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寿通过马尔杰的验证，坐着列车来到了他们的空间里。
从熟悉又陌生的、漆黑的地下室出来的那一刻，陈寿是惊讶的。
他一直以为空间只有白天。
院子正值夜晚。
繁星点点。
他看不到巴塞尔的建筑，只能看到院落边上的一排排幻影房屋。
毕竟瘦哥刚刚通过列车考核，很多事情他尚不知道。
当他站在院落中心的时候。
当他试图呼叫马尔杰和李诺的时候。
他看到在空中，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面板：
陈寿喉咙滚动。
“这……”
他试图去呼喊马尔杰。
“马兄！”
但没有人搭理他。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只有房间里的火烛在摇曳。
陈寿想回去。
他是个胆小的人，是个开枪杀人都得吼叫给自己打气的胆小鬼。
陈寿看向天空。
他扬起头，不是因为王冠会掉，而是因为，天上的面板又变了：
陈寿的喉咙又滚动了一下。
呜呜的低鸣声在陈寿身后响起。
他微微侧目。
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生物，匍匐在围栏中央，缓缓的、在他的视野中放大。
陈寿下意识的拔出了手枪。
但黑暗中的事物带给他极其深刻的压迫感，那仿佛是来自诺维格瑞的吸血鬼。
他下意识的想回到车站运行的地下室。
但马上便发现，那个生物正扒着围栏，注视着他。
围栏旁侧的小路是去往地下室站台的必经之路。
天空的面板再次变换。
陈寿这才意识到，或许都是真的，他可能真的进入了某种系统BUG，就像家园被异界生物入侵一样的BUG。
他立刻跑向小屋。
以陈寿对李诺的了解，这家伙到处惹事的性子，或许是触发了什么不可逆的惩罚机制。
他回过头。
看到那个黑暗中的生物缓缓退回了围栏里。
汗已经爬在下巴上，一滴一滴落在他黑色的防弹衣上。
“马，马兄！”
他呼唤着这三人里唯一一个拥有“英雄”属性的人，但无济于事，根本没人理他。
只有天空的面板再次变化：
“这都什么啊……”
陈寿下意识捂住嘴，手在发抖。
诡异。
太诡异了。
李诺他们到底碰到了什么事情！
二楼的窗后，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夜空。
陈寿还不知道，当他步入向上的台阶时，天空的面板再次变化：
急促的呼吸声传入耳中的那一瞬间，黑暗的二楼一道影子出现，紫色的魔光颗粒砸向了陈寿。
他根本没时机躲开，硬生生的撞向楼下。
当他抬起头时，清新的风压把屋里的火光吹灭。
黑暗中，影子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哒、
哒、
哒。
鞋跟不紧不慢，像是死神的脚步。
“不……不要……”
陈寿试图求饶。
但黑影不会停下。
黑影的手臂从身体分离，飘到空中。
紫色和蓝色混合在一起的颗粒幻化出一把武器，握在空中的手中，也握住了陈寿的命。
“我不要死！”
陈寿拔出手枪，要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外面一声爆炸将死寂打破。
一声冷哼。
一个身影。
一管试剂。
黑影被飞来的手枪针筒撞到，身体犹如泄了一口气般跪扶在阶梯上面。
马尔杰走进屋里，把油灯点上，扬起头说道：“伱怎么又犯病了。”
“嗯……赛博精神病……”茶白把贴着“巴洛咯酶”标签的针筒放在脚边，看向坐在一楼地板上的陈寿，说道：“你好。”
陈寿感觉脑子里有根弦崩了。
“陈寿，你干嘛呢？”马尔杰问道。
陈寿瞪大眼睛，重重喘息：“我干嘛呢……你们在干嘛……”
马尔杰指着屋外：“我在研究魔科技。”
茶白指着楼上：“我在看书，看着看着突然赛博精神病犯了。”
两人同时问道：“你干嘛呢？”
陈寿要疯了：“天空的面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空间里会出现规则类怪谈！”
马尔杰：“哼，那个啊，那不是怪谈。”
陈寿：“？”
马尔杰：“那是我们小队的名字。”
