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喂!你干什么去?”
身旁的那道身影突然捂着嘴站起身跑了出去蒋阎从那句“缝娃娃”中回过神来急忙跟上。
出门就看见路明非手扶着墙,弓着腰在墙壁的角落里干呕。
路明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几张照片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明明他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近距离接触过尸体甚至亲手杀死过那些怪物。
而图片终究是图片,它不可能像近距离接触现场那样用视觉、触觉和气味传达信息。
可是当他看到那些令人作呕的照片时。
那些面色凝重的警员,醒目的警戒线,法医们冰冷的器械,躺在血泊中的无皮尸体,还有带着诡异笑容的塑料模特。
路明非甚至能够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仿佛有某个不愿触及的部位被猛击了一下。
好像被某种沉重的、黏黏的,带着腥臭味的恐惧死死缠住。
那恐惧如不停偷笑的大蛇,在他的身体之中来回游走,不时吐出信子,露出毒牙,在欣赏着他的惊恐与无助。
“我刚刚……看到了什么……想一想……”路明非一边俯身干呕,一边在心里催促自己。
“你没事吧?”耳边是蒋阎不耐烦的声音。
路明非大口地喘着粗气,感到胃里空荡荡的,实在没有什么可吐的了,颤抖着勉强站起来,无力地斜靠在墙上。
蒋阎正皱眉捏着鼻子,把水瓶递到他的面前。
咕噜噜!
从蒋阎手中接过半瓶水,喝了几口在嘴里转了转,吐出去用袖口擦了擦嘴,路明非下意识地开口道:“他,可能,很孤独。”
“什么?”蒋阎诧异地挑了挑眉头。
“我感觉……”路明非微微抬头,迟疑片刻后道,“他在享受这个过程,他想缝制出自己满意的……玩偶?”
闻言,蒋阎愣了一下,旋即皱着眉头,翻看起手中的卷宗。
几个死者的死因都是机械性窒息,凶器应该都是类似于绳子的东西。
在死者的血液内发现了甲基三唑氯安定的成分,不出意外的话死者应该都是先被麻醉才被勒死。
死者的全身皮肤被剥掉,被剥掉的人皮像一件衣服一样被“穿”在了摆放在死者身边的塑料模特身上。
现场图片显示,死者身高接近170CM,对于那个塑料模特来讲,人皮衣服完美遮住了躯干、左右上臂和大腿等所有部位。
虽然从剥皮的手法来看凶手的技巧并不高明,但给模特“缝制”人皮衣服的针脚细密整齐,能看得出凶手在这个过程中确实细心且耐心……
“你有什么依据吗?”蒋阎抬头看向路明非,问道,“有可能,凶手本身就是享受这个过程的疯子。”
路明非捂着肚子,脑海中思绪流转。
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组织着语言缓缓道:“如果是一个无法正常思考的疯子,我想伱们现在已经抓到他了,不是吗?”
没有理会蒋阎突然一黑的脸色,路明非感觉自己的思维渐入佳境,继续说道:“他一定是个相当聪明的家伙,那么他做这些事情就有目的。”
“他所作的行为都需要付出额外的时间、耐心、技能以及风险,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逃避侦查的需要,我觉得只可能是凶手为了使自己获得某种满足。”
“你说的是……标记行为吗?”蒋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路明非。
从以往的经验以及现有案例来看,连环杀手在连续犯案的过程中,总会为了满足心理或情感方面的某种需要而实施某一种特殊行为。
这种行为,往往被称为犯罪人的“标记行为”。
辨别并分析标记行为对侦破连环杀人案件极为重要。
一来,这是并案分析的依据,二来,也是探求凶手作案动机的重要信息。
因为它总能很好地反映凶手潜在的人格、生活类型和经历,能够在犯罪人、被害人、现场三者的互动中找到相应的证据。
毫无疑问,凶手在作案的过程中,无论是剥皮做成风筝,还是给塑料模特穿上,看上去都不是一种巧合的结果。
蒋阎本来是将其理解为一种挑衅行为的,但是现在看来面前这小子说的也有可能。
“你这个想法还算……不错。”
思索片刻,虽然没有选择直接相信,但蒋阎还是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仿佛审视般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鼓励道:“考没考虑过上警校然后做个刑警?”
