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啊,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一想到抛弃基业,解散弟子,逃出兴庆府,从此再次踏入风雨之中,程无端就心痛得难以呼吸。
当初,被十方武馆许霸先鼓动着,再有北周十三皇子麾下强大武力压制,他也没有太多选择,只能提前投靠胡人。
不想投靠也是没办法。
大势压下,粉身碎骨,简直是肯定的。
程无端幼时家贫,过够了苦日子。
少年时间,他混迹于底层百姓之中,受尽了豪门大户和官府衙门的欺压,尝遍了没有势力,没有实力的苦。
终于一天,他立下大志,日后一定要活出个人样。
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下,他凭借着精明头脑以及善于结交的天赋,攀上神霄山外务长老家一个远房侄子,从而得以学得绝艺,开始发达。
从此以后,不但实力突飞猛进,更是扯着神霄道派弟子的招牌,在兴庆府开了一家武馆,把生活过得好不兴旺。
虽然,风雷武馆对外宣扬,这是神霄道派的传承。
实际上,程无端却知道,人家道门四派之一,正处于鼎盛的神霄道派,根本不会把他这位只学了一些粗浅本领的外门弟子当一回事。
真遇到事情了,想要求援都不可得。
‘北周大军即将南下,十三皇子宇文英咄咄逼人,顺昌逆亡的情况下,我能怎么办?’
程无端心头焦躁,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又缓缓坐下,沉声问道:“去吴府的弟子回来了没有,十三皇子那里怎么说?”
“已经回来了,没见着十三皇子殿下,只是派人传话告诉咱们,这几天不宜兴兵动武,尽量隐忍,说是什么南海方清竹仙子不喜血腥,不愿见人间疾苦……”
“什么?”
程无端一脸无语。
合着你让我们出手截杀对方的时候,就不算兴兵动武。
一旦结下仇怨之后,事情收不了场,对方就要打上门来,这时又叫我尽量隐忍,这都是什么事啊?
“我能隐忍,有本事,让混元武馆陈平也忍一忍啊。”
程无端满脸绝望:“牧元真那里呢?咱们怎么说每年都要交上一大笔银子送往神霄山,他怎么说?”
这话刚刚问出来,他又苦笑道:“算了,不用问了,这位内门大师兄,整日里围着方仙子,简直失了自我,他肯定不会理会咱们。”
“是的。”
孙小雯满面愁苦,想了想就道:“师父,要不,打不过就加入吧。
我看那混元武馆陈平,也不是什么嗜杀之人。当日就算是长空武馆,他也没怎么秋后算帐,还收罗对方武馆弟子,尽心教授武学。咱们……咱们是不是可以……”
程少秋转头怒道:“那怎么一样?长空武馆与混元武馆,说起来是两家武馆,其实全都出自一家,是混元宗传承,他们自然可以轻易融入。
但我们风雷剑馆,却是传承神霄派的技艺,真若是臣服混元武馆,不说以后咱们会不会低人一等,就算是神霄派那里,咱们也得吃个挂落。
一旦惹得宗门发怒,风雷剑馆还能讨得了好?”
他话一落音,门外又有一个弟子匆匆跑了进来,满头大汗道:“师,师师父,十方武馆完了。
陈平挥军入城,围住十方武馆,破了十方战阵。武馆弟子如今死的死,逃的逃,投降的投降,算是彻底没了。”
“不讲武德啊,不讲武德。”
程无端面色呆滞。
报仇都不隔夜晚的吗?
得,现在想要分散弟子逃走都已经晚了。
以对方破宣武军,斩张连山随后直扑城内,灭掉十方武馆的神速,想必,此时已经快要来到风雷剑馆的门口。
偏偏,这位新上任的宣武卫都尉,明明实力高深无比,还不跟你讲什么江湖规矩,直接带兵冲击,大势碾压,不给人一点侥幸取胜的机会……
“少秋,拿荆条来。”
“爹,都这时候了,我也没犯什么错,还打我做甚?”
程少秋苦着脸,满眼都是不解。
“打你做什么?”程无端愕然,摇头满脸苦涩:“这一次,是为父选择错误,做错了事,就得受惩罚。
这些年来,我尽力经营武管,多方交游,没想到,危机来临之时,竟然寻不到一人可以相助。
既然事情的根源是因为截杀陈平而起,那就至此而终。
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为父负荆请罪,把风雷武馆奉上,总能保住你们一条性命。”
“爹。”
“师父……”
……
陈平挥了挥手,身后数百骑停了下来,摆出阵势,围住风雷剑馆。
就发现,此时剑馆大门洞弄,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样剑拔弩张,反而齐刷刷的数百人站在院中……
为首一人光着膀子,背后负着荆条跪倒在大门口。
而在他身后,三十二位亲传弟子,也跟着大礼拜倒。
两面厢房之中,以及更远处,连绵府宅之中,更有嘤嘤哭泣的声音传来。
陈平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位当头拜下的中年人,就是先前联同许霸先和吴长水一同截杀自己的程无端。
这位风雷剑馆馆主,此时面色苍白,神情落魄,让人一见就心生不忍。
“好吧,我成了大反派,好像是仗势欺人上门来了。”
陈平仔细打量了一番程无端,心想下一刻是不是就会弩箭如雨,刀斧手齐齐杀出呢?
