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一夜斩尽世间泥塑,冥殿之中,胡麻也挥刀直上,迎向万千神祗。
身边,孟家老祖宗都已经受创太重,身躯残破,而且迎着这漫天漫地的神祗,它都仿佛在本能里生出了畏惧。
虽然被胡麻所钳制,但如今也已经有了些许怠慢之意,倒是身边的小红棠,还在壮起了小胆跟在胡麻身后,时不时偷偷捡点什么东西吃。
可无论如何,他们三人之力,对比起这三殿帝鬼的声威,以及那满殿的神祗,仍然显得气势相差太远,明面上看去,倒如三只蚁,挑战老天也似。
但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胡麻以身化桥,斩向帝鬼,并非自己斩出,而是借人间杀劫斩出。
迎着他的刀,只见得那冥殿之中,道道金光万丈的身影,忽然之间,就变得脑袋滚滚落下,金身破裂,黯淡,仿佛被打回了原形,只有一道道轻飘飘的纸人,或是破布,纷纷散落于地。
胡麻这一刀,看似迎向了千军万马,实际上竟是直斩到了那第三殿帝鬼面前。
那第三殿帝鬼见着漫天神明坠落,也已经陷入了难以形容的恐惧之中:
胡麻借来人间腾腾杀气,手里的枭皇大刀,都已经变得血腥狞,一斩便将第三殿帝鬼的脑袋剁了下来,而后转身又将那身边的第四殿、第五殿帝鬼斩成了两半。
一把抓起了他们的残躯,血盆大口吞下,大口咀嚼,面色森森,桀然狂笑:
.....
怒喝声中,已然挥刀向前,斩破第三冥殿,滔滔杀意,直指向了冥殿之中,最后二殿。
此时的他,斩尽三殿,便又立时引得滚滚紫气,流向了人间,而他自己,也已经感受着人间杀劫再起,荡尽天下桔,再也没有可挡杀劫之人。
他感觉到了畅快,也是自打接下了胡家先辈留下来的差事以来,头一次感觉这么接近了改天换地的一步,感觉到了真实的喜悦。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振奋,便也有人感觉到了无端的恐惧。
二锅头斩尽天下尸位神,不食牛还神于民,行遍天下之时,此时的西南之地,在已经停了下来的风雪之中,早有一方高台搭起。
台上坐着十几位衣裳肮脏,满是灰土,身前却竖起了七道诡异大旗之人,正是造福孙家,他们也都老实巴交,一直在等着转生者们过来斗法,
但他们先没见着人,反而是看见了这世间气运变化,看到了这世间福泽气运,本就被这杀劫冲得散乱,如今却更是瞬间被抹去,一眼看向天下,白茫茫一片,如雪地般干净。
而他们眼中的世道,则已形成了有史以来,最为衰弱之时。
大小眼的孙家主事,与歪嘴的造福孙家大捉刀,惊恐的站起身来,跷着脚尖死死的看,然后一嗓子便哭了起来:
但也同样在他们哭喊出了这些话时,有撑伞的男子,踏着积雪,缓步而至。
他径直走上了高台,冷眼看向了孙家的众人,低声道:
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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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大堂官毫无其他门道大堂官的自重与体面,闻言只是大哭:
打着伞的花雕酒,听着孙家大堂官说出来的秘密,却仿佛没有半点意外,只是慢慢的看过了他们,道:
说着话时,他一人面对着造福孙家上下十几位上桥高手,却有着一种俯视的姿态:
他也同样在此高台,看向了那一片白茫茫大地,看着有些许微弱,但纯粹的香火缓缓飘起,不像孙家人一样绝望,倒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后低头看向了高台上的七枝大旗,沉声道:
孙家的主事直到此时,才面带苦意,抬起头来,那高台上的七杆大旗,分明没有人施法,却已经忽忽荡荡,飘了起来。
他低声道:
轰隆!
