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惭愧。
向夫子终被自己所累。
向夫子摇头:“若无公公此间之事,也将会有另外的一个法生,这是命数,逃不掉,也是我妖族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
他求道。
求的人族之师的道。
救人。
授业,
启蒙。
这些年在外面,教导他人向善。
见妖,也曾努力想要使之人妖和平相处。
他所求之道,不过要的是一个众生平等,要的只是人类和妖族能和平共处……
可他终究是做不到的。
起初不曾知晓自己为妖,恭敬高呼夫子……
后见自己化为白虎,举起了锄头和弓箭,便是自己化为了人形,这手中的刀剑也不曾迟疑一分。
他们说……
妖便是妖,改不了吃人的本性。
他们说……
妖皆是凶残的,便是一时的仁慈,也不过只是一场戏耍,为的便是更大利益。
他们说……
早知道你是一只妖,便是目不识丁,也绝不愿走入这私塾半步。
陈落沉默。
宁采臣和宁奇志也沉默。
这是如今天下之人的共性……
向夫子于书院教书数百年,不曾下山。
自妖族时代降临后,他更从不曾伤人……
于书院中,因为院中学子的问题,向夫子地位尊高,学子敬仰,倒也没了这感悟。
可出了山。
见的人多了,遇到的事情越多。
于是也便有了这妖族之身寸步难行,也便有了这妖族艰辛,不再为妖的感慨。
他们倒是想要说一句:人族并非如此。
可这话只是在心中想着,都觉得有些虚伪和好笑。
“人啊,总是如此,容不得异族和异类。”
陈落感慨。
【您心中隐隐约约有了感悟,心境获得了提升。
PS:
您似乎有着许多的感悟,也有着许多的话想要去说,可回头却发现,好似又没什么可说。
于是……这便是一个一点卵用也没有的感悟了。】
“或许,这也非是人族弊端,鬼族,妖族,便是天下间的任何一个种族也皆这样。
若是真要说起来,那便是种族歧视和种族抵制……
可惜。
老夫终非是这天选之人。
若是……
真有那一日,有人能将天下万族皆融合一体。
那么这创建出来世界,将是恒古以来最和平的世界了。”
宁来有天下大同的道。
而如他一般的天下大同,也远远不如这万族为一族道的宏伟。
陈落没再挽留向程的决定、
“向夫子既已决定,那便祝向夫子一路走好。”
“此去一别,或是再也不见,老夫和公公认识了数百年,也知晓公公性格,故而此去,予公公一言,还望公公放在心上。”
“向夫子请道……”
“天下修仙之路,本在于争,公公不争,可天下人非就不争。
既活于这人间。
入了这人间。
行走于这人间。
那也便逃不得这天下人皆逃不掉的桎梏了……”
说完。
行礼。
风吹来。
向夫子迎风消散……
至于此去将会在何处轮回诞生,又将成为什么,便是如今的陈落也不得知晓了。
他啊……
终非仙人。
总也无法来改变这些的。
只是听着他的话,陈落心中却是微微一叹。
他明白他的意思。
既入人间,你不争,人人也会逼着你去争。
既行走人间,伱便是俗人,又如何能在俗世做到一尘不染?
既在人间修道,你看似不争,可在入道的那一刻你便是在争,只是差别的是别人尚且还在和人争,而自己却已经是在天争了。
若是没争,自己这长生不死的天赋,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故而这道理陈落也懂。
且……他也从来没有不争过。
只是世人觉得他不争罢了。
他啊,仅是没把握。
仅是苟了一些罢了。
真等到有把握的那时候,也便是桃花满山开时,
向夫子不懂,而自己也没去解释的必要,但对于他最后的这一句话,陈落也将铭记于心便是。
“向夫子是咱家这辈子不多的知心好友呐。”
陈落对着宁采臣和宁奇志道。
于是……
当天夜里去了红袖招。
叫上姑娘数个。
一个按摩。
两个揉腿。
一个专门斟茶倒酒。
剩下的……
“接着奏乐,接着舞,不要停!”
陈落喊着。
本来有些要停下的乐曲又奏得越发的响了,那些跳累的舞姬们,也越发的卖力了。
坐在一旁的苏寒道友看着这一幕。
又看了下自己的钱包。
似乎已经见到了它干瘪的程度了……
“公公果真是性情中人啊!”