感应了一下,他发现并没有。
眼前这位先天中期的大馆主,好像是真的摆出了一副要杀要剐请便,绝不反抗的模样来了。
长街远处,隐隐有人探头探脑的观瞧,有人叹息,有人啧啧称奇。
厉害了,风雷剑馆能打出名声,馆主程无端能够凭借着在神霄山学会的一点皮毛功法直接踏入先天境界,更是在兴庆府经营出如此基业,果然非同凡响。
这一招用出来,直堵得陈平回不过气。
你都这样了,我还怎么杀人?还怎么好意思打灭你家武馆,还要不要名声。
“程馆主,你这是何意?陈某前来,只是听闻风雷剑馆武学高明,想要讨教一二,负荆请罪的场面,的确是承受不起啊。”
“陈将军武艺高明,神勇难敌,程某粗浅剑术,不是一合之敌,哪里敢与将军动手,万万莫要折煞我等。”程无端额上汗珠都要流下来了。
我都这样子了,你还要跟我们打?
谁不知道伱喜欢一拳把人打爆,而且,还习惯斩掉头颅。
刚刚问过详情,得知十方武馆许霸先的两个儿子许明与许鹤,被当场打爆……七十二弟子之中,更有十三人被直接打死,十方战阵被破掉。
倒不是大军发动攻击,而是陈平一人入阵,以无上战力,横冲直撞,一人镇一馆,打得十方武馆众弟子都哭出来了。
这种情况下,不降还能怎么着?
要知道,十方武馆无论是名声,还是实力,都还在风雷剑馆之上。
既然十方武馆都挡不住对方的三招两式,败得凄惨。
风雷剑馆如果想要抵抗,估计也用不着对方身后那大军出手,眼前这看起来嘴唇上方还有着丝丝绒毛的年轻人,举手就可以把剑馆毁掉。
人比人气死人。
他到底怎么练的。
‘我当时是脑子进水了,还是鬼迷了心窍,为何想着与人联手去刺杀他呢?’
心中后悔,程无端心里再没有半点不甘不愿,诚恳说道:“先前程某见事不明,无端端截杀将军,自是罪该万死,身后众弟子却是全不知情,还请将军网开一面。”
这话一出。
身后传出一片哀嚎。
哭泣声更大了些。
陈平都有些无奈了。
心道好你个老梆子,搞得我就像邪恶大魔王一般。
本来想要杀几个人立立威,再收拢风雷剑馆,这样也会少些反复。
对方玩这么一出负荆请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把戏。
再想多做些什么,虽然道理上也不是站不住脚,一个暴虐之名那是免不了的。
以前,自己孤家寡人,随波逐流,名声不名声的倒也不放在心上。
此时想要聚势,与北周、大离,以及靖海王府,争一争兴庆府的控制权,做事就不能全依心意。
很多时候,得注意点形相。
想必,程无端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然后以退为进,暗地里,与自己交手了一回。
不过,对方都把面子给足了,想要挣点里子,也无伤大雅。
自己何等宽广心胸,哪是会计较区区刺杀之仇的人。
人才难得嘛。
当下紧走两步,扶起程无端。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程馆主既然认识到投靠大周胡人的错误,愿意痛改前非,本都尉也不会不近人情。
那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转头望去,见到风雷剑馆大多数弟子,甚至连跪倒在地的三十二亲传弟子,也是隐隐有着不服和愤怒,突然提高了嗓门,叹道:“想我堂堂中原大国,屈服于胡人淫……威之下,为胡人犬马,杀我百姓,辱我姐妹。
每每看到我中原豪杰之士,因为荣华富贵而屈事于胡人贵族,为他奔走,陈某这心里就痛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断魂关下,数十万百姓英魂未远,胡人豺狼心性,那可是要吃人的。
尔等今日可以屈服北周,把屠刀挥到自家百姓身上。
异日,我等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等到尔等家人,被胡人欺压低人一等时,还能有人为你们出头吗?”