同样也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随着二锅头在猛虎关前,斩尽天下伪神,这一方天地各处,也有三十六个地方,陡乎之间,冒出了滚滚黑气,直黑虹出世,直指天地苍穹的深处。
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灵寿府的洞子李家。
世间或许尽是伪神,但只要它们在,这世间分量,便更沉一些。
洞子深处的那些东西,在灵寿府的洞子李家死尽之前,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出来。
但是如今,斩尽伪神,而世间新神之力尚薄,便仿佛一下子使这三十六个地方,同时失去了封锁,无穷无尽的黑气蒸腾了起来。
将此妖天鬼地,冲击得四分五裂,满目疮痪,摇摇欲坠。
这正是造福孙家最恐惧之物,
其他九姓,其实多半都已经是自己窃取权柄,最大的追求,也是将黄泉八景掌握在手里,好让自己子孙后代受益。
惟独孙家不同,他们守着望乡台,看似占尽了天下福泽,但实际上,孙家起势,便是因为他们与灾物打交道,他们一门的福泽,都在与这些鬼东西打交道的过程中耗尽了。
灾物想要多少人,孙家便要交出多少人,伤人太多,便伤天伤,需要这福泽来填,里里外外算起了账,孙家人没有占过便宜,所以多是疯子。
但他们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
滚滚黑气,直冲云霄之时,却也有袅袅香火,来到了此间,香火之中,自有道道虚影,便那么自然而然,来到了这些鬼洞子身前。
他们是纯粹的,甚至不像是真正的活物,也不需要有什么意志驱使,只是生来便为镶灾生福,
他们察觉到了天地漏洞,便自然而然的,挡住了这要出世的灾物。
这些存在,如今或许还显得很弱小,但不食牛门徒,手持青香,走遍世间,便自然而然,越来越多的香火,传递到了世间各府镇百姓手里。
自然而然,便有香火汇聚,世间各地祖祠、老火塘,甚至是荒坟野岗,飘出了道道青气,汇聚而来,挡住了鬼洞。
世间老火塘子,正在连成了一片。
老火塘子可以庇佑生人,因为那是先人所化,曾经这一片天地,便是由祖坛镇压天下灾殃,如今,则是由二锅头在猛虎关设下的法坛为中心,重新开始镇住了天下灾殃。
没有激烈的对抗,也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一切都只在无声之中。
人间诸人,甚至察觉不到那变化,只能感受到清宁与平静。
造福孙家一门,嘴唇颤着,良久,才有人奋力爬了起来,站在了高台之上,看向人间,却只是努力的眨着眼睛,不知该如何。
便仿佛自己要等着世界灭亡,结果发现阳光洒落,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
他们有种错的平静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身边的花雕酒,一点也不意外,轻轻收起了手里的伞,而空中的风雪,并未再次飘落。
将伞背在身上,他拔起了孙家插在这里的第一杆旗,抬膝给折断了,扔在一边,然后又拔起了第二杆,慢慢道:
造福孙家主事,良久,才缓缓点头,坐下来时,脸上居然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而在北地,铁槛王阵前,铁骏大堂官听着红葡萄酒小姐说的话,也仿佛一下子变得有些颓丧,
那是自己最骄傲的心气被打散之后的模样,他过了很久,才低低的开口。
众人都知道他这一句无力的话,代表了什么。
旁边的周四小姐正纵马而来,手里的锤都举了起来,硬是没舍得砸落下来。
只是吃惊的道:
铁骏大堂官慢慢的说完了这句话,然后,将手里的锤扔在了地上,跳下了马来,小小的个子,
却在此时显得异常肃穆。
深深的,向了盘坐于地的闷倒驴,一揖到底:
周家四小姐听着这些话,都有些大出意料,心间尚在被那长胜王的燃尽神魂所惊憾,便又听见了铁骏大堂官的话,她脑袋瓜里装不下这许多,尚且没有缓过神来。
那边里长雄王则已忽然大叫:
铁骏大堂官猛得转身,矮小的身影瞬间侵至他的身边,将他脑袋摘了下来,跪倒在地,献到了周四小姐的面前,沉声道:
一时四下里惊动,又惊又喜,唯独五加皮愤愤不平,骂了起来:
......」
百戏小镇,赵家主事握紧了手里那枚铜钱,也像是将所有事都想通了,缓缓的站起了身来,伸手揭过了旁边的青布,而后一只手探向了青布下面。
小镇外面,正有转生者与扶摇王大军放对,数道身影,使尽妙法,已然准备大义献身,却忽然之间,身边夜色汇聚,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扯住了他们,瞬间拉进了浓浓夜色。
再下一刻,整个百戏小镇,所有的锣鼓,灯火,彩戏,乃至百姓,也全部都消失,再出现时,
已经变赵家大主事,变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空荡荡的山谷之中。
赵三义自己都愣了很久的神,才忽然大声道:
赵家主事将这一面青布,递给了赵三义,嘴角扯动了一下,仿佛是被亲儿子由衷的夸赞,也下意识有点高兴,终究,却只是默然的摇了下头,低声叹道:
南疆,十万大山,祝家唤来黄泉恶犬,却别说相斗,仅是看到了猴儿酒祭起来的五色蛊,便已直接被吓破了胆子,拼命大叫着:
满山上下,一片死寂。
堂堂祝家,不战而胜,仿佛是一个笑话,但是祝家人上下,找不到要拼命到底的理由。
在门道中人的眼里,这场斗法,根本没有意义,所以祝家连思索的时间都不长,便收起了第三面鼓,打开了大门,并且领着猴儿酒,来到了世代居住的山上。
穿过层层寨楼,他们来到了最山顶处,看到了一处如火山一般的存在,而里面,则是拥挤的,
