恩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李帅,我是真没想到,你们宁硕竟然打了那么大一个胜仗。我来的时候还奇怪呢,怎么梁军压境你们却吃吃喝喝的,找了几个军士一打听才知道,梁军竟然被你们打了个大败而回。真是了不得!”

  他又忍不住看向张景民。“这位张统领真是个人物!这般岁数,就有这样的本事,打出这样的神仙仗来。”他随即一连串发出了花里胡哨的无数夸奖。张景民心中想着心事,本来只是随意应付着。可谈申恩夸得越发精彩后,张景民竟然也不由飘出了不少喜悦自得的感觉。张景民喜爱被夸奖,喜爱被崇拜。他喜爱被人们紧紧环抱,被大家簇拥着发出欢呼。

  突然,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先前忧烦的由来。他的忧烦并不来自于他对他之前杀死的宁硕士兵们的愧疚,也不来自于他对陈广义的愧疚。这听起来并不怎么道德,甚至显得有些冷血。但张景民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就是他的想法。他的那些不安,那些心虚,来自于恐惧被宁硕人排挤,被宁硕人孤立,来自于恐惧他先前在宁硕镇创下的威名和声誉被一扫而散!

  张景民心中正在波澜翻腾的时候,谈申恩和李兴甫的对话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话题。却看谈申恩拍了下脑袋道:“呀,该说正事了。”他随即起身,指了指坐在他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那个黑红脸汉子,笑道:“李帅,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肃深国王的使者,名叫达达布尔。”

  听到这话,张景民和李兴甫都吃了一惊。

  这个肃深国地处辽东塞外,是几百年前突然兴起的国家。他们自称自己的祖先乃是臻莽氏,也就是两千年前大伊天子大会诸侯时在帐篷外帮忙看火盆的两人之一,不可谓不显赫尊贵了。虽然很多人质疑他们不过是一帮林间蹿出来的野人,冒用了臻莽氏的名号,但当时控制着洛城的陈国国王还是奏请天子接见了肃深国派来请求册封的使节,并再次赐予他们茅土。从此,肃深国虽然没能完全摆脱“戎狄之邦”的嫌疑,但到底是逐步和中夏各个国家开始往来了,尤其是和河北的诸侯。

  刚才,这个达达布尔一直跟在谈申恩身后,也不说话。张景民和李兴甫都以为此人是谈申恩的仆役,没想到竟然是肃深国的使节。李兴甫连忙站起来道:“老夫不知道是贵使到来,多有怠慢了,恕罪恕罪!”

  达达布尔站起来,也拱了下手,开口说道:“李帅不用客气,是我自己刚才没有报上来名号,怎么好责怪李帅?”他的中国话虽然口音有些奇怪,但却很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