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蹦跶了三个多月,从去年底挥汗如雨到第二年年初,贝斯特感觉自己很失败,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席卷全身。
人是传唤来不少,但没有一个愿意配合,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张继祖提供的证词,而证人更是人间蒸发了不知道多少,包括那些打投诉热线的人,不是失踪了,就是全都改了口供。
麦理浩对贝斯特的能力产生了怀疑,还好这位伯爵大人有些人脉关系,有不少人帮他说好话,譬如高级按察司百里渠。
“香城的貪腐情况绝对比你想象的严重,贝斯特没有怠慢,应该给他多一点时间。”
麦理浩紧皱着眉头,没有答话,背着双手在總督府的花园里散着步,片刻后疑惑的问了句,“听说整个政府部门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公務員都涉及貪腐,你们按察司署呢?有多少人拿了所谓的规费?”
“伯克爵士,华夏拥有悠长的历史文化,有些很好有些很坏,比如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礼尚往来,这就是一种恶习。”
百里渠没有正面回答麦理浩的问题,一手太极打得非常政治。抬头看了看他的反应,接着笑呵呵的叙述道,“华人喜欢讲关系送红包,他们的礼仪观念是礼多人不怪,无论是托人办事还是正常的朋友往来,他们都会先备上一份礼品或者红包,否则就是失礼。这已经融入到了他们骨子里,成为了一种主流的观念。有一句华夏谚语总结的很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爵士,您去过黄大仙寺庙吗?”
面对这突然的提问,麦理浩愣了愣,有些不知所以的看向他,“当然,那可是香城最著名的景点。”
“你去见佛祖不也是先烧香才能许愿吗?”
百里渠揶揄的打趣了一句,神色充满了无奈,“那些握有一定权利的人在普通人看来高高在上,但是在另一些人眼里,他们只是猎物。不收钱那就送礼物,针对你个人的喜好送你喜欢的物品,包括女色。即使一个再正直的人也抵挡不住这种围猎,你可以永远不贪,但是你的家人呢?攻不下你的防线,那就把目标对准你的家人,直到彻底把你拉下水为止。”
“贪腐在任何一個国家都是难以根绝的问题,并不只是香城这么特殊。”麦理浩反驳了百里渠的说辞,心里也笃定了一个事实,按察司长李比·布莱恩绝对不干净。
瞅了瞅一脸正气的百里渠,麦理浩暗自好笑,这老头在香城待了二十多年,能保持廉洁奉公不得罪人,全靠这一嘴胡说八道的本事。
为什么会如此信任百里渠,看他的履历就知道了,一辈子都在底层厮混,六十二岁了才混了个高级按察司的职位,这还是他到任后提拔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和李比·布莱恩在司法制度上有很大分歧,完全可以说是站在了对立面。
百里渠重法,认为对于青少年的犯案者应该予以重判才能起到阻吓作用。
此外这老头还主张死刑,认为既然没有彻底废除就应该继续执行,还顺带喷了唐宁街和白金汉宫一顿,认为他们不应该主动要求女王赦免死囚,这会使得香城的司法处境很难堪,让签发死刑执行令的總督面临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我有决心处理好香城的问题,这也是祖家派我来的原因。”
百里渠对麦理浩的态度并无意外,看着前面挡住路的一块石头笑道,“爵士,你走路的时候碰到石头怎么办?”
“搬开它啊!”麦理浩皱眉看了看他,接着弯腰伸手抱向地上的大石头。
“小心点...”百里渠笑呵呵的伸手拦住了他,意味深长的说道,“石头下面可能有蛇虫鼠蚁,不咬到你也可能爬得伱一身都是。”
麦理浩神色一变,脸上闪过些许犹豫,随后目光坚定的咬了咬牙,一脸不屑的搬开了石头,“我不惧怕任何挑战。”
“督爷,你的勇气让人敬佩,但是这种小事何须你亲自动手?”百里渠赞赏的看着这位小自己八岁的總督,感叹他的魄力同时也自愧不如。伸手叫过一名护卫,“把这块石头搬走。”
“呵呵呵!我有些执着了。”麦理浩明白了他别有深意的话,“李比该退休了,我提议由你接任正按察司一职。”
“饶了我吧!我也打算年底退休。”百里渠哭笑不得摆了摆手,直接拒绝了麦理浩的提拔,简单来说就是累了,被那些蝇营狗苟折磨的精疲力尽了,就等着12月1号自己生日那天圆满结束自己的政治生涯。
“不过,督爷这么欣赏我,不为你出出力好像也说不过去。”
“哈哈哈哈......”麦理浩高兴的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说你的意见。”
“贝斯特不太适合冲锋陷阵,他也不是埃里克斯的对手。”百里渠取下眼镜擦了擦,在戴上时镜片亮起一片光芒,“我想,在职业生涯的末年试试这位地下皇帝的手段应该是件很美妙的事。”
“如你所愿!”麦理浩眼神里带着期许,两人相视一笑,反身回了屋内。
次日,一则很奇怪的通告出现在新闻媒体上,總督府特别委派高级按察司百里渠法官成立一人调查小组,专门接收处理贪污受贿案件,在高等法院公开聆审。
紧接着保安局局长贝斯特便宣布皇家警隊反貪污部从警隊剥离,成为保安局下辖的一个独立职能部门,只对保安局局长负责。
反腐倡廉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老板,新闻媒体报道了这么久,市民好像没什么反应啊!”马安妮提上公文包快步追上法院门口的百里渠,满脸的热血干劲,神色很是焦急。