叹气……
若是花自己的钱,那便更好了。
……
红袖是御剑离开的钱塘江。
离去后归还了光景剑。
她说:“我已回来,也有了自己的法宝,这剑也该还给你了……”
陈落道:“其实你可以带走的。”
红袖摇头:“你有数剑,自己天启到光景,意味着你在大周六百年的岁月……少了任何一柄剑总是不完整的。”
她说着。
“且我总觉得,你的任何一把剑,都有它的使命……于是也就不好夺人所爱了。”
陈落点头,收回了光景剑,目送红袖在晚霞中离去。
回头。
看了一眼院子。
空荡如也。
“佳人离去,也便到了咱家该离去的时候了……”
陈落低喃着。
第二日晨曦破晓……
陈落一身青衣,走出的钱塘城,最后在渡口处,准备乘坐一叶轻舟而下。
晨风。
新晓。
连浪花都变得温顺了许多。
回头那岸边不知道立上了一座庙。
庙是百蛟庙。
钱塘江下,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却是有着一尊尊巨大的黑影在游动……
便是它们,让这一个本应该不平静的钱塘江变得平静了起来。
乘舟将欲行。
忽闻岸上踏歌声。
回头望去。
却是有人而来……
为苏寒。
“公公欲离去,为何不愿说上一声?多年交情,便是连一句告辞,也不愿说?”
陈落道:“习惯了离别,后也麻木,于是也便觉得不愿去说了。
且皆是修道之人。
若是有缘总会再见的,这辞别,也就免了。”
“虽修道之人,可寿命也有限制……昔日见公公是在三四百年前,若是再来一个三四百年,怕是难见。”
“总会有机会的。”
“你啊……”
苏寒无奈,不在这话上再说。
问……
“公公此去,将去何处……”
“出了塞外,去一趟苦厄山,拜访下故人……然后,或许回一趟京都。”
“做什么?”
“不知道,心中总觉得,或许该回去一趟,于是往后也会回去一趟的。”
“天人感应?”
“不好说,不好说……”
苏寒点头,不再多说。
只是抱拳:“望公公此去,一路皆为朝阳,所求所愿皆所得……”
陈落抱拳。
乘舟而去。
许久回头,依旧见那苏寒站在岸边……
“他,亦是咱家挚友啊!”
感叹一声。
这钱塘江便有千尺之高,却也不如苏寒送咱家之情了。
……
青山妩媚。
白云渺渺。
陈落出了钱塘江,顺江而下,后抵平洲,又御剑而行。
终于在半个月后远远的,见到了那一片黄沙之地。
阳光热烈。
脚下的砂砾滚烫如铁。
陈落行走于沙漠中,却是体验到了一场不同的感悟。
数百年前陈落曾来过塞外大漠。
也去过苦厄山论佛。
如今虽该物是人非,时光任然,可脚下的路似乎从不曾改变一样。
漫天黄沙依旧。
还有……
那一座青山绿水,翠绿盎然的村子也没什么变化。
昔日的大阵过了数百年,不止没有散去,反而越发的精粹了许多。
好似这些年又有了强者经过修补一般。
佛门啊……
总是有神通的。
虽常道佛渡有元人,可回头有时候却也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也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便是这神通就让许多人不如了。
当然了。
这村子中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也才百来户人口……
今日看了下,成千上万来户是有了。
说是村……
倒不如说是镇了!
落下。
迈走入。
有界碑上书写:良田镇……
昔日良田村,今日良田镇,倒也没错。
入镇。
城中百姓满是笑容,或是慈悲,或是善目。
虽穿着粗布麻衣,吃着清淡,可却也不曾有过怨言。
邻里邻外,和平共处。
幼尊老。
老爱幼。
男耕女作。
走进这里,似乎在尘世中多年历练下来的心境,也变得平和了许多一样。
便是想要有什么怨念什么的,也难以出现。
“此间城市若是皆如此…天下百姓,若是皆这般,你觉得,可好?”
有声音自陈落耳边传来。
是一穿着灰色破旧,满脸皱纹沟壑的老和尚。
他的身躯有些瘦弱。
似乎好像一阵风吹过来,便会将其吹倒一样。
他,似乎过得并不好……
可他眼中有的仅是大爱,一种对于天下苍生的大爱,对这人间一切的大爱。
陈落点头,可却又摇头。
“固然是好的,可不现实……这世间不会成为这样子,就如同天下大同,永远也不会实现。
虽然咱家也希望这世界真有美好如此间,可良田镇仅是良田镇…永远也不会成为良田城!
就好像,天下大同永远也只会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不会成为现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