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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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跃忽然想起昨日张善所言,要把自己送去邺城当阉奴。

  石勒死后,石虎杀石勒满门,在邺城倒行逆施,刻意残虐汉人,致使整个北方沦为鬼蜮。

  有那么一瞬间,李跃想冲上去与羯人拼了,寻个痛快。

  这个想法一出现,便如一团烈火般在血管里涌动着。

  “徒死无益,不如留着有用之身,以待将来。”身边的崔瑾不知何时醒了,仿佛看穿了李跃的心思,“北方处处都是如此,你能救几人?杀几人?”

  胸中热血和愤怒迅速冷却,眼睁睁的看着这群人走远,身影渐渐与苍凉的大地一起朦胧。

  一阵腐臭的气味铺天盖地而来。

  李跃到处张望,忽见上游河水变成黑红颜色,无数浮尸拥挤在河道上,缓缓向下。

  一只只干瘦如柴的手仿佛枯枝一般伸向天空,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偶尔有一条条鱼从水下窜起,落进浮尸堆里,掀起一阵黑红色的水花……

  一群乌鸦在上面盘旋,落下,琢起一块腐肉,又斜斜飞上天空……

  李跃被崔瑾一把拉起,两人站在岸边,呆呆的看着水中的浮尸。

  一张张腐烂的人脸,还残存着生前的痛苦神色,苍白的瞳孔盯着李跃,随着水波起伏不定。

  “走吧。”崔瑾叹了一声。

  李跃收回自己的目光,跟在崔瑾后面,沉默的向前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空越来越昏沉,一颗颗雨点落下,眨眼间,天地间一片灰朦朦的,一股寒意也随之萦绕在心间。

  好不容易看到几棵大树,准备去躲雨,走的近了,树枝上面挂着十几具干尸,明显是一族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都是一样的瘦弱,随之风雨摇摇晃晃。

  雷声阵阵,风雨愈急,打在脸上,寒意从皮肤渗进心底。

  风雨中,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阵打斗声。

  李跃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到身边的崔瑾也一脸茫然的望着远方。

  隐隐约约可见一群人在厮杀,仿佛笼罩在一层血雾中,周围的雨点水汽也变成了红色,间或传来一两声战马的嘶鸣。

  “骑兵,是羯人!”崔瑾脖子伸得老长,瞬间来了精神。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敢截杀羯人就是好样的。

  李跃提着菜刀,心中的火焰再度升腾。

  只有身处这个时代,才能体会这种愤怒和仇恨!

  厮杀似乎快进入尾声。

  羯人骑兵装备精良,人人披甲,优势太大了。

  围攻他们的人,一看就是乌合之众,穿着单衣,打着赤脚,提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刀断矛,不要命的冲向羯人。

  尽管他们奋不顾身,但装备差距太大了,手中的刀矛很难对披着铁甲的羯人造成伤害。

  而羯人随手一矛,就能带走一人的性命。

  地上还有百多名青年男人,抱着头,缩在泥水里,正是刚才被羯人驱赶的汉儿。

  一把菜刀撕开雨幕,准确的劈在一名羯人的脸上,那人惨叫一声,仰面从马上倒下。

  李跃一个箭步上去,抄起他手中的长矛。

  本想剥下他的铁甲,但左边一骑已经反应过来,冲着他顺起了长矛,催动战马,刺来过来。

  李跃赶紧长矛杵地,矛锋对着冲来的羯人,全身肌肉几乎本能的做出各种反应。

  这名羯人也异常悍勇,不退不避,就这么直愣愣的撞了过来。

  “撕拉”一声,战马的脖颈被长矛撕开,露出恐怖的血肉和白骨,借着冲力,李跃手中的长矛也被折断。

  危急关头,李跃松开手中的长矛,就地一滚,依旧是身体的本能,躲开了迎面刺来的一矛,松软的泥地卸去了大半力道。

  双手一阵巨疼,但还好没有脱臼。

  幸亏现在是雨天,羯人骑兵不能冲锋,弓箭也失去了应有的优势。

  倘若是狂奔而来的战马,只需一個照面,自己的双臂肯定保不住。

  羯人被战马压住了半边身子,正疯狂挣扎着。

  李跃顾不得手臂的疼痛,吼了一声,整个人压了过去,拳头雨点般的砸在他脸上,过不多时,他便没了动静。

  但李跃不敢掉以轻心,除恶务尽,抽出他身上的环首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从血泥中站起,李跃大口喘着气,却奇怪的没有半点不适之感,就连刚才的厮杀也近乎于本能。

