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个荷枪实弹卫兵的敬礼中,大巴车开进了营区。
映入眼帘的是道路两侧,有些斑驳的两辆T34型老古董坦克。
履带下的水泥台上,用红色字体刻写着它们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立下的功勋事迹,甚至接受过伟人接见。
大巴车拐过两道弯,停在大礼堂前,十几人提着包下车,纷纷打量着周围。
不过,叶风却是看向等在场中的十几人。
他们年龄不一,军龄不一,从肩章一拐的列兵、两拐的上等兵、交叉枪带细拐的下士、粗拐的中士全都有。
年龄也从十八九岁的青少年,到三十来岁齐备。
叶风等人满眼期待看向他们时,这些人也好奇又期待地看向他们。
王排长拍了拍手,大声道:“好了,被各位班长念着名字的,就跟着他们走。各位战友,好好努力!”
说完,他深藏功与名离开了。
“李涛!”
离婚研究生最先被叫到名字,他提着黑包,走向一个下士。
下士虽然当兵至少三年以上了,但年纪比他还小不少。
“来,我帮你。”下士笑呵呵地伸手,接过了李涛的黑包,李涛则客气着,两人一路说笑着走进营区。
“张宏伟!”
……
接下来,一个接一个的新兵,被接连叫走,并且向着四面八方而去,分散在整个团内。
因为部队的规矩,来自同一个区县、同一批次的兵,最多只能有两个在同一连,而且不能同班。
只有彻底打破拘谨的温床,才能更好地融入大家庭。
看着一个个老乡被分开,别说那些十七八岁、一时头脑发热的青少年了,就连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叶风,也有了些忐忑。
“叶风!”
叶风是倒数第二个被叫走的,叫走他的恰好是兵龄最低的列兵。
今年是第一批秋季9月入伍,以前都是冬季12月入伍。
也就是说,眼前的列兵只入伍十个月不到,离开新兵营半年多点罢了。
但以叶风两世为人的眼光,却能看到眼前这个年龄很小的列兵,拥有很成熟、稳重的气质。
“叶风是吧?我叫黄跃涛,叫我黄班长就行,是我们班的思想骨干。听说巴蜀的火锅很不错……”
提着叶风空荡荡黑包的黄班长,边走边笑呵呵地道。
他笑起来两眼眯在一起,眼角鱼尾纹很多,如果是中年人就显老态,可他明显还不到二十岁,就恰到好处得显成熟。
“嗯,今后一定请黄班长吃一顿……”
叶风也很客气道。
他知道部队规矩,不看年龄,第一看军衔,第二看兵龄,这两个才是得到别人敬重的核心。
有没有例外?
几乎没有,唯一的例外就是超出常理地厉害,比如立功。
但在和平年代,三等功也很难得到,没有执行过特别重大、紧要的任务,要靠时间来熬,很多都得五年以上的老班长。
走进黑砖铺地的营区后,叶风第一印象是失望,这他么是一群什么兵?
因为川军善战,所以叶风家乡有句侮辱人的俗话“和国军垮杆队伍差不多”。
每栋三层小楼前,都有几十个散开的兵在做操,活动手脚、腰腿,和学校的广播体操差不多,做得有气无力。
叶风跟着黄跃涛,饶过这群人,走进其中一栋小楼,刚才的炎热瞬间成了清凉。
一路走到二楼,走进正对楼道的房间。
黄跃涛放下黑包,问道:“手机还有电没?”
当然没电,硬座火车上不能充电,所以叶枫昨天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见叶风摇头,黄跃涛掏出一个这两年迅速被智能机淘汰、能砸核桃的黑色手机,递给叶风道:“你先给家里报个平安。”
“另外,在部队对问题,都要用嘴回答,不能点头摇头。如果是询问多人的问题,也不用举手,直接叫一声‘报告’后就可以站起来回答。”
“是!”叶风大声道,进入状态很快。
黄跃涛笑了:“别紧张,新兵期三个月,好好学。坐着休息一下。”
说完,他蹲下,从床下拉出两个墨绿色的方形厚板,但后面却有钢管腿,一抖之后打开,竟然是小凳。
叶风坐下后,黄跃涛端着一个黄色脸盆出门了。
拿着手机,作为孤儿的叶风,不知道给谁打电话。
看了下时间,五点零五分,学校下课了,于是他拨通电话:“兄弟们,我到了,勿念。”
与室友简短地说了几句,黄跃涛已经端着黄脸盆回来了,里面放了小半盆水。
将黄脸盆放在另一个小凳上,黄跃涛在门后提起暖水壶,向盆里倒热气腾腾的开水。
叶风站起来,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谢谢黄班长。”
黄跃涛将水壶放下后,叶风见手机递给他。
“嗯,电话打完了吧?来洗把脸。”黄跃涛接过手机道。
额……竟然是给我倒的?叶风有些受宠若惊。
这年头,除了烧钱的场所,谁会给你打洗脸水,还端到面前来?
黄跃涛倒没在意,指着洗脸盆架中的一个道:“这是你的洗脸盆、刷牙盅、毛巾。”
不锈钢盅里,塞着一个叠着又团起来的淡绿色毛巾,露出毛巾边的一大四小五颗红色五角星。
叶风抽出毛巾,开始洗脸。
硬座三十八个小时,现在洗一把热水脸,确实爽!
“毛巾叠起来晾在这里,开口相对。”
黄跃涛说完又笑道:“你要洗脚也可以,反正我们洗脸洗脚洗衣服,端水浇树、端沙子铺路,甚至疏通下水道都是这个盆。”
叶风看着自己崭新的小黄盆,舍不得第一次用他就是洗自己两天没洗的臭脚,无奈一笑道:“我听说过,还是先不洗了。”
说话间,下面传来一声“解散”,随即楼梯口传来沉重快速的脚步声,四个人进了屋,纷纷叫道:“黄班长。”
“嗯,你们熟悉一下新战友,再准备一下,等班长他们考核回来就吃饭。”
又看着叶枫道:“他们比你先来一两天。”
叶风这才知道误会他们了,都是一群新兵,怪不得和学校里课间操差不多。
他们的衣领处,也是黑色粘棉,并未贴军衔领章。
黄跃涛端着脸盆离开了,留下屋中五人大眼瞪小眼。
他们四个很好地诠释了“高矮胖瘦”四个字。
一个一米六出头的圆脸小胖墩,满脸汗珠,让稚嫩的脸上更显红润,他双手垫在后背,靠着床腿直喘气,双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两个接近一米八的青年,一个很瘦,一个少年白头,则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帽子扇着风。
另一个同样脸颊瘦削、脸上有很明显络腮胡茬的维族同胞战友,则站在最内的床边,垫着脚尖修理着自己上铺的被子边角,努力让它像豆腐块。
叶风想打招呼,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气氛沉默又略显尴尬。
“班长回来了!”
回来的黄跃涛化解了尴尬,“准备开饭!”
他麻利地放好黄脸盆,脱下帽子,露出很平整的后脑勺,将帽子放在下铺被子正中,腰带叠起来放在被子前面。
叶风也赶紧照做,然后几人快步下楼。
刚出大楼门口,叶风就听黄跃涛道:“班长,这是刚到的新兵。”
叶风看向班长。
这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
他斜挎着水壶、挎包、防毒面具包,腰带将它们紧紧扎住。
还背着弹袋,里面塞着训练手雷、弹匣,让魁梧的他更显臃肿。
大汗淋漓的他,抠开下巴上的锁扣,取下沉重的头盔,露出稀疏的头发,顿时让年龄再大上一轮。
这叫大叔似乎都叫年轻了,得叫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