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将军。”靳钟低声道:“眼下城外人心浮动,正好出击,可以一鼓作气,大破全胜。”
罗泽文立刻道:“那太好了,赶快动手吧,别耽搁了。”
靳钟面带不悦,气哼哼一捶桌面,切齿道:“俺一想到要替闯瞎子卖命,我这心就不舒服!”
罗泽文劝说道:“靳叔,我都说了,这是为了咱们自己,跟李自成没关系的。”
靳钟重重一叹,拉过椅子,凑近罗泽文坐下,绷着脸道:“城外的乱贼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我想问问小罗爷,你打算去哪里,可有谋算了?”
一听这话,罗泽文也打起精神,他主动起身,到了门口,发现李四叔在这里踱步,两个人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就放下心。
转头罗泽文回到了房间,就问道:“靳叔,你看该怎么办,有什么主意吗?”
靳钟绷着脸道:“要说起来,义军这边李、罗、张三家,如今闯瞎子不要脸,害了罗爷,就只能去找八大王张献忠了。”
罗泽文眉头紧皱,“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可是我刚刚翻阅了县衙的往来文书,发现有消息,左良玉挥兵攻击张献忠,这位八大王接连战败,损失不小。”
“废物!”靳钟气得破口大骂,“这个张献忠简直丢人,罗爷活着的时候,带着我们打左良玉,打得他屁滚尿流,望风而逃。偏偏张献忠屡次败北,他就该跳江死了算了!”
罗泽文也是无奈,左良玉打不过李自成,更打不过罗汝才,可偏偏就是张献忠的克星……眼下张献忠北边是李自成的势力,东边面临左良玉的猛攻,处境非常艰难。
当然了,如果张献忠愿意,还是能庇护罗泽文的,可鬼知道这位八大王会不会玩什么骚操作,比如把罗泽文交给李自成,换取老李手下留情。
那样一来,罗泽文可就是属于卖头成全八大王了。
“小罗爷,那往西跑行不行?能不能找咱们曹营的人?”
罗泽文依旧摇头,“还是不成,王龙和杨承祖虽然还是反了李自成,但他们都打算投靠大明,而且中间隔着百万闯军,我们过不去!”
“可恶!”靳钟又是一阵痛骂,罗爷待他们不薄,他们不知道保护小罗爷,还去投靠大明,当真该杀!
不管怎么骂,状况就是这么个状况,最好的选择就是往东跑。
“这么说来,就只有投靠小袁营了。”靳钟无奈道。
罗泽文微微摇头,“不是投靠,而是示警!”
“示警?”
罗泽文点头,“我在县衙里还看到要留神小袁营动向的文书,我猜测李自成怕是要把小袁营也给收拾了!”
靳钟听到这里,神色骤变,不由得说道:“袁时中敢和关外的鞑子拼命,那是条好汉子,俺服气!”
能让向来不服输的靳钟赞叹,袁时中属实有点东西。他是滑县人,典型的燕赵男儿。在义军当中,起兵非常晚,崇祯十三年才拉起来队伍。
但是袁时中颇有韬略,不随便杀人,不抢掠妇女,军纪一流,几年之间,就拉起了数万人的队伍。
这样就罢了,袁时中还敢和清军拼命,没错,清军可不只是入关那一次而已,在崇祯朝,就频频入侵,打家劫舍,为祸中原。
几个月之前,清军越过长城,打穿了山东,最远打到了海州。
官军不敢迎战,望风而逃。
可袁时中不怕,带着小袁营痛击清军,把一支包围在海州城中。
城里的老百姓逃跑,袁时中给他们每人发五十文路费……清军见状,竟然送了大礼给袁时中,希望网开一面。
袁时中也很配合,礼物悉数收下,人却给杀了,首级就不要了,毕竟花了钱,还是要给人留个全尸。
敢打清军,还能战而胜之,袁时中属实堪称一时豪杰。
他原本也归附李自成,但后来闹翻了,就独自领兵,活跃在商丘一带。
“李自成这一次不光杀害了家父,还吞并了革左五营……除去张献忠之外,还成气候的义军,也就只剩下袁时中了。”
靳钟思忖了少许,立刻道:“小罗爷,你的意思,李自成要吞并小袁营,一统所有义军?”