“不能……”
身后一员女将,举起阔剑,怒吼一声。
长街远近,数百道声音,齐齐怒吼。
甚至,远远的,都响起一片应和声。
那是听到孙平巨大声音斥责的百姓,也开始吼叫起来。
风雷剑馆众弟子神情为之一滞,全都眼神茫然……
甚至,有那么几人,被热血所激,也张了张嘴,想要跟着呼喊起来。
想想觉得不对,连忙重又低头,面色涨得通红。
刚被扶起的程无端这一下,背上汗湿重衫。
心知自己的小把戏不但被识破,而且,还被破解了。
当下羞愧难言,哽咽道:“千错万错都在程某人,只能一死谢罪,望门下众弟子,不要步我后尘,失了大义。”
说完,身上先天真气鼓荡,手掌猛然生出风雷之音,向着自家脑门一掌拍落。
看那掌势,恐怕一掌就能把自己脑袋打成一团番茄酱。
“师父……”
“爹!”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
轰……
程无端一掌拍到脑门前,隐隐风雷吼叫,突然全身一震,手掌就像是负着一座大山,再也拍不下去。
他发现自身力量用出来,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心中剧震,睁开眼睛,就见到陈平满脸笑容看着自己,深邃眼睛如同渊海一般,看不出心意。
耳中听到温和劝勉之声:“程馆主,死有轻于鸿毛,死有重于泰山。这般死了容易,却是一文不值。
不如留此有用之身,日后多杀胡蛮,护我河山。”
他转头看向风雷剑馆众弟子,点头笑道:“我看风雷剑馆众弟子都是英杰,不如入我亲卫,立功升迁,以后也算是个出路,不知可好?”
“合该如此。”
程无端欣然拜服,感激涕零。
风雷剑馆众弟子,也是怨气全消,不知为何,心里就生出感激之心来。
或许,没有以往那种平和快意,要受到军法管制。
但是,大丈夫,提三尺剑,杀胡平乱,令天下太平,也不失为一桩快事。
“那就如此,收兵回营。
胡勇,你来收编弟子,处理此事。”
都说这位胡统领练兵特别有一手,不管是性情桀骜,还是心怀叵测、偷奸耍猾的新兵,都能在他的麾下,练得意志如铁,遵从号令。
十方武馆和风雷剑馆这些弟子们,想必也不例外,会被他练得如臂使指。
“这支新军,暂且收罗江湖武人,贵精而不在多……你为新军统领,不要令我失望。”
陈平叮嘱道。
“遵命。”
胡勇面上闪过一丝喜意。
如今这支强军,虽然只是胚子,但是,以两大武馆,不,四大武馆弟子为基。
总共千余人,个个都实力不凡……
以练兵之法,只要花费不到一月时光,就能练出强军模样来。
到时战力之强,十倍胜过原来的宣武卫步营也不一定。
“不知此军可有营号?”胡勇叉手问道。
“就叫陷阵营吧。”
陈平哈哈大笑,“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他很期待,等到这支有着大量一流二流江湖高手的军阵成型之后,再汇聚军气,不知能强到什么地步。
……
“宣武卫易主,十方武馆许霸先身死,风雷剑馆程无端降,大军还入城了?”
翠湖居暖阁之中,此时有琴箫之音袅袅……
酒席刚刚撤下,换上了茶点瓜果,宇文英正面带温和笑容,蓄意赔着小心,时不时的奉承几句,就听到身后一人悄悄上来,告知消息。
此时,翠湖居一片其乐融融,暗地里,却也不是亲密无间。
大堂之中,除了高居首位的一个清丽女子之外,还有着另外四方人手。
这些人手,本来绝无可能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可是,就在此处大堂上,把不可能变为了可能。
谈天下大事,谈民间疾苦,谈世事人情。
就是没人谈论争端杀伐。
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就在首位方清竹方仙子身上。
无论她抛出什么样的话题来,各人都会踊跃发言,极尽附和。
就算是北周十三皇子也不例外。
“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清竹仙子最是不喜争斗杀伐,岂能在此时谈论此事,还不速速退下。”
他貌似不愉,挥了挥手,就要把手下赶离大堂。
方清竹本是平静淡漠的眼神,就有了波动,微微皱眉看向宇文英:“有什么事情,大可畅所欲言,何须遮遮掩掩。”
“仙子容禀。”
宇文英惶恐道:“府衙新任命的宣武尉都尉陈平,擅自掀起杀伐。
不但杀了原宣武卫都尉张连山,强力镇压宣武卫……并且,引兵入城,灭十方武馆,压服风雷剑馆,死伤不计其数。”
旁边坐着的府衙知事郎君裴子兴张嘴欲言,想了想,又住嘴不言。
靖海王世子,姬玄歌面带微笑,似乎对兴庆府的风风雨雨并不放在心上,没听到一般。
而远道而来的陪都真武王世子姬玄武,却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宇文英表演,偶尔视线看向坐在首位的方清竹方仙子,神情讳莫如深。
谁不知道,南海紫竹林方仙子所过之处,一片歌舞升平,息战止戈。
但凡敢于明知而故犯者,立即大祸临头。
这位混元武馆弟子陈平,也不知是吃了熊心,还是吞了豹子胆?竟然敢在方仙子眼皮子底下,擅自杀伐吞并,有好戏看了。
这一天下来,与方仙子论道,说什么治国理念,讲什么天下太平,都听得人耳朵起茧。
偏偏这位方仙子还听不出几方势力的敷衍,反而饶有兴趣,实在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想要拿到沧龙印,看来还得另想他法……
与这个小姑娘玩过家家一般的玩意,姬玄武觉得自己真心玩不来。
而且,他内心隐隐觉得,这位方仙子,有意无意的倾向于北周十三皇子宇文英。
她好像并非是前来寻找明主,平定天南。
而是抱着早一点天下太平的想法来的。
并不在意,这个天下太平,到底是谁家天下。
谁势大就选谁吗?