古怪的,时时蠕动,却让人无法看明白的血肉。
”
而见着这一处血肉,猴儿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他缓缓将手里的笛子放下,低声道:
说完了这句话时,他甚至不理祝家是不是在故意谁骗他,便已慢慢的伸出了手掌,向了那血肉源头,轻轻抚去,低低的叹着:
手掌覆在了血肉之上的一刻,整个人也骤然消失,进入了血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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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家主事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心惊胆战,琢磨不明白,只是有些悲哀的摇头:
”
灵寿府,洞子李家。
李家家主守在洞内,于二锅头在猛虎关前斩杀了天下伪神之时,便也已经感觉到了洞子深处的东西作起乱来,一时绝望,轻轻将李香玉推出了洞来张开了双臂,准备以身挡着洞子深处的东西,却没想到,阵阵香风飘来,无形神蕴,弥漫的洞子,挡住了里面的东西。
他等了好久,才睁开了眼睛,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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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食牛一众门徒,从南至北,引着香火,散入天下,一步一步,直向了上京城走去,当香火送进了如今只剩胡家一门的祖祠,便代表着还神于民,归于天下。
而明州王在西南,也已脱困,于滚滚风雪之中,率着手下精兵猛将,横扫西南数州之地,打响了明王的旗号,率大军三十年,回指上京。
天南海北,四下各处,冗余军各破强敌,聚啸起来。
当然还会有很多世家,门阀,草头王,不愿归顺,但也已经大势所趋,再也挡不住这场席卷天下的杀劫。
而同样也在胡麻自入冥殿以来,刚刚喘了口气,想要回头看一眼如今迎来了大势,即将完成这换天之举的人间时,身前却有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抬头看去,便见到了二朝并现的场景,在他做的这一场深深的长梦之中,一切都已扭曲,错乱,无尽空间折叠了起来。
他看到两方金銮大殿,同时出现在了眼前,看到了上面一方冥殿,有披甲的帝鬼,身高万丈,
低头俯视着此时的他,身边,皆是一身凶气,浑身裹满血腥味的大将。
这些大将,不像前面几殿,穿着考究,一身贵气,而是浑身皆是荒蛮气息,有些人身上,甚至还裹着兽皮。
下方一方大殿,则是阴森沉默,静寂不言,但身边文臣汇聚,每一双眼晴,都仿佛有着洞彻人心之能,仿佛可以看穿自身的一切因果。
夷太祖!
夷世祖!
胡麻知道他们的身份,一个是最早接触太岁,设凶兵大祭,将太岁请到人间,引发了这场举世献祭的罪魁祸首。
另外一位,则是打破祖坛,将十二鬼坛放在上京,吸取天下气运都夷第二位皇帝。
无论是身份,还是自身活着时所建的功业,后面八殿帝鬼,都完全无法与他们二人相比,甚至连死后的气魄,都不与其他帝鬼,在同一个层次上。
迎着他们的目光,胡麻却并没有露出分毫惧意,只是立定于殿口,倒持了枭皇大刀,向了他们笑道:
那第二殿帝鬼,幽幽的叹了一声,道:
他声音里,甚至像是带了笑意:
胡麻已准备出手,但闻言,眉头却忽地皱了一皱。
人间,大势已起,曾经强大如十姓,在这场杀劫面前,也只能闭目轻叹,不得不顺了这场大势,放弃了对抗。
不是每一家都拼完了,甚至好几门,看似进行了对抗,实则只是顺应了大势。
仿佛便真如红葡萄酒小姐当初所言,十姓没什么好怕,因为,他们都没有在这种关键时候,拼上一切的底气。
但自然也有人并不服气,几乎已经被人遗忘,所有门人,也都已经吓破了胆子的降头陈家,万民生咒,又挟着滚滚杀劫大势而来的情况下,偌大老宅,便已只剩了陈家主事一人。
以及,一具棺材。
他坐在了那一具棺材前面,似乎,也总有那么几分犹豫,想着算了,在这场大势面前,术法实在显得太过无力,不若自己也顺势而行吧!
但是每当他生出了此念,耳边便总是有无数的声音响起,细细密密,钻进了自己的耳朵,让他心里生出了野心,也将他偶尔生起来的理智,摧毁得一干二净。
于是,他终于还是发起狠来,从袖子抽出了一枝青香。
慢慢的,向了这最后一具陈家的降尸,肃穆的,狠绝的,痛苦的,慢慢的拜落了下去。
在烧起了这柱香时,铁棺忽然震动了一下子,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醒来,那是一种迫不及待,
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气,终于在这柱香烧起的一刻,疯狂的席卷而起。
冥殿之中,胡麻也忽然听到了有叩门声响起,如此的突兀,诡异,仿佛在人间,有人正叩着冥殿的大门,请他们打开。
胡麻心里便忽然想到了当初国师跟自己说的,有人勾结冥殿之事。
忽然觉得有些疲惫,缓缓闭上眼睛,低低叹了一声。
PS:为了对抗异鬼的入侵,天地间,诞生了日夜游神。这是说书人世世代代口述的戏文,
曾经的大陆,古佛、异鬼、日夜游神的真相,究竟是如何?
或许,从一家名为的戏班,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周家班,
是专给死人唱戏的戏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