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慎锥没和蒙古人打过交道,不了解这些是自然的。
但是马世州之前可是在蒙古生活了好些年的,对蒙古人脾性了解的很。
他告诉朱慎锥,蒙古人看起来憨厚、淳朴、热情、好客,可他们的思维方式和汉人完全不同,蒙古人崇拜的是弱肉强食的武力,敬畏的是虚无缥缈的长生天,汉人的规矩和草原上的规矩有着很大的区别,许多时候绝对不能用惯用的思维去理解。
马世州在蒙古的时候亲身经历过一件事,有次一支小规模的商队来到他所在的部落进行交易。起初交易很是顺利,双方相处也很融洽,可由于这个部落并不大,实在是拿不出足够的东西和商队交易,根本没能力从商队手上获得他们所必须的所有货物。
等到交易完成后,部落的首领热情招待了来客,还特意宰杀了牛羊请客人喝酒吃肉以表示感谢。喝完酒,吃完肉,首领又热情邀请客人留下住宿,还专门安排了最好的蒙古包给客人住。
对方乐呵呵地就这样答应了下来,等住进去的当晚,部落的首领还异常体贴地把自己最漂亮的小女儿送给了客人暖床,让她陪伴客人渡过了一个难忘也销魂的夜晚。
一切仿佛都是那么和谐,可谁都没想到,等第二天清晨首领的小女儿离开蒙古包之后,前一刻还和颜悦色的蒙古首领瞬间就变了脸,带人拿着刀子直接闯进蒙古包里,干脆利落地砍下尊贵客人的脑袋。
按照蒙古的规矩,我很想要你带来的东西,可是我又没钱去买,那么怎么办呢?就用最高的礼节对待你,再把自己最好最尊贵的东西(女儿)送给你享用,既然你收下了这份尊贵“礼物”那么双方等于达成了交易,等你享用完,你的东西包括你的性命就全是我的了。
这样的思想非常“朴素无华”,做这样的事也一切都合情合理。
他们的这种思维方式,在汉人看来实在无法理解,可在蒙古人的脑袋里却很是正常。尤其是面对一些小商队更是如此,热情之下隐藏着危险的隐患,只要做错一步,那么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这么说,碰上这样的小部落交易有如此风险?”朱慎锥诧异地问。
“到了草原哪里没风险?”马世州苦笑道:“草原行商都是冒着风险做的买卖,不过六爷您也不必太过担忧,就算有这样的事发生也不是绝对,蒙古人还是有规矩可言的,至少违反长生天的事他们绝对不会干,只要您不接受他们的那些好意,不让他们有机可乘,一般的交易还是很安全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草原做买卖了。”
思索着马世州的话,朱慎锥正色给他行了个礼,口道受教。
马世州摆摆手,说这是他应该做的,既然朱慎锥请了他来,也给了丰厚报酬,而且还有王荣的这层关系在,他自然会为朱慎锥考虑,必要的提醒也是自然的。
朱慎锥把所有人召集过来,郑重其事告诉了他们马世州的提醒。
众人听后一时间对这样的情况都是目瞪口呆,一个个面面相觑无法理解。但朱慎锥的要求下,众人还是点头承诺,一切都会听从朱慎锥的安排,毕竟谁都不想因为贪一时之欢,稀里糊涂地把命丢在草原上。
夜里轮流守营,一夜平安渡过。
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朱慎锥一行继续出发,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行至近午时分,远远就见前方有一群牧民的牛羊,看来马世州昨日说的一点都不错,在他们前往的道路上的确碰上了一個小部落,从牛羊的数量就能看出,这个部落人并不多。
朱慎锥他们发现牧民的同时,放牧的牧民也同时发现了他们。马蹄声响起,其中两个骑马的蒙古人朝着他们这边飞驰而来,这两个蒙古人分成左右,绕了半个弧线摆出了防备姿态,骑马飞奔的同时刀弓已握在了手中,一副警惕异常的模样。
等到了近前,当瞧见朱慎锥他们一行人和马车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就看见了插在马车上的那面商号旗,两个蒙古人瞬间敌意皆去放缓了马步,其中一个拿手放在嘴里呼啸一声,拨转了下马头,缓行到了跟前。
这两个蒙古人一个是脸庞黝黑的中年人,另外一个是稚气未脱的少年,从他们的容貌依稀能看得出来似乎是父子。
