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听闻,早有预判,也不吃惊。
他只踯躅一会,便欲松口,只是他见行者眼色,他话锋一转,埋怨到背锅猴。
“都是你!都是你!让我把这袈裟取出来!”
悟空笑道,“怕他何如?我便要把这袈裟包给他们,教他们拿走观看。”
“若有半点闪失,尽拿老孙试问!”
李福与悟空纠缠片刻。
一派虚荣猴模样的行者,将那锦斓袈裟,递给老僧,“拿去!拿去!任凭你看!只是明日一早照旧还我!可莫做奇怪之事,污了我师父这宝贝!”
老僧欢欢喜喜。
令那宠幸的小沙弥捧着袈裟拿至后院。
他又吩咐众僧,于这前面禅堂打扫洁净,再摆下两张藤床,安设好了铺盖,请这二位老爷安歇。
他又命迎门的院主,安排明日早斋送行各事,切勿怠慢。
随后,众人散去。
李福与悟空二人,应于禅堂之中安睡入眠。
可李福虽有心理建设,但依旧辗转反侧。
他翻来覆去一会,干脆掌上灯光,半靠半躺在被褥上,翻阅起了从长安一路携带万里的经书。
他不甚相信,又毕竟是个僧。
普通之人,评价冰箱制冷可否好用,不用知其原理。
可这经书却是不同,若是想反对,必先要精读。
悟空那边佯装睡觉,他不似李福凡体肉胎,一年半载不眠也无甚影响。
他过往时日也曾劝过师父读经无用,那甚么佛祖菩萨,随意出口之言,便可成经。
熟读经书,实乃食佛菩之唾沫。
李福那日回道,“真是如此又如何,悟空你怎知祂们要的不是一个态度?”
深思猴醒悟了自己往日之误区。
他曾以为,一件事有用即可,其余皆不重要。
他与师父李福交谈一番,才知做有用的事固然重要,但哪怕甚么有用的事情都不做,让他人舒服亦是重要。
李福这厢阅读了一会,昏昏欲睡之际,熄了灯,歇息下了。
禅院那些僧众和尚,将袈裟骗到手中之后,齐齐聚在后方中的长明灯下。
那老院主,一脸沙皮的和尚,手摸袈裟,忽然好好痛苦。
禅院僧众齐齐惊慌,束手无策。
他们面面相觑,直到那老院主宠幸的小沙弥与众僧人说道,“公公亥时便哭,哭到了二更时候,还不曾停歇。”
“诸师兄可有办法止公公之哭声?”
小沙弥此言一出,众僧略微踯躅,终是出列两位老僧素日喜爱之徒孙。
他们齐声问道,“师公,你为何如此哭泣?”
老僧也不擦眼泪,他说道,“我在哭我无缘,越是看着唐僧宝贝,我越觉得无缘。”
小沙弥问道,“公公此刻不正在欣赏这美妙袈裟,只需观看便罢,何故痛哭?”
老僧说道,“汝等不如我之长寿。尚不懂人间凡尘,岂有永恒,全皆过眼云烟。”
“我今年已有二百七十岁,竞也只是空赚了几百件袈裟。”
“今日见得这间,就如那毛头雷公脸和尚所言,我之储藏,‘是甚么垃圾’。”
“我若可有此袈裟,我真也想当那唐僧一当!”
小和尚仗着宠爱说道,“师公所言差矣。”
“那唐僧只是个背井离乡的行脚和尚。”
“师公你年事已高,享用之物也应有尽有,似他那般做个行脚和尚,何也?”
老僧喃喃自语,“我于二十岁入禅院,如今也有两百零五十年,虽也自在,似是享受晚景。”
“可却不得唐僧这宝贝袈裟穿穿。”
“我曾听闻,那东土地界有句古话,‘朝闻道,夕死可矣。’”
“若叫我也能穿上他这袈裟,恐若只有一日,我亦是心甘断气闭眼。”
“不枉我来这阳世,为僧一场!”
众僧听闻,皆当老僧耍老小孩之脾性。
他们说道,“师父!你好没正经!”
“你若是想穿这袈裟,又有何难?”
“我等明日留他二者再住一日,你就可穿它一日。”
“我等留他十日,你就再穿他十日。”
“何必痛哭?何必泣泣?”
老僧正色道,“如此施行,纵然可留些时日,可哪怕留他们半载,也只能穿得半载袈裟。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他等总要离开,何能长久留于此处?”
老僧悲呼短叹还未结束,有个叫做广智的小和尚,从一堆光头中钻出来说道,“公公,要得长远也非难事,容易也!容易也!”
沙皮老僧闻言,瞬时欢喜,他知这娃儿素来聪明伶俐。
他问道,“我儿,你之高见若何?”
广智小和尚说道,“那唐僧和尚,及他那個徒弟,皆是赶路之人。”
“一路疲劳,辛苦甚甚。”
“如今已近三更,应是已入睡眠。”
“不若我等这边,寻几个孔武有力的。”
“开了那禅堂之门,取了枪刀斧棒,将他之二者斩杀,尸首埋于花园之中,使其长眠于此。”
“如若这般,禅院之内只余我一家之人。”
“我等某得了他之白马、行囊,最关键处是这宝贝袈裟。”
“将它当个传承之宝,子子孙孙皆可瞻仰穿戴,此不就为长久之计?”
老和尚闻言,欢喜更甚,他擦去了眼泪夸奖道,“好!好!好!”
“此等计谋绝妙也!”
后院之中,响起乒乓之声。
僧众个个手持利器。
即若行凶之时,忽又有个名为广谋的小和尚讲道,“师兄所言之计,不甚美妙。”
“若是要杀他们二者,也需图谋一番。”
“那白脸的唐僧,杀之容易。”
“可那毛脸的行者,孔生事端。”
“若是我等斩杀不成,岂不反召灾祸?”
“小徒有一不动刀枪棍棒之法,不知公公意欲何如?”
老僧问道,“我儿,你之方法是什么?”
广谋小和尚说道,“依小孙之意见,如今应遣众人于东山大小房头,每人各取干柴一捆。”
“禅院屋社万千,舍那三件禅堂也无不可。”
“天干物燥,只若推倒油灯走个水,火旺烟浓,连那白马一起烧了。”
“量他们求生不得,不是烧毙,就是烟亡。”
“如此一般,即使前山后村人家看见。”
“也可推说是这行走之僧,不尊用灯之规矩,玩火自焚。”
“我等亦是受害之人,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