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郡,平安县,南宫府邸。
南宫鹤大喇喇的坐在太师椅上,左拥右抱着美貌的小妾,正享受着齐人之福。
忽地,堂外,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禀报声:
“悲——报!”
“嗯?”
南宫鹤神色一变,将两名美妾推开,长身而起。
“禀报......禀报三少爷!”
一名头戴纶巾,书僮模样的白面小生闯了进来,匍匐在地,满脸悲容道:“牛总管,被那陈家驸马爷,纠集众人,活活打死了!”
“他妈的!陈子秋!敢杀我的马仔!”
南宫鹤双眸精光爆射,一掌拍下,内力狂涌之下,竟是将楠木桌案震为无数碎屑!
“那枚「玄天通宝」铜钱,乃是我南宫家家传之物,本少爷将之赠给那陈子秋,只是想告诉他,只要在汉阳地界夹着尾巴做人,凡事低调一点,那便是我南宫家的朋友!”
“本少爷难得向人主动示好,此人竟如此的不知好歹!”
“可恨!可......可杀啊!”
南宫鹤咬牙怒斥,神色忿恨至极。
“不对,等等........”
南宫鹤忽然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神色狐疑道:“王生,你说.......会不会是牛熊这厮,擅作主张,传递错了本少的意思?”
“按理说,那陈子秋纵然桀骜,却也是名阀子弟,见识匪浅,他不会不晓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吧?”
“害!三少爷太高看这陈家四少了!此人根本就是无法无天,没有将您放在眼里啊!”
唤作“王生”的白面书僮,道:“其实......其实还有更丧心病狂的呢!您可知,您那枚「玄天通宝」,陈子秋最后将它置于何处了么?”
“何处!?”南宫鹤怒声道。
“那陈子秋命人将铜板,塞进牛总管的......”
王生欲言又止,纠结半晌,咬牙道:“屁.......屁股里!”
“什么!?”
南宫鹤先是身形一震,倒退了两步,而后,脖颈、额头同时呈现出狰狞的青筋,拳头紧攥,陷入极致的暴怒之中!
“三少爷!如今牛总管含冤而死,此事咱们南宫家绝对不能善了啊!”
书僮王生跪行几步,抱住了主子的大腿,歇斯底里道:“依奴才看,那陈子秋明知铜板,是南宫家的家传之物,还敢如此的亵渎!”
“他这捅的不是牛总管的腚眼,而是您的双眼啊!”
“噗——”
听了这话,南宫鹤刚刚咽下的茶水喷出,连连咳嗽了数声后,一脚重重踹向白面书僮:“去你妈的!不会说话,就给老子闭嘴!”
“是是是!奴才说错话了!该打!”
书僮连连磕头认错。
南宫鹤平息了一番心境,冷冷道:
“罢了,正如你所说,此事绝不能善了!”
“他陈子秋,今日当众打死我南宫家的外门家臣,此事想必已经传开,咱们南宫家必须得加倍给予回击,方能挽回颜面!”
王生立马附和道:“是啊!是啊!可是.......三少爷想怎么做呢?咱们要先将此事,报与家主大人定夺么?”
“父亲此刻正在郡府,参加郡守大人的寿宴,此事不宜惊动他。”
“再说了,几位弟兄之中,父亲历来最小觑于我,如今在靳先生一番说服之下,他总算愿意将平安县的产业交付于我,正好借着此次事端,证明给他看!”
“我南宫鹤.......是能脚踩金陵陈家,振兴家族门楣的人!”
南宫鹤眸光灼灼,迸射着野心的火焰,“王生,那陈子秋与九公主的婚宴,是在那一日?”
“据传......就在明日!玉央公主府上举行!”王生答道。
“嗯?这般快?”
南宫鹤微微一怔,而后,神色恢复冷厉之色:“也好!明日公主府的婚宴上,本少爷定要给所有人,包括那陈子秋在内,一点小小的南宫震撼!”
“速速去唤‘靳先生’过来,商议此事!以他的智慧,搅乱这驸马婚宴,绝非难事!”
“三少爷所言既是!靳先生学识渊博,智略过人,他一定有办法的!奴才这就去请先生过来!”
王生欣喜若狂,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对方叫住:“小生子,你,等等。”
“啊?”
