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走上前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从地上拉起来。
黄丁丁的左手磕破皮了,刚要撇嘴哭,听到刚认识的小哥哥哭得哇哇的,她反倒不哭了,还凑过去安慰:“小哥哥不哭,你看丁丁都不哭。”
这话还真管用,小男孩摸摸眼睛,然后朝着丁丁嘿嘿笑起来、
在小李子眼里,这笑容是那么傻。
但是在黄钟眼里,这笑容是如此纯净。
很快,黄钟从屋里拿出一瓶红药水,给两个娃子手掌破皮的地方都涂抹上,然后望着他们又拉着手进屋,这次,黄丁丁没领着跑。
等黄钟再次来到门外,发现多了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人,鬓角已经斑白。
看到黄钟,这人急火火地问道:“您是新搬来的,小舟在您院里吗?”
黄钟笑着点点头:“和我闺女玩呢,刚才一起摔了下,没事,小孩子磕磕打打更皮实。”
中年男人有些不悦:敢情你家孩子磕打不坏了。
不过这种不满也是一闪而过,毕竟能有小朋友和他儿子玩,他还是很高兴的。
于是他向黄钟伸出手:“我姓胡,你叫我老胡就成,就在旁边这个大杂院住。”
“您好您好,我叫黄钟。”黄钟热情地和邻居握握手。
这时候,俩小家伙拉着手,从院子里走出来,过门槛的时候,黄丁丁的小嘴还叮嘱:“小哥哥,腿抬高点。”
看到这一幕,老胡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爸爸,给你琴。”黄丁丁把二胡递过来,手里还拿着自己心爱的陶笛。
老胡眼睛一亮:“小黄,你也是搞音乐的?”
看到黄钟点点头,他又兴奋地说道:“我也是乐团的低音提琴手,以后咱们多交流交流。”
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摸摸黄丁丁的小脑瓜:“几岁了,真懂事,一会伯伯给你拿苹果吃。”
黄丁丁开心地点点头:“伯伯,我快四岁了,伯伯你是小哥哥的爸爸嘛,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小舟,你小舟哥哥。”老胡越瞧越爱,自己的小舟要是也能这样该多好。
黄钟也加入到聊天之中:“小舟这名字不错,人生无涯,有舟可渡。”
老胡想说什么,可是却又无法开口,他儿子空有生命之舟,却缺少了双桨。
“小舟哥哥,给你这个,我们一起和我爸爸玩。”黄丁丁又从兜里掏出口琴,递给胡小舟。
胡小舟接过来,低着头摆弄几下,然后朝黄丁丁嘿嘿一乐,五官就全都不在原本的位置。
“爸爸,还是睡莲吗?”黄丁丁满眼期望地望向黄钟。
黄钟微微摇头:“今天我们来一段隐形的翅膀,因为我们每個人,都有一双这样的翅膀。”
黄丁丁听着有点迷糊,还扭头看了看,我的翅膀在哪里呢?
一直充当看客的小李子顿时兴奋起来,对黄老师创作的音乐,他当然喜闻乐见。
当然了,最好别太悲伤,他可不想再掉眼泪。
既然是新曲子,黄丁丁也只能当观众,一直以来,她都是爸爸最忠实的观众。
黄钟轻轻拉起二胡,嘴里也随着曲调唱起来: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带我飞过绝望……
听着爸爸的歌声,黄丁丁看看自己的小手心,嗯,受伤了也不能哭鼻子。
这歌是……老胡同志却激动坏了,瞪大眼睛望着黄钟:这歌简直就像是给小舟写的!
想到这里,他便朝着自己的儿子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胡小舟右手握着口琴,正在那摇头晃脑地舞动着,并非是毫无章法地瞎耍,而是随着黄钟的曲调和歌声,舞得很有节奏。
这景象,就像……像是一个在指挥,一个在演奏。
胡小舟的指挥手势并不是非常规范,但是却极其富有韵律,他紧绷着的小脸也显得那么认真,似乎外事外物全都不复存在,全身心地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
追逐的年轻,歌声多嘹亮,
我终于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里会有风就飞多远吧……
歌声飘远,挥舞着口琴的手臂也渐渐模糊,这一刻,老胡的双眼,早就泪光闪闪。
胡小舟的左手轻轻一捏,乐声也戛然而止。
小家伙的脑门上,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瞧着黄钟,脸上的笑容,纯真依旧。
“哇,小舟哥哥你可真厉害!”黄丁丁脸上的笑容也是如此灿烂。
旁边的小李子都看傻了:小黄老师,你真是绝了,不仅自己牛,还能把一个弱智儿童带入音乐的殿堂,要不您也带带我吧,我也想飞……
“谢谢,小黄兄弟,谢谢你,谢谢伱给小舟插上一双翅膀!”老胡同志紧紧抓住黄钟的手连连晃动。
黄钟望着两个娃子,笑着说道:“这就是专属于小舟的船桨。”
好好好,老胡使劲拍拍黄钟的肩膀:“兄弟,走,上我家吃饭去,咱们哥俩好好喝两盅!”