中年人对少年说了一句话,朱慎锥没有听懂,但见少年在几十米外勒马止步,这句话意思估计是让他等在那边。
中年人独自一人骑马到了跟前,开口就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马世州听后也叽里咕噜回了一句。中年人听罢顿时大喜,跳下马来非常热情地招呼朱慎锥他们,还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去。
朱慎锥这些日子一直跟着马世州学着蒙语,已经勉强会几句基础的蒙语,但中年人蒙语说的快又饶舌还带着口音,一时间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不过从对方的姿态和马世州刚才的回答判断,刚才中年人似乎是询问他们一行人是不是行商,有没有带货物。
马世州的回答是的,告诉他,他们这些人是去丰州滩的行商,中年人听后很是高兴,说他们的营地就在不远处,邀请朱慎锥一行人去营地休息,并且希望能和他们进行贸易。
马世州低声把这些告诉朱慎锥,对此朱慎锥早有准备,当即点了点头,用蒙语回了中年人一句话表示同意。
中年人听后更是大喜,转过身和少年快速说了几句,马世州在一旁继续给朱慎锥翻译,这个少年的确是中年人的儿子,中年人叮嘱少年好好放牛羊,他现在就带客人去营地。
说完后,中年人重新上了马,驱马和朱慎锥他们行在一起,只是位置稍稍靠前,引导着他们一行朝着营地而去。
边走边交流着,通过马世州的翻译,朱慎锥才知道这个中年蒙古汉子叫哈图立格,这个名字在蒙语中代表坚硬的意思。而刚才和他在一起的少年是哈图立格的儿子图日根。
他所在的部落是一个小部落,由十几户牧民组成,总人口加起来刚过百人,其中老弱占了三分之二。
部落的首领叫额日斯,是哈图立格的父亲。
部落的营地离他们遇上的地方不算远,哈图立格带着朱慎锥一行人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前方隐隐就看见了前方蒙古包的影子。
正如哈图立格所说的那样,他们这个部落并不大,蒙古包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多顶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牛羊在营地周边,另外还有一些正在忙碌的人影出入。
他们的到来第一时间就引起了营地的注意,还没接近营地那边就有人骑马赶了过来。等到来人接近,哈图立格驱马上前,高声冲对面呼喊了几句,那边听到哈图立格的声音后放下了心,接着又听哈图立格说朱慎锥他们是路过的行商时,来的人中有几个连忙拨转马头朝着营地返回,另外几人都面露喜色,高高兴兴地迎了过来。
见了面,相互简单打了招呼,这些蒙古人拥着朱慎锥等人继续朝着营地而去。等到达营地的时候,营地那边已经出来许多人了,有老有少,还有好几个孩童也欢快地从蒙古包里跑了出来,在母亲和长辈的带领下,用惊喜好奇的目光朝朱慎锥他们打量着。
到了地方,哈图立格下马,快步朝着领头的一个老人走去,低声和老人说了几句话,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老人应该就是哈图立格之前提过的,也就是这个小部落的头领,他的父亲额日斯了。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大明朋友!”听完了儿子的话,额日斯脸上堆满笑容,大步朝着朱慎锥他们走来。
朱慎锥带着马世州迎了上去,原本以为还需要马世州的翻译,但没想额日斯的汉话居然说的不错,虽然带着有些别扭的口音,却能听得明明白白。
“安好,尊敬的长老,非常高兴能遇见您,感谢您如此热情的招待。”按着蒙古的礼节,朱慎锥右手放在胸前,上身微鞠向对方行礼。
蒙古部落的首领称呼毕竟繁琐,按理说部落的首领是可以称台吉的,但像额日斯所在的部落实在是太小了,台吉这个称呼起码也是上千人的部落才行。所以朱慎锥变通了一下,称呼对方为“长老”,这个称呼让额日斯很是高兴,瞬间脸上笑容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