“乐观点,别那么心急,华人是慢热的嘛!”百里渠脸上没有丝毫的焦虑,笑呵呵的安慰起小助理,“今天不就有个小巴司机来给资料吗!还有,我之所以要求这个调查组是一人小组,就是要求绝对保密,如果有一丝泄露,就算你是我助理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放心,我知道的。”马安妮赶忙紧抿嘴唇,跟在百里渠身后去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一名中年男子带着一名小孩进了办公室,这便是今天来投诉举报的小巴司机,“两位大人好,我叫李世昌,这是我儿子李飞。”
“你好,李先生,我们开始吧!”马安妮坐在百里渠右侧,双手放在打字机上,微微偏头看向李家父子。
“哦哦哦,好的,那我说啦...”李世昌拘谨的坐在椅子上,望着正对面的百里渠诉起了苦,“我开的是私家小巴,挂靠在东星的小巴公司,跑西贡到屯门这条线。我们每到一个站就要交一份钱给那条街区的帮派才能靠站下客,我当然不肯了,挂靠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不用交停站钱,现在那些帮派又管我收,我就去找负责人乌鸦讨个说法,结果他不但不管还打了我一顿,说我故意挑事。后来我一气之下连他们那份月钱也不交了,大不了不跑九龙,我去新界跑总可以了吧!想着避开他们去乡下讨生活算了,谁知他妈的这都不放过我,串通条子每天开我好几张罚单,连修车不开工我都能收到两张。算啦!投降啦!我回九龙付钱停站总行了吧,谁知那些守点的小混混一看我的车牌就说我被列入了黑名单,不肯收我钱,又不准我靠站,现在我的车开到哪里都会被人撵被人赶,别说拉客做生意了,天天不是被黑社会打就是被条子开罚单。我想问问两位大人,那些差佬到底是保护我们市民的还是压迫我们市民的?”
马安妮向李世昌问道,“那你有没有那些警察贪污的资料?”
“怎么没有?多啦!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啊!”
说完,李世昌怔了怔,有些后怕的看向百里渠,“我告诉你们,你们会不会派人保护我?”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的。”马安妮散发着自信的微笑,鼓励着李世昌继续爆料。
一个小时后,李世昌父子在马安妮亲切的送行下上了自家的小巴车,马安妮挥手告别,没走几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回头望去,李世昌的小巴车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马安妮吓得花容失色的跌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惊恐的望着燃烧中的小巴车说不出话来。
楼上办公室的窗户前,百里渠面无表情的看着葬生火海的李家父子,似有所预料的眼神里带着冲天的怒气。
我看你们能杀多少,等杀到全城市民造反那天,就是你埃里克斯的死期。
總督特派小组遭到袭击的消息随风扩散,一下午的时间便闹得路人皆知,就连赤柱监狱里都传遍了。
“狠,太他娘的狠了,哪个王八蛋干的事?这可是高等法院门口啊!”钟楚雄趴在办公楼的阳台上,双手拿着一份报纸,嘴里叼着烟摇头晃脑一阵感叹。
“你老说我毒,百里渠这老家伙才是真的毒。”秋临瞥了一眼报纸上跳脚怒骂的百里渠,这鬼头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他一眼便看穿了百里渠的计策,高等法院公开受理贪污受贿案件,强烈请求广大市民上门投诉举报,这尼玛不是在坑人吗?
这明摆着的一条黄泉路,就等着那些投诉举报的人去送死呢!
“怎么说?”钟楚雄似懂非懂的看着报纸,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但是又说不上来。
“他就是要那些探长和社团老大派手下除掉那些投诉举报的人,让无数鲜血和尸骨激怒全城的市民,到时候,哼呵呵...”秋临没有继续说下去,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太妈的,这孙子太坏了吧?”明白过来的钟楚雄怒了,朝着报纸上百里渠的照片就是一巴掌。
秋临眼里冒着凶光,咬了咬雪茄,闷声说道,“这老王八蛋想一锅端,连埃里克斯一起干掉。只有这样做,唐宁街那边才会对这位特务头子痛下杀手以平众怒,埃里克斯都完蛋了,雷乐程志超他们谁还跑得掉?”
“那些市民不会那么傻的,这摆明着送死,谁还会去举报。”钟楚雄到觉得百里渠做法就是一记昏招。
“不去?他不会派人找上门吗?以这老混蛋的毒辣肯定是派手下的华人去四处游说,到时候再让那些探长和社团去杀。唉!要死很多人喽!”
秋临悲叹的摇了摇头,有些忍不住想插手,但是又没把握能在这些老阴人手里占到便宜。这可不像处理张继祖一样那么简单,那靠着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完美脱身耍得所有人团团转,和那些称霸香城多年的老狐狸交手,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要不玩玩儿?”钟楚雄不知道哪根筋不多,突然正义起来。
“握草,你什么时候这么自信了?”秋临被吓了一条,惊愕的打量着他,从头到脚。
“这不有你这个第一奸臣在嘛!”
“滚!我可不想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