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又道,“这般家伙,若不是看在菩萨的面上,俺老孙早打祂一棒,还教我感谢于祂?”
“老孙自小便是个好汉,不晓得如何拜人。就算是见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也只是拱个手,唱个喏。”
“此山神宵小,我敢拜谢,祂敢受么?”
李福说道,“悟空,莫要这般说。你真当为师肉眼无珠,不知这前无村后无店的地界,有这里社祠,没甚猫腻?”
不解猴问道,“那师父为何?”
李福解释道,“人生在世,且看一个面子。”
“你予祂面子,祂与你方便。”
“徒儿你莫要觉得汝本领高强,谁也不靠。”
“若真是如此,你又若何在那两界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
猴头若有所思。
李福未曾催促。
过了半晌,师徒二者才启程奔西而去。
这一去一行,两个月便过去了。
此间之路,乃是太平之道。
并无妖魔,只遭遇了些豺狼虎豹、强盗绿林。
光阴也是如梭般迅速。
冬去春来,乃至早春时候。
枯萎的草木焕发生机,抽出新芽。
梅花落尽,柳眼初开。
师徒二者一路欣赏春光。
又是一日大芒西坠。
李福站在山坡之上,勒住龙马遥望观看。
他看到远处那山坳里,有楼台之影绰绰,还隐约可见那殿阁模样。
李福问道,“悟空,你看前方那是何处?”
行者抬头,手搭凉棚,仔细看了一番,“师父!前方那不是殿宇,就定是個寺院。山路看近实远,我等腿脚勤省些,且去那里借宿。”
李福颔首同意。
他松开手中的缰绳,任由胯下龙马尽兴前行。
师徒两者到了山门之首,离近一看,果是一座寺庙。
这寺庙甚是恢弘。
一层层的殿阁错落有致,一叠叠的廊坊穿插其中。
于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半遮半挡。
在五福堂前,亦是有鲜艳夺目的红雾缭绕。
再向远处看。
只见那钟鼓楼高高耸起,浮屠塔甚是险峻。
此间鸟声鸣叫稀疏,大音希声。
一派人间净土,天下名山的气派。
李福下了马,悟空卸了担。
一师一徒正欲进门,即见那门里走出一团僧众。
他们口念经文,手敲木鱼,身穿无垢之衣,耳戴金铜耳坠。
李福见状,合十行礼,他立于理石台阶之上,问询了一声。
那为首的和尚连忙还礼。
他笑道,“有失瞻仰。”
他再问道,“汝从何处而来?”
李福说道,“弟子乃是那东土大唐钦差之僧,前往西天雷音宝刹求取真经。至此宝寺,天色将晚,欲借上刹歇息通宵。”
和尚闻言道,“请进里坐,请进里坐!请入寺内同方丈饮茶。”
李福迈着四方步,雍容典雅,不疾不徐。
孙行者牵着马,挑着担,跟随其后。
那与李福相谈,如沐春风之和尚,忽得有些害怕,他指着悟空问道,“那牵马的是个甚么东西?”
李福连连说道,“悄言,悄言!”
“他是徒弟!他是我徒弟!”
“他性子可急,若是听你评说他是个‘什么东西’,他发起恼来,可不好相与。”
为首的和尚打了个寒颤,他咬着指头,啃着指甲道,“这般拐头怪脑模样之物,怎好招他做个徒弟?”
“我等佛门之地,非是颜色好者,不可为僧。”
李福闻言,四下看去,见这周围随行僧众,俱是相貌上佳。
他口中说道,“我那东土,佛法不显,不似贵地一般。”
“况且我这徒弟,模样虽有些奇异,但也甚是有用。”
那和尚艰难点头,准许李福与行者进门。
刚入门中,即见正殿上书写着四个大字:
“观音禅院。”
李福喜悦道,“缘分!缘分!弟子屡感菩萨之圣恩,今日竟遇禅院。此乃如菩萨亲临,甚是感恩。”
那和尚闻言,即刻命人开了殿门。
李福感谢一番,以表谢意。
那边悟空倒是不甚礼貌,他栓了马,安置了行李。
禅院内众僧开始功课礼拜。
齐齐朝着那金像叩头。
有和尚打鼓,孙行者就敲钟。
祝拜完毕。
和尚止住了鼓声。
行者却还撞钟不歇,或快或慢,又是许久。
那为首大和尚说道,“礼拜已毕,你又何故撞钟?”
行者随意将那钟杵丢落地上,他笑着说道,“你等哪里晓得,我这乃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此时,寺内大小僧众,皆被乱响钟声侵扰。
他们一齐拥出道,“甚么野人在此乱敲钟?”
悟空跳将出去,“咄”了一声,才继续道,“是俺老孙,你孙外公撞着玩的!”
那些和尚哪见过悟空这模样。
一个个吓得心惊胆战,唬得跌跌滚滚,齐齐伏在地上求饶道,“雷公爷爷恕罪!雷公爷爷恕罪!”
行者依旧不屑,他在那说道,“雷公是我重孙儿!”
“起来!起来!”
“莫怕!莫怕!”
“我等乃是从东土大唐来的老爷!”
众僧闻言,这才敢起身。
他们见了李福,才放下提心,不再害怕。
院内主持说道,“老爷们请到后方的丈中饮茶。”
悟空解了缰绳,牵着马儿,担着行李,进入了正殿,转入后方之中,按序列排了座次。
院主献了茶水,又安排了斋贡。
此刻天光尚早。
李福擦嘴称谢还未结束,就见那屋内后门有两个小沙弥,搀扶着一个老僧出来。
这老僧一身珠光宝气。
头顶之帽,镶嵌着猫之睛石,光辉璀璨。
身着的锦绒褊衫,金丝编着翡翠。
一对僧鞋之上,拥簇着八宝之石。
拄着的拐杖上还嵌着云星。
他面脸皱纹,仿若那骊山之老母。
一双眼睛昏暗无光,有如东海龙君。
哪怕闭口不言,依旧漏风,原是牙齿尽落。
驼背弯腰,佝偻身形,看着就让人觉得会痉挛。
众僧说道,“师祖来了!师祖来了!”
李福起身迎接,施了个礼说道,“老院主贵安,弟子拜揖。”
那老僧若树懒般迅捷还礼。
各自坐好。
老僧问道,“适才小的们与我言说,尔等乃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我才出来奉见。”
李福谦虚道,“我等轻慢造访贵地宝山,不知好歹,望请恕罪!望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