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临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这货龇牙咧嘴的摸着额角的包,摸着黑把灯打开,病房内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还想问问李长福现在什么年代来着,现在只能靠自己找答案了。
拉开抽屉看了看,空无一物,再次把自己的病例报告拿起仔细翻看,日期有,十月十一号,但年字前面的数字被一团不知道哪儿来的油脂盖在了。
“他妈的,谁这么没公德心?不知道这是病例报告吗?”
“你又在吵吵闹闹的干哈子?”还是那个身姿刚硬的护士大婶,打着哈欠,一脸的困意。
“胖...吴嬢嬢,今年是哪一年?”夏临连忙冲到她身前,焦急的询问道。
“上面没写吗?”吴护士指了指他手里的病例报告,不等他开口便直接说出了他想找的答案,“七零年十月二十号”
“七零年...”夏临脸部开始痉挛般扭曲,忐忑确认道,“一九七零年?”
“难不成还是一八七零年?”吴护士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烦闷的摆了摆手,“不准作妖了哈,睡不着就看星星,今晚上星星多得很,数一遍就睡着了。”
“啪~”灯被离开的吴护士关掉,屋内陷入黑暗,夏临傻愣愣的杵在原地,陷入了不知所措中,自此开始了突然的沉默寡言。
七零年?
我能做些什么?
前世他八九年五月才出生,有记忆的开始,是九七香港回归,全校师生在升旗台通过放映机看投影出来的转播,他还跟着老师哭了,在校长声嘶力竭的带领下大吼着国歌。
我穿越到了前世出生前的十八年前?
我爸妈现在多岁来着?我爸的生日和我相差一天,二十岁生的我,我妈比我把小两岁,生日是...
他妈的...夏临扇了自己一巴掌,完全不记得妈妈的生日了。
不过哪一年还是能推算出来,也就是说,我爹现在才一岁半,我妈还在我外婆肚子里.....
“呵呵呵呵......”夏临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直流而下,无助茫然,还有对这个陌生的时代的恐惧。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只是穿越到了偏远山村的农户家,从未想过时代的问题....
“你为什么哭?”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临扭头一看,吓得眼泪都停住了。
形如枯槁,面色惨白,眼神暗淡无光,嘴角干枯得就像几天没喝过水一样,一张脸就剩一张皮盖在了骨头上一般。
“情感过于丰富不行啊?”
“呵呵呵...”这个半中半老,看不出年龄的男子被夏临逗乐了,淡漠的眼神也有了一丝波动。
“我知道你,那个全家都死了的小孩儿。”
“你懂个锤子,他们只不过是换了个世界重新开始。”夏临不由升起一股怒气,直接骂了回去。
“换了个世界重新开始?”男子呆呆愣愣的定在了原地,眼神闪烁起莫名光彩,怪异的注视着他,忽然咧嘴一笑,缓缓走到墙边,费力的撑着墙檐翻身坐到夏临旁边。
“你爸妈叫什么名字?我要是在另一个世界碰到他们,帮你带个好....”
“病得不轻啊?”夏临给这货搞懵了,“老师,西药得就水吞,干吃会噎坏脑子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男子再次被夏临惊讶到了,医院知道他身份的人很多,但绝对不包括这个少年郎。
尼玛的...夏临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鬼知道你是真正的老师啊?
前世干销售的人但凡遇到不认识的都会称呼老师,已经形成一种常规的打招呼方式了。
“你怎么不怕我?”男子突然想到一个奇怪的事,他这副模样,很多护士看到都会生出一丝惧怕,而这个少年只在一开始有一丝惊吓。
“你话怎么比我还多?”夏临满心都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哪有功夫和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闲聊。
左手拍住他肩膀,右手指向天上的一朵白云,“看到那朵云没有?”
男子疑惑的看了看他手指的白云,偏头问道,“有什么不同寻常吗?”
“不喜欢啊?哪换一朵...”夏临移动手指,挑了一朵形状有些像盘子的云朵,“就这朵吧!老天爷不给面子,捏不出个好看的。”
“这朵云又怎么了?”男子茫然中带着一丝好奇,总感觉这少年说话怪怪的。
“你人生这一阶段的导师,看着它,别说话,慢慢思考。”夏临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年代的人真好玩儿。
“思考什么?”男子不知所措的抓了抓头发稀疏的脑袋。
“思考人生撒!别烦我,我的人生也需要思考。”夏临烦闷的摆了摆手,手脚麻利的在两掌宽的围墙上站起,走开一小段距离后又突然转身折返。
“哥们儿,有烟没有?思考这种事挺费烟。”
“你还抽烟?”男子错愕的瞪大了双眼。
“没有算了...”
“有...”
夏临刚转过身就听到男子的轻笑声,这货笑嘻嘻的走了过去坐下,“我运气真好,居然还能遇到一个有烟的病友。”
“我来我来....”