王生愕然的看着面前一脸坏笑的主子,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南宫鹤先是将两名美妾打发出去,旋即一步步走了上去,双手摁住了贴身书僮的双肩:
“算起来,你我主仆二人,也有好久没有单独叙旧了。”
“今日那陈子秋,惹得本少爷火气很大,所以.......”
........
........
当街打死南宫家臣牛熊之后。
一路上,无数当地百姓闻风而来,自发的跟随簇拥。
陈子秋索性也不再低调,命令仪仗队,敲锣打鼓,浩浩荡荡的开进了九公主的封邑,玉央县。
并与傍晚时分,在公主府派来的家令接引下,住进了特地为他这个驸马爷,修建的驿馆之中。
驿馆的卧室内。
陈子秋望着不远处,冷月辉映下的公主府邸,长长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公子,您是在想您的新娘子,那位公主殿下么?”
一旁的云笙轻声问道。
“对,却又不对。”
陈子秋嘴角勾勒出一丝苦笑:“这桩婚事,木已成舟,我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真到了要面对她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不免有些......”
“是激动么?”
云笙扑闪着大眼睛,轻声试探道。
陈子秋摇头,如实道:“是害怕。”
“害怕?”
云笙微微一怔,而后想起了什么,轻叹道:“其实云笙也听过一些,关于那位公主殿下的传言.......”
“哎,真是生受公子了。”
她低下头,心中怅然若失。
跟着,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下落。
她很清楚,这份悲伤,既为公子,也为自己......
是啊。
过了今晚,自己最倾慕的公子,便会成为别人的新郎!
从此之后,两人之间,便会多出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诶,怎么又哭了?”
瞥见少女梨花带雨的小脸,陈子秋连忙安慰道:“好啦,还是那句话,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云笙,你,永远是我最贴心的妹妹,一如既往,知道了么?”
“公子.......”
云笙轻唤一声,而后,抬起泛着泪光的双眸,鼓足毕生的勇气,说道:
“其实,若是公子愿意的话.......”
“云笙今晚就带公子走!”
“什么家族使命、赐婚诏书、通通都不管了!”
“咱们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公子,您.......愿意么?”
云笙美眸闪烁,小手握紧了自家公子修长温润的大手,一脸乞求的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她心中主意已定!
只要眼前的男子对她点一下头,她便要以手中大刀,为他披荆斩棘,斩断命运的桎梏!
“云笙啊。”
片刻的震惊后,陈子秋平复心境,探出手,轻抚着少女的鬓发:“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且不说,抗旨逃婚后,刑部几十万张海捕公文一发,你我何处藏身。”
“就算咱们侥幸逃脱朝廷缉捕,你那些生活在陈家后山的羽妖族人们呢?”
“当今神凰女帝,行事凌厉霸烈,难保她不会迁怒旁人,到那时,身为妖族的他们,恐怕连最后的栖息之地也没了。”
云笙安静的听着。
晶莹的泪珠再次不争气的滑落下来。
她生性聪颖,自然知道,自家公子所说的乃是实情。
“可是公子,云笙真的不愿意看您受委屈,呜呜呜........”
云笙捂着小脸,靠在自家公子怀里,啜泣道。
“其实......倒也谈不上受委屈吧。”
陈子秋咂了咂嘴,道:“据陈慕仙所说,那位九公子殿下,虽然痴傻,倒还是一位人间罕见的美人胚子,再说了,关上灯都......咳咳。”
“总之,你放心啦,你家公子适应力强,跟公主成婚之后,我会尽快调节好心态的。”
说完。
为了安慰这位贴身小女仆,他又道:“再说了,云笙,反正你也是要跟我一同去到公主府的,到时候,我将公主殿下安排妥当之后,咱们主仆二人,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一起钻研诗词典籍,修习武道。”
“甚至.......因为公主殿下羁患脑疾,不谙世事,咱们当着她的面,亲密一点,也无不可,反正你我问心无愧,你说呢?”
云笙呆呆的听着,眼睛越瞪越大!
虽然明知对方是在安慰自己.......
但此刻,她心中还是泛起前所未有的惊喜!
尤其是听到对方说:“当着公主殿下的面,与自己亲密之时”........
不知为何,她心中既羞耻,却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狂喜!
瞬间破涕为笑!