姬玄武有些无语。
他看向方清竹身旁不远处,满眼痴迷的望着这位仙子的神霄道大弟子牧元真,心里就哀叹一声,“女人的确是很漂亮,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但你不要一天到晚一副舔狗模样吧……”
想到这,姬玄武连忙喝下一杯酒,压了压心中呕吐之意。
心里却是暗暗为那名叫陈平的宣武卫新任都尉默哀。
嘿嘿,仙子这种生物,完全不能以常理揣度,你很快就要尝到滋味了。
果然,方仙子本是清丽无边的面容,就生出丝丝怒意来:“竟有如此狂徒?天下生民何辜,不思息兵止戈,反而蓄意挑起战乱。
竹三,且去擒他过来,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是何居心?”
“是,谨遵法旨。”
方清竹身后四位木讷站立,宛如雕像般的四个老者其中一位,闻言行了一礼,身形一晃,水光闪过,就化为淡淡残影消失原地。
“诸位治国之策,我已尽知,十五月圆之夜,就在此地,就在此时,沧龙印当逢明主。
今日兴致已尽,我乏了,退下吧。”
众人应诺。
有几人眼神中还残留着丝丝震惊。
走出大堂,宇文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教书先生一般的原秋,就深施一礼,笑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今日此会之后,再无悬念。”
“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能彻底放心,先生贺喜得早了。”宇文英谦虚道。
“不早不早。”原秋胸有成竹,抚须浅笑。
“殿下明律令,正法清源,各行各业,各安本份,马放南山,休养生息之策,深得方仙子心意。
比起姬玄歌所言无为之治,更要高明许多,哪里还有变故?”
想了想,原秋又道:“最重要的,倒还不是治国之策,而是如今我大周国势如日中天,北地一统,指日可待。
携此大势压下,无论是真武王,还是靖海王,又哪能与大周相争?
殿下经营面面,一统半壁河山,功劳之大,简直无与伦比。却是把排名靠前几位殿下全都比了下去,实是天大的机缘。”
“托先生吉言。”宇文英也是自得浅笑。
转首又问:“不知老师有何看法,那竹三实力如何,可能成事?”
这是问起先前方清竹派出手下,擒拿陈平,要压住杀伐争端一事了。
若不是担心方清竹心中不喜,哪里容得混元武馆跳来跳去的,早就大兵压上,把混元武馆整个碾成齑粉。
收拢兵权,经营势力?
想多了。
枯瘦白须的老僧微微颔首:“只能说,高深莫测。竹仙子身后那四位护道者,看上去不类生人,但是各个都有惊人艺业。
就算是老衲亲自动手,也是凶多吉少,那四人我能对付一个就算不错……两个齐上,就只能逃。若是四位齐上,就算是地榜前三,恐怕也会身死道消。
更别提方仙子此人,不但性情颇为古怪,身上实力也是极为隐晦,让人难测深浅。
这位仙子,背景太高,本身也不是弱者。能不为敌,最好不要为敌……否则,当有大祸。”
“如此,孤就放心了。
我倒是希望,那陈平再强一点,最好能把竹三给干掉,那样的话,乐子可就大了。”
轻描淡写之间,就挖了个坑,把心头大患给埋了。
宇文英眼神淡淡,眉宇间,无端端多了些峥嵘霸气。
天下英雄,俱是土鸡瓦犬,不堪一击。
寂寞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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