黄钟笑着婉拒:“胡大哥,来日方长,我这几天收拾收拾东西,等搬过来之后,咱们再好好聊聊。”
“也好,兄弟你哪天搬家?”老胡对这事很上心。
得知是这个星期天之后,老胡就拉着黄钟,先去大杂院里转一圈,通知一下街坊邻居。
等黄钟爷俩出来的时候,黄丁丁一手拿着一个大苹果,是小舟哥哥给的。
而且大杂院的邻居,也都认识了这个新来的小丫头,社交能力简直甩她老爹好几条街。
黄钟还去老胡家里小坐片刻,也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原来胡小舟情况特殊,很少有孩子乐意跟他玩,所以老胡上班的时候,有时候就带着他。
胡小舟也对音乐表现出了强烈的爱好,估计他那指挥的手势,就是从乐团看来的。
今天被黄钟引领着,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老胡心里也有谱了:以后就努力培养儿子当指挥好了!
不管最终能不能成功,终归有个念想不是,为了儿子,老胡觉得,就算再艰难的道路也要试一试。
胡小舟还有个妹妹胡小帆,倒是没啥事儿,年龄和黄丁丁相仿,很快就玩到一起。
据老胡说,在胡小舟出生之后,他们老两口老来得子,着实高兴了一顿时间。
可是在孩子几个月的时候,被医生告知真相,吓得他们两口子都不敢再要孩子了。
不过医生说,胡小舟这种疾病的概率太小了,大约五百万分之一。
为了将来有人照顾胡小舟,他们才又要了一个孩子,毕竟父母不可能守护孩子一辈子。
黄钟心中也颇为感慨: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随后的几天,黄钟主要是购买一些生活用品,再通知一下父亲和亲朋,呃,暂时也没啥朋友。
这几个月,剧组的人接触最多,不过都在外地拍戏呢。
剩下一面之缘的,当然也不好告诉人家。
现在搬家,也不流行放鞭炮什么的,小李子在当院摆放桌凳,上面放两盒烟,摆一大茶盘子瓜子,邻居过来点支烟,坐下嗑嗑瓜子聊聊天,就这么简单。
“哥,哥,我来啦!”一个大嗓门传来,估计离着二里地都能听见。
“小姑姑。”黄丁丁在大门外欢呼一声,然后又叫起“爷爷奶奶”。
黄建业和阿姨前天就来过,不过张薇是第一次,这丫头疯疯张张地冲进院子:“哇,哥,你这真宽绰,我也要搬过来住!”
阿姨连忙给女儿使眼色,在座的还有外人呢,注意点。
可惜张薇白长一双大眼睛,根本就没理这茬,跟着黄丁丁还有胡小舟和胡小帆等几个小娃娃,满园子撒欢,差点把鱼缸都给弄打喽。
黄钟倒是一点不在乎,还劝阿姨别管了,他希望张薇即便是几十年后,也能保持这份率真才好呢。
一个人,一辈子不用戴着面具,活出自我和本色,难道不好吗?
黄建业笑吟吟地和街坊们寒暄着,阿姨则去厨房忙活,这边还有老胡的妻子和两个热心的妇女。
这个年代,邻里关系的主流是和睦,大家都能相互帮衬着。
黄钟也满脸笑容地迎来送往,一些邻居来打个招呼,说两句话,抽一根烟,就忙自己的事去了,能在这留饭的不多。
“师兄,大师兄!”
门口传来一声招呼,黄钟迎出去一瞧,原来是少年吴童,旁边还跟着一个少女宋菲。
“大师兄,这么热闹?”吴童是个自来熟。
“正好今天搬家,你们俩来的正好,快点进来,宋同学,正好走的时候,把你的二胡拿回去。”黄钟嘴里热情地招呼着。
“是小童非得拉着我来。”
未来的二胡皇后略有些不满地鼓鼓腮帮,黄钟也没理会,以后是皇后不假,现在就是个小宫女,身板和吴童一般平整,在黄某人眼里都是一视同仁。
进院之后,黄钟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同学”,然后也就不再管他们,因为赵鼓手领着几个小年轻也来了。
“老崔,宽子,小唯,欢迎欢迎。”黄钟也感觉有点意外,因为他并没有通知这伙人。
“黄老师,恭喜乔迁之喜。”赵鼓手代表众人发言。
张薇蹦过来直接问道:“那带礼物没,一瞧你们就是来蹭饭的,走,跟我打啤酒去!”
还真别说,几个人都拎着塑料桶跟她去了,原本还有点生疏,似乎一下子就变成老朋友。
这会儿卖啤酒,还有散装的,味道更好,价格也更便宜。
一瞧这几位都留着长头发,身上的服装在当下也算是奇装异服,邻居们都有点诧异:瞧着不像好人啊?
“没事没事,是一群玩摇滚的。”老胡嘴里轻声解释着。
一位在大杂院德高望重的高老爷子有点没听明白:“啥摇的滚的,好些年都没有摇煤球儿的了,这几个小伙子不错,不嫌脏不嫌累的,我家还有五百斤煤呢,这也快入冬了,要不叫他们给我摇成煤球好了。”
黄钟强忍住笑,叫老崔摇煤球,这主意可真不赖。
我曾经问个不休,为何我要摇煤球,哦哦噢噢噢……
正这时候,门口玩耍的黄丁丁嚷起来:“爸爸,爸爸,史伯伯来啦!”
周围的街坊邻居,黄丁丁都快认全了,小社牛就是这么牛。
然后黄钟就看到小娃子们推着一辆轮椅,出现在大门口。
这一刻,黄钟有些恍惚:又是秋天,不知道北海的菊花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