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不仅仅汉之平州,面积非常大。
被高句丽经营了两百多年,绝非蛮荒之地。
若是加上南面的百济、辰韩,休养生息一二十年,足可与中原再决雌雄。
慕容儁沉吟良久,封奕的计策并非十拿九稳,一旦失败,燕国就大势已去,鸡蛋不能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面,“此事……可令皇甫真、阳骛先行准备,再令世子先回龙城。”
“殿下英明!”慕容恪拱手一礼。
慕容儁小肚鸡肠,却从不猜忌慕容恪,一向言听计从。
这种信任是从战场上延续下来的。
永和二年正月,燕军一万七千骑攻打扶余国,兄弟二人配合默契,慕容儁坐镇中军,慕容恪身当矢石,推锋而进,所向辄溃,攻灭扶余,俘其王并五万余口而归。
两人的关系也是燕国稳定的基础。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殿下可召吕护、逄钓来见!”封奕拱手。
慕容儁点头,亲兵跑出帐外:“传吕护、逄钓觐见!”
稍顷,逄钓先入帐,身高八尺,粗眉阔脸,魁梧挺拔,极有燕赵豪杰之气概,一向以武勇闻名河北,时人以其与贾坚并称为“贾弓逄槊”。
封奕亦常赞其有绛灌之勇。
如果不是封奕的诡计,燕军想要拿下他,只怕要多花些力气。
不过自从入燕之后,逄钓便如病猫一般,战场上表现勉勉强强,并不突出,甚至连吕护都不如。
“末将逄钓拜见殿下!”逄钓单膝跪了下去。
吕护此时也跟着入帐篷,跟着单膝跪下,“末将吕护拜见燕王。”
“二位请起、请起,风萧萧兮易水寒,果然燕赵豪杰。”慕容儁难得的露出好脸色。
封奕笑了起来,“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虚虚实实,用兵之道也!”
廉台,黑云大营。
襄国被攻破,并州被切断,梁强燕弱的格局已经形成,国中蠢蠢欲动者甚多,暗中向李跃投降的不止吕护一人。
上谷、广宁、范阳、渔阳等郡豪强、将吏等,纷纷送来密信表忠心,声称只要黑云军踏入幽州地界,他们便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这些人没一个是蠢材,见风使舵的本事极为利索,踏入幽州地界,等于要在常山击败慕容恪和慕容儁。
都决出胜负了,这些豪强和官吏投不投降都不影响大局。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李跃还是让杨略安抚他们。
“殿下,吕护密信。”张生野掀帐而入。
“念。”
“燕军乏粮,不足五日,军无战心,败亡近在眼前,殿下可早做准备。”
吕护的密信与细作传回的消息互相印证,燕军之粮的确不多。
细作还传回消息,慕容儁曾向勋贵豪酋们索要粮草,却只凑出七八万石,在运来的路上。
不到万不得已,慕容儁岂会向这些人开口?
“难道吕护投诚是真的?”刘应也疑惑起来。
李跃道:“连我们都知道吕护反复无常,慕容恪、封奕岂会不知?有可能故意透露消息给我们,误导我军,圣人曰:察其言,观其行。不用看他说什么,关键看他如何做。”
其实这虚虚实实的东西,影响不了大局,即便慕容恪来投,也会防着他一手。
“殿下所言极是,间者有五,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或许吕护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杨略拱手道。
李跃走出帐外。
三月,河北大地已然解冻,营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清新气息,大地上发出茵茵绿芽。
绿芽的尽头是密密麻麻的鹿角、堑壕、土垒、帐篷,一直绵延到远方。
燕军营垒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覆盖了大地。
旌旗蔽日,兵甲如山。
这场大战到了最后关头。
“飞马传书王景略,准备决战。”李跃深吸一口气。
粮尽之日,便是对面二十多万燕军崩溃之时。
不过在此之前,燕军要么殊死一战,鱼死网破,要么且战且退,返回蓟城。
石勒能自己吃自己,杀入河北,但前提是没人管他。
眼下两军对垒,没有粮食,掺杂了大量壮丁的燕军只会立即崩溃。
“殿下,燕营又送来一封密信。”亲卫禀报道。
李跃对这些东西已经没多大的兴趣,翻来覆去也就那些事,杨略接过之后,神色一动,“殿下,是逄约的降书。”
“逄约?孤还以为他要一条道走到黑,他怎么说。”李跃笑了一声。
至此燕军能投降的基本全暗中送来降书。
“燕军两日之内,必殊死一搏,届时他将率部曲投降!”
逄约被封奕诱捕后,被慕容儁改了个侮辱性的名字,他背叛慕容儁报仇雪恨,倒有几分可信。
没等到两天,翌日天一亮。
悠长的号角声就从燕军大营中响起,穿过清晨和原野,传入黑云大营中。
燕军仿佛苏醒一般,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变成轰鸣声。
大战的气息弥漫天野。
不过最前一排是颤颤巍巍的老弱病残,光着脚,穿着一些破衣烂甲,在带着寒意的春风中瑟瑟发抖。
他们背后,数千甲士提刀而立。
李跃扫视战场,骑兵缓缓从东面大营中奔出,而西面大营缓缓拥出一杆“逄”字认旗和一杆“吕”字认旗,齐头并进。
“王景略出兵没有?”李跃询问道。
看燕军这架势,今日一场血战再所难免。
“王都督已经出兵,向廉台靠拢。”张生野禀报道。
不需李跃下令,各垒将领指挥黑云士卒从容应战。
长矛挺立,大盾竖起,弓弩手将箭壶插在脚边土地里,百余黑云将提刀斧立在阵前。
“杀、杀、杀!”
黑云将士发出兴奋的呼喊,煞气冲天。
冲在前面的燕军掉头就跑,却被身后督战的甲士砍翻在地,连尸体都被践踏成肉泥。
前阵燕军只能咬着牙冲上来。
厮杀随即展开。
但前面燕军很明显都是送死的,没有盔甲,没有阵列,提着一根长矛就往前冲。
然后被黑云将士射杀在地,尸体堆满了山坡,鲜血染红了绿茵。
这些人都是送上来消耗箭矢的,也有人跪在地上,抱头投降。
但他们背后是黑压压的燕军甲士,李跃怎敢开营收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