男子掏出烟和火柴,夏临连忙上手拿走,先掏出一支给他点上,再给自己点上一支,随后十分自然的把烟和火柴揣进了病服右侧的口袋。
“嘶~~呼~~”
“爽~”夏临深吸一口,满脸舒爽的表情,看了看烟头下的字迹【五牛】,不错,还是原来的味道。
“你抽烟多久了?”男子有些讶异的看着他熟练的抽烟动作,这架势妥妥的老烟民。
“这不重要...”夏临笑呵呵的揽住他肩膀,夹着烟的手指摆在他眼前,“抽你一支烟,救你一条命,你不吃亏。”
“救我一命?”男子被这货搞迷惑了,忽然想到什么,“你猜到我想死?”
“废话!看你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满脸的生无可恋,不是来跳楼是来干什么?看有没有人裸奔啊?”
夏临好笑的深吸一口烟,安慰道,“大道理谁都懂,但没有谁能过好这一生,不管哪个世界,什么年代,寻死都比活着容易,这也是你一生中唯一能为自己做的决定。”
说到这里,夏临再次停顿抽了口烟,接着问道,“有老婆孩子没有?”
“有,跑了...”
“父母没跑嘛?”
“还健在...”
“啪儿~”夏临打了个响指,健在就行,“来..”
夏临拉着男子站起,瞅了瞅楼下的地形,然后转身拉着他往右侧走去。
“这年头也没个什么豪车给你表现,不过也没关系,医院有钱,坑它肯定没错。”
男子茫然的跟在他身后,听着他满嘴的碎念,一直到靠近边角的位置才停下。
“呐~看到那个水泥石墩没有?这医院估计也没啥钱,水泥地都铺不上,但总归是个医院,收尸方便。”
“别傻愣着了,瞅准了跳,就五层楼,准度还是很好掌控,千万别跳到旁边的水池里去了啊,也别摔倒泥巴地上,死不了还多受罪。”
“游泳会吗?”
夏临做出跳水的姿势,“像我这样,看着那个水泥石墩,脑袋对准它,弯腰屈腿跳,几秒钟的事。”
“你这是救我一命还是害我一命?”男子嘴角抽搐,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
“死在医院,医院多多少少要赔你家点钱,你也能给你父母留点遗产,生不能尽孝,死就留个好嘛!”夏临无奈的摊了摊手。
“把握住机会,一会儿护士找上来了,你这属于自杀,没得赔,现在我可以给你作证,你是因为医院的疏忽摔下去死的,怎么也得给个千儿八百的嘛!之后给你摆灵还能收一波礼金,发财谈不上,但小富一段时间还是绝对没问题。”
“也是...”男子惨然一笑,决然的望向天边,“爸、妈,儿子不孝....”
诀别的话还没说完,夏临碎碎念念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不过麻烦的是你老婆,指不定会回来和你爸妈分遗产,而且还有孩子,大义在她....唉~~不行,这么死了太亏,有为他人做嫁衣的风险。”
“你想想,你死了,你老婆拿着你创造的财富给别的男人花,死不瞑目撒!花你的钱、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娃,这能忍?所以...”
秋临郑重的拍了拍他肩膀,又给只出一条明路,“杀了你老婆,杜绝死后喜提绿帽的风险,如果她在外面有男人就连那个男的一起杀了,如果那个野男人也有老婆,那就顺便睡了他老婆,大家互睡老婆,谁也不吃亏....”
“疯子,神经病....”男子气得浑身发抖,甩手转身离开。
“喂~这么好的点子,你居然骂我?”夏临上前拉住他手腕,“觉得残忍?下不了手?我还有其他招,找个老林子放把火,然后你去救火被烧死,喜提救火英雄勋章一枚,政府多多少少也要给点奖金....”
“滚开...”
“握草~~哎哎哎....啊啊啊~~~”
男子奋力一甩,把夏临甩了个踉跄,这货身子一歪倒向楼外,拼命的挥动着双手试图找回平衡,仰回身子,男子见状也是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抓他,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夏临眼看自己要摔下去了,果断奋力一跳,直奔楼下的水池而去。
“咚~!”
“哗~~”
楼下水池边上一名十月怀胎等待生产的孕妇正散着步,闻声望去,刚抬起头就见一道人影快速坠落,重重砸进了水池里。
“啊~~~”
“呜哇啊呜哇啊~~”下一刻,一道婴儿的哭啼声响起,孕妇下意识的往地上一看,胯下满是血水的泥土上躺着一名婴儿,她下意识的摸了摸瘪掉的肚子,眼睛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夏临在病床上醒来,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跑下床抓着护士喝问,“那个寻死男呢?老子要打死他....”
“发什么疯?”吴护士愤恨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要死死远点,别死在我们医院,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得一个孕妇难产?”