这小子虽然看上去没精打采的,但身体素质和身手确实还不错,而且不像看上去那么呆呆傻傻。
最重要的是,他骨子里是有正义感和同理心的,这在蒋阎看来才是刑警最重要的东西。
而听到蒋阎的话,路明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坚决地说道:“没有,我可没想那么多。”
蒋阎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收回了手,嘀咕道:“臭小子,你会后悔的。”
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他忍不住问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
“……没有。”
路明非抬起头,又低下头,叹了口气,小声说道:“蒋警官,我只是个普通学生,也只想做个普通的学生,最近这些事已经搞得我很烦,我想我帮不了你。”
蒋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笑道:“好吧好吧,是我强人所难了。”
说罢,他呼出一口气,耸耸肩膀道:“很奇怪,我总有一种你能帮到我的感觉,呵呵,应该是我的错觉。”
他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作了个“走吧”的手势,然后走向校长室的方向。
路明非又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了上去。
一路上,蒋阎都没有说话,路明非也一直沉默着,对路上那些好奇、猜疑、惊讶的目光视而不见,盯着自己的脚下眉头紧锁。
“我觉得……”冷不防,路明非突然开口了。
蒋阎顿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什么?”
“他可能……是一个孩子,高中生,女孩的可能性大一些。”路明非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童年经历和家庭情况不太好,平时甚至没有什么朋友……”
蒋阎盯着路明非,几秒钟后,见他没有继续说,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就这些吗?”
“就这些。”路明非干脆地回答,补充道,“我想你们应该不用我提醒他作案时间的规律吧?”
——被大雾笼罩的深夜,时间相隔一周左右。
蒋阎感觉有些失望,只有这样一点模棱两可的猜测,老实说,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确实可以按照这个方向去试着进行走访排查。
“就这么一点资料和现场照片,还能看出啥……”路明非小声嘀咕了什么,“我感觉这个人……精神上有点问题,至于什么问题,我不能肯定。”
蒋阎撇了撇嘴,傻子也能看出这凶手是个变态,要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杀人手法。
“变态和精神障碍是两回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路明非下意识地说道,又急切地补充了一句,“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仅供参考。”
那就可以去附近的心理诊疗服务机构进行走访调查。
蒋阎思索片刻,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路明非,笑道:“好吧,谢谢你了……如果你还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再联系我。”
“还是不要再联系了。”路明非摇了摇头,直言道。
“还在生气吗?”蒋阎毫不在意地说道,“我承认没有提前通知你,自己做得有点欠妥,不过我以为被全校表扬你会很高兴呢。”
说罢,他又补充道:“我也是冒了风险的,局长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
路明非撇了撇嘴,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不要试着说服我去做警察,我不会的,而且,如果我们再联系的话,就意味着又有人死了,对吧?”
闻言,蒋阎张了张嘴,但不等他开口,路明非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
明明已经入冬了,但这座城市却突然下了一场雨。
雨丝化在灯里就像被剪断的银线,串着一盏盏高楼大厦的明灯,就像串珠的帘幕一样挂在夜色里。
路明非撑着雨伞走到了公寓门口,走上楼梯才发现声控灯又坏掉了。
黑暗中,透过窗户看着夜幕下的城市,透过火光耀人的大楼林宇缝隙,可以看见远处的大桥,如月般架在荡漾的水流上,灯光在水镜中化为棱角分明的白星。
但在路明非失神时,突然感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飞快地跳过,一道迅疾的身影让他直接吓了一跳,一口水呛在喉咙里。
“咳咳!什么鬼东西?!”
