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正是王也,没有和王卫国在一起,不知因何独自找了过来。
“哦?有什么事吗?小也。”被王卫国托了一个辈分,姜知鱼也就口头上认了这个后辈。
“姜叔叔,我听说过您的故事,说实话一直想见见您……”
王也踌躇了一下,然后颇为认真的讲着,姜知鱼也是静听下去。
“早年间,我和父亲上了趟武当山,得了道缘,练了法门,近些年来,向道之心日盛,但上山出家……”
“您是求过道的过来人,我想从您这得到些见解。”
字字诚恳,表露真心,说完之后,朝着姜知鱼一拜,一副求知态度。
“你这是向我问道?可咱俩不过初见一面,先不说我哪里是什么高人?何况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指点你。”
姜知鱼避开王也的施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反问。
“我说的具是肺腑之言。”“一见到您,确实没看出什么,这些年来,武当山上的道爷,小子也见过几位,可没见过像您这样的。”
斟酌了一下,王也说出了他对姜知鱼的感受,“普通,平凡。”
“小子确实眼拙,早就该想到能被钟家请来的,哪里会是平凡人,或许有返璞归真的,可那些无一不是久历风霜,出走半生,或幡然得悟,或老而自成。”
见姜知鱼不置可否,王也接着补充道,“当然不排除您赤子天成,亦或有着惊人的伪装,有着骇听的修为。”
“但能做到这些,无论哪种,同样是小子要请教的高人。”
“何况,您能在这京城重地,在包括钟老爷子,包括我父亲,还有场中这么多能人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个模样,给出这个态度,我想您是‘不屑’‘不愿’的。”
“因为在您看来,自己舒服才是要做的,不屑伪装,不愿将就。”
………
看着王也郑重期待的神情目光,姜知鱼倒是不冷不淡,平静正常的清声慢道。
“小子,说的不错,说出了一片花团锦簇,看着老老实实,倒是很会捧人。看来你爹那套哄人商谈的本事,你还真继承了不少。”
王也听见这话,却是腼腆的谦笑,做足了姿态。
“不过……”听到姜知鱼话语中的停顿,王也便知道果然这种和他老子一起玩的人,不是好糊弄的。
“你小子看着礼貌谦虚,但一点不老实,你心里藏着贼。”“我看你礼貌中掩着自大,谦虚内盖着骄傲,恐怕也就能留下一个虚了。”
听到姜知鱼这披露教训的话,普通人早就或恼羞成怒,或强压不满,转身离去。何况王也这种身份的人,自己舔着脸主动上前,哪能平白无故被训斥,依旧不顾自己和身后家族的颜面。
但一来可能是相性向合,姜知鱼遇到的人,大多不甚在意脸面,不说拿脸垫脚,却也将言语权当清风吹拂。
二来王也这小子慧根不低,倒还真不是什么败德之人,听不进去他人的诋语。
这么多话中,他耳中紧紧的闻得一字为虚,其它具消。
虚?
王也先是自我坚信,没有认为是说他虚伪。相比于这個,他认为还不如姜知鱼说的是自己身子虚呢。
可他出身富贵,泼天的家资,养的骨络挺拔,加上洁身自好,又修炼太极护生,哪里会身体发虚。根本不可能啊?
看着王也思索沉寂,姜知鱼不禁暗道,人往往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
明代乐山居士王守仁在《与杨仕德薛尚诚》中曾言,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王也聪明吗?当然聪明,可也过于明慧。
姜知鱼所言虚字何来,依旧源于《西游记》一书。
猴子也曾求道,姜知鱼也曾求道,他向张怀义闻求,到如今这只猴子成了觉悟的佛陀道尊,反而被别人求道了。
姜知鱼成了菩提祖师,王也成了懵懵懂懂闯入山门的猴子。
当年的猴子扑一见,也是施礼讲节,口中只道志心朝礼!志心朝礼!祖师问其何来?言明根源。再言其它。
猴子说了一套,明面上的门路。祖师隐言,他本是个撒诈捣虚之徒,怎么能修甚么道果。猴子亦说自己是老实之言,决无虚诈。
可既老实,这一路求道需隔两重大海,一座部洲。猴子这才言明,飘洋过海,登界游方,有十数个年头,方才访到此处。
也是这番交谈过后,才有姓名(性命)之论。
………
深呼一口气,王也从困惑中反醒,到底是心性过人之辈,明白了自己原来是真的有些‘虚’吗。
王也沉默了片刻,再次持礼,“小子妄言于道。多谢姜叔点明。”
“我之前确是不见真人,但听我父亲的见语,了解到高人在旁,心中有了念头,起了心思。又远看姜叔叔与人暗招,情知是真非假,方才上前问惑。”
这回姜知鱼受了他的礼,平声清言,“王也,你的情况确实和我很像,不追求富贵,一心清静向道。”
“但你想的太多了,我看你除了对道的本性萌动,恐怕更多的是为了家人亲情逃避,看似无为的放弃,实则是执着的渴求,一开始就想全满全得。”
“可依着我看,按你的心性,上了山,又会为了家人,为了师门,为了自己看到的种种而感到要做些什么,求道求的不全,人间待的不够,上山却反下山,恐怕最终到底会辜负初始的自己,反向破了清静无为。”
“道是什么,现在我也没办法告诉伱。”“你拿我当菩提祖师,可你这只猴子可是没有漂洋过海,历经人间事,终至方寸山啊。”
“如果真要我说的话,我看你还是在这人间磨砺许久吧,一则全亲情,二则想修道,又不是非要上山,你王家家大业大,哪里没有清修地。”
“你不像我的是,你已有了武当山的路子,有疑惑就能上山,从这京城到武当,以王家来说,私人飞机也没多慢吧。”
“武当山是道家高门,你小子有眼无珠,遇见高人也看不破,何必着急向我问道。”
王也却是不在拘束起来,没有了之前的严肃礼貌,更多的是自然平静。
“嘿,姜叔叔,我看我是着了我家老头子的道了,被他一步步诱惑到你手里,这是劝我在家修行,消了我上山的念想啊。”
“您俩还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事先没通过气,就能教育我。”
姜知鱼没解释什么,或许有吧,但更多的随性而为,修道之闲,随手落下一二棋子,试试这人间深浅罢了。
“那你呢,还着急上山吗。”
“您还真别说,原先的打算是听家里的上了清北大学之后,再准备。那样的话,从现在开始努力,时间紧迫,为了配合学业,就只能尽量打磨心性静功之流了,无法在其它方面精修。可听您一讲,却是心静下来了,不着急了,有那功夫,不如空闲下来打打太极,来上那么几圈。”
………
看着随性自然,貌似放下某种包袱一般的王也。姜知鱼也不知他能做到哪步,即然向他问道,那就当给他个缘由好了。
路怎么走,从来都是自己选的。
“小子,你向我问道。我却告知不了你,我连自己的道都一知半解,只能说出一条路,怎么选是你自己的事。”
“不过。道,没有。术却能点明一二予你。”
“若言术,不外乎性命之论。”
“根本上,你学的武当法门,一直精修即可,那是通微显化真人留下来的正路。”
“可我看你,好奇心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