“关我什么事,都怪那个寻死男,是他害我的”
“你不跳楼会吓到人家早产吗?”
“我跳楼?那个寻死是这么给你们说的?”
夏临鼻子都气歪了,推开吴护士就要去那个寻死男算账,谁都拉不住这头气力比一般成年男子都大的小蛮牛。
“人呢?”
夏临不知道从来找来一根木棍抓在手里,一路从五楼搜到三楼,也没找到那个寻死男的身影。
“别发疯了,人已经死了。”赶来的郝医生和另外两名医生拦住了他。
“你跳下去后,他也跟着跳了,一头撞在那个水泥石墩上,当场毙命。”
“我...”夏临脸色复杂的甩开郝医生等人,扔掉手里的棍子朝楼梯口走去,没一会儿这货又转身向他们问道,“停尸房在哪里?”
“我带你去...”郝医生叹着气快步上前,领着他去了一楼最左侧的一间病房。
“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的跳什么楼?”
夏临没有答话,掀开白布,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看着面目全非的寻死男。
“他叫什么名字?”
“吴永...”
“无用?还真是没用...”夏临气闷的盖上摆布,这个傻逼已经被自己搞破了心态,不说以后会不会继续求死,这一两天肯定不会,后续只要继续搞他心态,肯定能让他放弃寻死。
这货是觉得不小心把自己推下了楼,所以才重燃死志,想着一命赔一命跟着跳的。
傻逼,没看到老子是往水池里面跳的吗?就这高度,就算摔到地上又怎么样?全是泥土,顶多断手断脚,怎么也不会死啊!
“妈的...”
夏临低声咒骂了一声,扭头看向郝医生,“准备赔钱吧!”
“赔什么钱?”
“我想自杀,他为了救我才摔下去的;他病得这么严重你们居然不好好看着,任由他到处跑,明知道我脑子被摔坏了经常往天台跑也不拦着,不是你们医院失职是什么?还有,楼顶的围墙太矮,没有防护措施,门还从来都不关,一点安全范围意识都没有,吴永的死不赖你们赖谁?”
“赖你好吧!你不跳楼自杀,他就不会救你,也不会摔死...”
“我也是你们的病人,不赔钱我就去法院告你们。”
说完,秋临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摊手伸向郝医生,“我的烟和火柴呢?”
“对了,我还想问呢!你哪来的烟和火柴?”说起这事郝医生也是一阵好奇,他们从水池里捞出这小子后,在他身上搜到了半盒五牛香烟和一盒火柴。
“走廊上捡的,还我。”
“都湿了...”
“把你的给我三支...”
“干什么?”
“给我三支行不行?”夏临语气放缓,满眼的请求。
郝医生似乎猜到什么,掏出烟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夏临抢走,“火柴...”
拿过他掏出的火柴,夏临抽出三支烟点上,合在手里,走到病床前面,对着吴永的尸体拜了拜,“祝你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个完美的人生,如果碰到我爸妈和爷爷奶奶,告诉他们我很好,现在、以后,都会很好,不用担心我。”
把烟放在地上,夏临再次深鞠一躬,唉声叹气的离开了病房。
真是晦气,重生没几天就遇到这种事.....
郝医生安慰的拍了拍他肩膀,“不用难过,他的病拖不了几天的...”
“那也要赔钱,几天的命就不是命啊?”夏临没好气的扭头瞪向他,警告道,“不赔钱,我告定你们了。”
为了防止医院耍赖,夏临偷偷的报了警,公安介入调查,夏临承认是他想跳楼自杀,吴永为了救他才意外坠下楼摔死的。
医院咬着牙赔了一点钱给吴永父母,不是恨,是穷,医院比夏临想象中还穷。
而他也承担了部分责任,父母留下的十二块八毛五也赔了一半出去,李长福拦都拦不住,医院都才给了三块五,他给的比医院还多。
但夏临坚持,李长福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钱是人家的。
经过此事,医院也立即作出了安全防范措施,上楼顶的门彻底锁死,夏临也被赶出了医院,回家调养。
他把剩余的钱都给了李长福,把人家垫的医药费还了,虽然李长福不肯收,但夏临还是硬塞给了他,因为以后还要在人家家里住好长一段时间,他家已经没法住了。
十天后,夏临的伤口完全愈合,身体也恢复的很好,李家人也不再时时刻刻盯着他了,因为上次的跳楼自杀,那段时间突然的沉默寡言,他被医院诊断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有强烈的自杀倾向。
“他奶奶的...”
夏临好笑无语的合上李村长家唯一一本还没被当作柴火烧掉的书,还是历史书,这十天他已经完全仔仔细细的看了两三遍。
这是一个语言相同地理位置相同历史也完全相同的平行世界,唯一的区别就是很多地名依然沿用的旧称。
就比如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其实就是曾经的老家,什么都没变,除了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