似乎是早上那几张照片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没有散去,
路明非抓住了身后的竹剑,定睛向黑影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只黑白色的边牧正蹲在那里看着他。
一双眼睛在月光映照下,泛着光亮显得有些诡异。
路明非认出是最近把邻居们搞得头疼的捣蛋狗,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突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神经过敏了。
这样想着,他挥了挥拳头,作势要打它,却没想到它根本不怕,歪着小脑袋看着路明非,一副看二傻子的人性化眼神。
“嘿!你这家伙……”
路明非顿时气急,向着它跑了过去。
却见一楼101房间的门突然开了,那只狗子从门缝飞快地蹿了进去。
“哎?”路明非赶忙顿住脚步,抬起头一看却愣了愣。
一道消瘦的身影就站在门口,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清模样。
“你这么晚才回来啊?”那人一开口,路明非才认出来。
“谢婉。”路明非诧异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你居然和我住在同一栋?”
“真是抱歉啊,我存在感这么低,今天才让你知道。”谢婉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一边打开了门,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那只边牧就在她脚边,蹲坐在地上看着他们。
房间里的光照亮了楼梯,路明非也看到了她穿着睡衣的打扮,下意识就撇开了目光,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轻咳两声开口道:“咳咳,抱歉啊,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狗。”
“他叫小Q,是不是挺聪明的?”谢婉笑了笑,低头看着那只边牧,眼中满是怜爱,说道,“不过这孩子太淘气了,给你们带来不少麻烦,有时间我会登门道歉的。”
“是啊,只能说,不愧是边牧。”路明非挠了挠头,迟疑片刻,问道,“你家里人让你养狗吗?”
“家里人?”谢婉扭过头来看向路明非,仿佛在思量着什么,旋即笑道,“他们不介意的……”
说罢,她毫无征兆地转身离去,那只边牧见状,也竖着尾巴,跟在主人身后。
咔嚓。
房门缓缓关上,路明非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向楼上走去,又下意识地扭头向那扇紧闭的门望了一眼。
刚才谢婉看着那只狗的眼神中,除了怜爱,似乎还有……惋惜?
………………
“咳咳!咳咳咳!!”
与之一门之隔,房间里是压抑不住的咳嗽声,随后就是无休止的呕吐声。
尽管身子弯成了弓形,尽管胃在剧烈地抽搐,却只吐出几口泛黄的液体,两眼被泪水蒙住,但能感到鼻涕已经淌到了唇边。
谢婉的左手扶着马桶边缘,右手狂乱地去抓旁边的纸卷,狠狠地撕下一大块,胡乱地在嘴边抹了抹。
然后将其扔进马桶里,按下开关,面无表情地看着烟头和污秽的纸,旋转着消失在下水道里。
“咳!”她勉强地站起身来,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晕眩,撑住了一旁的洗手池,浴室的镜子倒映着头发纷乱、脸色苍白的模样,被冷汗湿透的头发沾在额头上。
……家人。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嘴角微微牵动。
镜子里的仿佛是另一个陌生的人。
她在说:你赢不了我的。
谢婉摇摇晃晃地走回客厅,最后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房间里门窗紧闭,厚厚的窗帘挡住了窗外的月光,只有墙角的一盏地灯亮着昏黄的光,屋内的空气冰冷无比,
谢婉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屋子里那股腐烂的味道,又让她的脸色突然一白,急切地走向写字台,拉开下面的柜门,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都划拉出来,才终于找到了一瓶空气清新剂。
呲!呲呲!
一直喷,一直喷,直到再也喷不出一丝雾气,浓重的柠檬味有点刺鼻,却遮住了那股腐烂的臭味。
同时,一本书哗啦啦地落在地上,大幅的人体解剖图插页展开。
谢婉的身子突然一软,滑到了地上,冰冷的瓷砖一下将刺骨的寒意带向全身。
她手臂颤抖着拿起了一旁的木盒子,打开后,露出无针注射器和仅剩的两只安瓿。
深红色的液体在翻涌着,在阴影中泛着妖艳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