罗泽文点头,“他不光要一统义军,只怕还想杀进北京城,去坐坐金銮殿。”
靳钟听到这里,顿时愕然,好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才是。
片刻之后,竟然有眼泪从眼角落下,滴滴答答,这个刀斧加身都未必皱眉头的汉子,竟然哭了。
“靳叔,你这是怎么了?”罗泽文惊问。
靳钟抹了一把泪,无奈道:“照这么说,李自成是要做皇帝了?罗爷的仇,就没法报了?那我这一次死里逃生,还有什么用啊!”
罗泽文怔住片刻,轻叹口气,事到如今,还能惦记着给老爹报仇,真是太不容易了。
“靳叔,报仇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李自成到底能不能坐稳龙椅,还未可知。”罗泽文冷静道:“我爹对他至少有三次救命之恩,李自成恩将仇报,所谓义军,他自己把义这个字扔了!从此之后,他可以百胜,而不可以一败。一旦失败,必然一败涂地!别忘了,在关外还有一头猛虎趴着呢!”
靳钟眉头挑动,思忖再三,终于咬牙切齿道:“我懂了,咱们先去找袁时中,帮着他避开闯瞎子的毒手,然后静待时机,重振曹营威风!”
罗泽文对重振曹营没啥兴趣,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大明寿终正寝,清军就要来了,还是想想怎么保住头发吧!
就在罗泽文思索着要不要和靳钟谈论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李四叔的声音。
“黄知县来了。”
说话之间,黄秀就匆匆进来。
“小李将军,我已经募集了六百勇士,你看要怎么安排?如何守城?”
不待罗泽文说话,靳钟讥讽道:“守城?守到什么时候?既然有六百人,加上我的麾下,大破贼兵,翻手之间,不用那么费事。”
说完,这位竟然昂然而出,黄秀傻傻看着罗泽文,“小李将军,你看?”
罗泽文微微点头,“相信靳钟将军,他是一员悍将,区区贼人,不足挂齿,咱们等着喝庆功酒就是了。”
黄秀提心吊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祈祷老天庇佑。
房间里剩下李四叔和罗泽文两个,四叔眉头深锁,欲言又止……罗泽文主动凑过来,“您老有什么担心的?只管说就是了。”
李四叔看了看他,轻叹道:“没什么,瞧你睿智果断,我也就放心了。还有靳钟这样的人辅佐你,就更加用不着我了,我打算回老家瞧瞧。”
什么?
四叔要走?
罗泽文大为惊诧,不由得傻傻盯着李四叔,当初两个人面对闯王追兵,可是四叔把自己背出来的。
现在虽说威胁依旧,但好歹有了一些帮手,还有了方向,四叔怎么会打退堂鼓?
罗泽文不解盯着,而李四叔的眼神飘忽,竟不敢和他对视……罗泽文想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凑到了李四的耳边,低低声音道:“爹,您老忍心看着儿子一个人冒险?”
爹!
李四叔整个人好像遭到了雷击,我听到了什么?
这小子叫我爹了!
我没听错吧?
他现在找回了不少旧部,悍勇无敌的靳钟都对他唯命是从……人家早晚要当回小罗爷的,自己的梦也该到头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竟然在这个关头,听到了一声“爹”,我的耳朵没坏吧?
“娃,俺耳朵聋了,你再叫一声。”
罗泽文哼道:“行了,您老要想听啊,就留下来。他们尊着我,或是把我当小李将军,或是把我当小罗爷……唯独您老,是把我当亲人。我心里拎得清!”
李四叔的老脸顿时笑开了花,喜滋滋点头,“娃啊,有你这话,俺就放心了。”
爷俩一前一后,从县衙门出来,直奔城头,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靳钟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小……李将军,送俺一通鼓如何?”
罗泽文扭头看了看黄秀,“有鼓吗?”
黄秀连忙让人抬来一面大鼓,罗泽文双手持鼓槌,他不懂什么鼓套子,但力气还是有一些的。
“靳将军,旗开得胜,城里的安危,都在你身上了!”
靳钟用力颔首,“弟兄们,随我冲!”
霎时间城门开放,上百骑兵,奔腾而出,马蹄声声,气势如虹。
罗泽文看得眼前一亮,情不自禁抡动鼓槌。
咚咚咚……鼓声起,兵马动,城里的人非但没有坐以待毙,还胆敢发起了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