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面对北域商团给出的那个合情合理的“诉苦”,王洛当场就表示了同情与谅解,然后就与赫原紧紧握手,姿态亲密,双方于是就此同流合污……这在白钥城已经并不算什么新闻了。
连续几日下来,白钥城中都一副喜庆祥和的气氛,上到新任城主赫岚,下到街边杂货店主,人人都似提前过年了一般欢欣鼓舞。
权贵们的喜庆是理所当然的,买通了王洛,就等于买通了仙盟,而买通了仙盟就意味着发生在茸城的荒乱,所引发的后续政治风波,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作为始作俑者的月央人们,不会被牵连过深。
在此之前始终有传言说,国主补天君在广寒宫与鹿悠悠达成私下协议,准备割让白钥城……这座城市虽然只有百万人口,规模远远算不上大,也没有什么丰富物产,但作为仙盟定荒城,供奉着月央的凝渊图,每年从月央首都和仙盟领取的特别经费都是天文数字,对任何一方势力来说,都着实是一块难以割舍的肥肉。
所以白葳等人背锅走人之后,立刻又有赫家人站出来暂代其位,然后开始全力讨好仙盟特使兼拔荒组长。
因为很简单的道理:就算补天君要割让城池,祝望也不可能就此驱逐城中原住民,然后再沿着凝渊共鸣的通道,一下子派出百万移民,将这座城市彻底占为己有。祝望能做的,不过是空降一些管理者过来,确保这座城市不会再次发生动荡,而这个过程中,必然要仰赖本地势力的支持。
再考虑到白钥城的实际地理位置,距离祝望几乎隔着整个月央,算是飞出九霄云外的飞地,所以合理的管理方式,只能是要委托任命一些当地的代理人。
而赫家想要做的,就是成为祝望人最为信任的代理人,以此来延续、乃至延申他们的富贵!
然后,他们似乎已经成功了一半。
至于普通的白钥百姓,当然也有足够的理由欢喜,因为王洛在月央“拔荒”的这段日子,城市风气简直“焕然一新”!往日里那些欺横霸市的地痞流氓全都销声匿迹,偶有不开眼的在这个敏感时候作奸犯科,总是当场就被七八条宛如凭空出现的光头莽汉按在地上一顿好打,处置效率比七楼中专司治安的铁楼还要高!
甚至就连城市边缘处,那些一向乏人问津,以至于垃圾遍地而污秽滋生的犄角旮旯,都被打扫得一干二净!
所以说,虽然如赫原那样的豪门显贵,在民间一向不为人所喜,与他们狼狈为奸者也多遭唾弃,但若是王洛与这些人握握手,就能让城市变得如此整洁文明,那人们简直恨不得王山主能与赫原当场结拜,天天都与豪门激烈媾和!
可惜的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很快就有消息称,拔荒组一阶段的工作马上就要告一段落了,山主王洛,已经准备回归祝望,回归灵山了。
对此,赫原等人自是要盛情挽留,姿态之诚恳热情,简直像是在面对手握天价遗嘱而卧病在床的老父亲。
几家豪门轮番操办酒宴,除了胜雪楼外,还有见月亭、百璃园……白钥城虽小,这些足可宴请国宾的顶级酒楼却惊人的多。而豪门各据主场,各显神通,不单招待贵客吃遍月央美食,甚至还向摘星馆输送去了全新人才——一位行业资历、个人名气更胜宁依的绝色佳丽——负责在此次国家级蜃景中扮演太清圣女的女演员。
几日下来,十八般神通,让人充分见识了五强豪门的底蕴。
对此,王洛照单全收,不单每桌酒宴都能吃到盘光碗净,那位“太清圣女”自从住进摘星馆后也再没出来过……
然后,在充分领略过月央人的热情好客后,王洛终于在预定行程的最后几日里,给出了赫原等人翘首以盼的承诺。
“这次拔荒之行,我个人是非常满意的,黄龙将军的态度也与我一致,相关报告已经上报给了鹿国主。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由国主那边给出一个最终的结论。坦率说,现在的白钥城距离仙盟拓荒的要求还差得很远,我走之后,还望各位能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
深夜时分,白钥城,见月亭。
偌大的顶层露台上,十几名衣着华美的侍女,正紧张忙碌地收拾着酒桌上的一片狼藉。而在露台围栏处,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正斜倚着栏杆坐倒,口中不断发出呻吟声。
而一名仪态不凡的年轻人,则连忙捧了一杯清茶,送到了对方嘴边。
“四叔,解酒茶,你刚刚喝太多了。”
四叔赫原喝过茶水,脸上顿时恢复几分血色,而后才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
赫清流一脸无奈地说道:“没料到那王山主竟如此海量,传说中足以醉仙的佳酿,他当白水喝……四叔你就算修过不醉真经,也不该和一个古修士拼酒啊。”
赫原摇摇头:“我当然知道拼不赢他,但拼不赢也要拼,才能显出咱们的态度,才能换来他最后那番话,换来赫家的富贵!”
“四叔,你说王洛他真的就此信任咱们了吗?”
“他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信得过咱们。茸城那位韩总督,前些年利用手下闻者将白钥城渗透得千疮百孔,咱们这些豪门世家是个什么风评,在定荒建设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祝望人岂会不知!但王洛是不是真的信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公开表态,咱们煞费苦心讨好他这些时日,为的不就是让他能公开说一句违心之词吗?”
赫清流叹息道:“这几日,也真是辛苦四叔了。”
“呵,我若不辛苦这几日,真被他沿着白葳那蠢货留下的跟脚抓下去,整个北域商团都要‘大为辛苦’!能用眼下这点代价,换他改口……呵,这位灵山山主,或许修行上天下无双,阅历层面却还是太清纯了些。”
赫清流不由哑然:“清纯?”
“搞不清自己的身价,一些开胃前菜就吃得酒足饭饱,这不正是清纯的明证吗?哈哈!换作是我,不让北域商团再吐出数倍的好处,是绝不会松口的。鹿悠悠让这种人任组长,简直像是在刻意放水一般,倒让我有些失望了……”
赫清流更是无语:“四叔,失望?”
“是啊,本以为这次的难关会更加艰难一些,结果到底还是被咱们赫家给轻松摆平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命所归?哈哈!”
酒意朦胧的笑声中赫原只感到眼皮逐渐发沉,而身旁立刻有侍女走来,搀扶着他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赫原再次睁开眼时,只觉头痛欲裂——过量饮用灵酒,已显然伤到了元神。
不过,区区酒伤就拿下了灵山山主,延续了赫家富贵,赫原却是痛并快乐着。
直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侄子赫清流不待敲门,就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四叔,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