“公子,你.......真的这么想么?”
“这......这真的可以么?”
云笙轻抿朱唇,声音发涩。
激动之下,她顾不得身份,一双舒软小手,环住了自家公子的腰间,“公子!云笙........好爱公子!”
“咳咳,好啦好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见少女放下心结,陈子秋亦是松了口气,岔开话题道:“对了,今日我当街悬赏,打死南宫家臣的事情,你通知我大哥没?”
“嗯!今日事端刚结束,云笙便已紧急修书一封,发往了金陵。”
云笙点了点头,又道:“公子不要担心,今日满街百姓共同见证,是那南宫家奴,不知死活的冲撞迎亲车队,而公子身负皇命,与公主殿下完婚,遇到此等事件,自然应该杀伐果断,不容置喙!”
“噗嗤。”
“哈哈哈,不愧是云笙,这话本公子爱听。”
陈子秋莞尔一笑,心中亦是轻松了不少。
的确,虽然跟那位家主父亲,不太相熟,但陈子秋却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
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大人,无疑对他这个纨绔儿子,是非常溺爱的。
在他穿越之前的七年里,前身惹下了那么多的逆天祸事,陈厉山都出手为其摆平了。
并且事后,甚至都没有当面斥责他一句。
对此,陈子秋的推断是,要么是老爷子太忙了,懒得见他,要么.......
陈厉山对他这个,童年流落民间的庶出儿子,心中有愧,于是多年来,任由其摆烂。
总之,无论是什么情况。
他陈子秋都不需要担心,南宫家的后招。
躺平就完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南宫鹤.......”
“你最好识趣一点。”
陈子秋轻抚着腰间的真命剑,眸光掠过一丝凌厉之意。
便在这时,驿馆楼下传来家臣王豹的声音:
“四公子......不对!驸马爷!公主府的家令大人和礼部侍郎徐大人,前来催促了!让咱们赶紧准备,早点去公主府外等候!莫误了宗务院定下的迎亲吉时!”
什么鬼!?
这特么天还没亮呢,催着投胎么?
他喵的,这皇家女婿不好当啊。
陈子秋心中摇头。
下一刻,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一张“歪嘴裂眼,流着口水”的扭曲少女脸。
“妈蛋,她虽然脑子坏了,本能还是会有的吧?”
“我顶着这张帅脸,怕不是会被榨干!”
“嘶——”
陈子秋打了个寒颤,问向一旁发呆的侍女:“云笙,我穿着这身新郎礼袍好看么......”
“好看吖!”
云笙很认真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竖起了大拇指:“我家公子本就是玉树临风,万里挑一的美男子,穿上这身新郎礼服,更加光彩夺目,仿若意气风发的状元郎一般哩!”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陈子秋吞了口唾沫:“你不是会描眉化妆么?能不能把我的样貌,画得丑陋一些?”
“啊?”
云笙微微一愣,而后摇了摇头:“公子.......太好看了,这个太难了,云笙做不到啊~”
陈子秋:........
........
........
与此同时。
与驿馆相隔不足一里的玉央公主府内。
府上的下人、护卫,皇族宗务院的执事,以及礼部派来的官员们,亦是忙作一团。
新娘子的闺房内。
赵玥儿穿戴着凤冠霞帔,神色落寞的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神。
“咦,本宫做新娘子的样子,真好看。”
“哎,倒是便宜那陈子秋了。”
“陈嬷嬷,你说那陈子秋,会不会看到本宫的样子,当场.......咳咳,就像那书中写的那样。”
不知想到了什么,公认的皇族第一美人,帝国的小公主殿下,竟然红透了小脸。
仔细看去。
这位外表纯真可爱的小公主的绣床边,竟然放着一本“夏极霸谐”所著的《金瓶之风月无边》。
“公主殿下啊,您还是少看点民间的闲书,别想太多了。”
陈嬷嬷苦笑道:“以您的身手,只要您不想,那陈子秋能占得您的便宜么?”
“也是哦。”
赵玥儿讷讷点头,“所以.......”
“陈嬷嬷,真的不能给本宫,画得再丑一点吗?”
陈嬷嬷黯然摇头:“只怕不能。公主殿下,美貌绝世,就这,已经是老奴手艺的极限啦。”
赵玥儿:.......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声通报:
“长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