  另一边的崔瑾更是大杀四方,别看他在水中是一头病猫,在陆地上却是一头猛虎,手中长剑大开大合,在雨水中肆意挥洒,接连砍翻几骑。

  不过他也累的直喘气。

  羯人的嚣张气焰顿时被压了下去,周围人士气大振,三五成群的开始围杀。

  “二弟、三弟,原来是你们!”一人从泥水中爬起惊喜道。

  “大哥!”崔瑾大喜。

  李跃望着雨水中站着的人,身材魁梧,右脸上一条长长的伤疤从眼角划到耳根,平添了几分狰狞,还没开口,他已经快步走来,眼神温和的上上下下打量,关切道:“三弟,可曾受伤?”

  “险些见不到大哥。”

  “孟开”这个名字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大善!哈哈哈……”孟开仰天大笑,任由雨水灌进他嘴里。

  也许是笑声太大,吸引了一名羯骑的注意,此人身上的铁甲明显比其他人厚重,锋利的长槊平端着,直指孟开刺来。

  孟开却像没看到一般,依旧在笑。

  “当心!”李跃吼了一声。

  然而两人本来就离的近,战马三两步就到了。

  就在李跃话音出口时,孟开忽然大喝一声,“滚开!”

  如同平地里暴起一声惊雷,声势极为骇人,战马被吓得人立而起,但那羯骑的长矛依旧熟练的刺出……

  却没有刺中孟开的身体,反而被他反手捉住了长槊,然后顺势撞向战马。

  吁……

  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居然被他撞的连退了五六步,最终滑倒在泥泞里。

  “大哥神力!”一旁的崔瑾抚剑而笑。

  李跃也被这个名义上的大哥惊到了,虽然战马没冲起来,但居高临下,连人带马带盔甲,几百斤的重量,被他生生撞开……

  “死!”孟开反手一槊,直接刺穿了那名羯骑的铁甲,将人钉在地上。

  羯骑一时没死,发出凄厉的惨叫。

  孟开却在雨中大笑。

  这一手彻底击溃了羯骑的抵抗之心,纷纷向雨中逃窜。

  但都被喽啰们围杀了。

  此时地上忽然窜起一人,翻身上了一匹空荡的战马,动作一气呵成,所有人都在提前庆祝胜利,完全没想到羯人会撞死,待反应过来,已经逃进雨幕中,还扔下一句话,“黑云山贼酋,他日必来复仇!”

  “不能让他走!”孟开翻身上马,但马术不行,没跑几步,人和马都滑倒在泥地里,其实就算没摔倒,也很难追上,很多羯人常年在马背上,骑术了得。

  崔瑾取来一把弓箭,瞄向雨幕之中隐约的身影,箭还未射出,弓弦却散开了……

  大雨快速吞没了那名羯骑的身影。

  孟开从泥地坐起,喘着气道:“他娘的,算这厮命大!”

  众人开始打扫战场,羯人身上的一切都被拔了下来,甲胄、弓箭、环首刀、衣服……

  连马尸都没放过。

  孟开牵来两头健马,“二弟、三弟,你们一人一匹!”

  “多谢大哥!”崔瑾拱手一礼。

  “谢大哥!”李跃心中感动。

  这念头一头驴子能换三个青壮,一匹健马更是宝贵。

  “自家兄弟,何必多言!”孟开爽朗的捋了捋头发上的水。

  虽然打赢了,但伤亡不小,死在羯人矛下的就有四十多人,受伤的更是不下百人。

  很多人胸腹受伤,躺在雨泥中哀嚎。

  “死了这么多人,如何向赵广交待?”崔瑾眉头紧蹙。

  “交待?赵黑子敢他娘的多嘴,就休怪某手下无情,一个贼鸟寨子,还真当自己是大王了?”孟开露出强人本色,挽了挽手中的刀。

  李跃这才记起兄弟三人寄人篱下。

  “他们是高力禁卫!”一个喽啰举着块铁牌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