陈寿：“？”
瘦哥觉得自己就不该来。
“你们中到底谁有病？”
“李诺。”马尔杰和茶白异口同声。
马尔杰解释道：“我们仨要组队，李诺非得跟系统较劲，自己写了一个介绍文，然后念了出来，就被认定为小队名字了。”
陈寿看着天空飘着的面板：“你们管这叫介绍文……”
马尔杰继续解释道：“外人进入空间后会从天空上看到该空间小队的名字，因为李诺是分段写的，加上字数太多了，导致我们的名字只能一段一段的出现。”
陈寿看着天空飘着的面板：“你们管这叫介绍文……”
马尔杰继续继续解释道：“第一大段是李诺的自白，他最近碰上了一点儿事。”
茶白托着下巴坐在二楼台阶上，发愁的说道：
“李诺最近被关进监狱了。他醒来后发现狱友正在脱他的裤子，然后他把狱友的裤子塞进了狱友的肛门里，听他说事后满墙的血，涉及到了故意伤害和防卫过当，好像要判刑了。”
“玩家在现实就算能力无法继承，但肌肉记忆还存在，打架都是带招儿的，一般人还真承受不住……”
陈寿傻了。
信息量太大。
但他不想知道细节。
茶白继续说道：“但是漫画连载又出了问题，他碰到了竞争对手的水军，我现在天天给他刷评论，我都快疯了。”
马尔杰顺坡下驴的解释道：“第二个大长段介绍的就是茶白小姐当前精神状态。中间一段介绍的是吸血龙。”
“那你呢？”陈寿问道。
茶白说：“李诺说，马尔杰哼一声就行了，没必要介绍。”
陈寿觉得要是吐槽就输了，但他还是管不住嘴的说道：“五百九十个字啊……他怎么想的，起了个五百九十个字的队名！”
马尔杰提醒道：“加上标点符号是五百九十七个字。”
“这不是重点！”陈寿缓了一口气，从背包格子里拿出一张召唤卷：“李诺说让我想办法带给他的东西……”
当初李诺嘱咐过陈寿，如果列车考核任务里碰上了开罗君，一定要友善对待，如果成为了列车司机，一定要把李诺之前放在列车里的召唤卷拿回来。
这事儿，李诺分别给一群合作过的、又没有考试的玩家们发送过。
陈寿并没有蹬上李诺他们经历过的列车，召唤卷是他从某个大哥手里买来的。
“那大哥说……开罗君太傻‘哔’了，使用后有损形象。”陈寿耸了耸肉质饱满的肩膀：“所以我就用你们给我的和200发冲锋枪子弹交换了这个召唤卷。”
“肾好。”马尔杰赞许道，然后问道：“陈寿，你们列车考核的难度……”
“通过率11%。”
“这么高？”
“你们呢？”
“2.6%。”
“呵，因为有你们才变低的吧……”陈寿嗤之以鼻，左顾右盼，问道：“李诺呢？”
马尔杰说：“自作自受的跑去玩家中心改小队名字去了。”
茶白点头：“嗯，确实自作自受。”
……
巴塞尔，中枢塔附近，玩家服务站。
李诺被人从服务站里扔了出来。
他爬起来，指着门里的家伙们大喊：
“改个名字也太贵了吧！”
“你们是让我们顶着五百多字的名字出去丢人吗！”
仨工作人员走出来，其中一个说道：“先生，我们是按照规定办事。玩家不可以随意更改名字，您必须交付100w金币。”
李诺沉了一口气：“如果我不是玩家而是某个剧本的BOSS呢。”
工作人员说道：“你精神分裂吧？”
李诺撸起袖子：“好，打个折吧大哥。”
“没戏。”工作人员们统一的伸出舌头：“没戏。”
吃了闭门羹的李诺双手插兜，瞪着死鱼眼扭头便离开。
“麻烦了……茶白一定会报复我……”
“其实那个名字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总比‘寄叶勤病栋’要好啊。”
他走在路上，微微侧过头，身后的影子被他撇过的瞳孔扫到。
“别藏了，我鼻子很灵的。”
一个穿着西服的瘦高男人从巷子里走出来，他摘下礼帽，将帽子放在胸口，微笑着说道：“先生，看来您遇到了困难。”
对方递过来一张名片。
“在下是‘第五侦探公会’的会长，温克。”
“我们主营的业务，包括所有您的烦恼。您如果加入我们的公会，我们会全力以赴帮助您。”
李诺看着名片，又把视线放在了对方的头顶。
……
“我不会上当的。”
陈寿意正言辞拒绝了马尔杰的入队邀请。
“你们这三个人……”陈寿顿了一下，改道：“你和李诺，特别是李诺，太TM会坑人了。”
他在说“太”字的时候加了重音。
“就这么说吧，马兄。”陈寿很严肃的说道：“你们三位的队伍太特别了，脑子稍微正常一点儿都不可能加入你们，我可以作为佣兵帮你们做事，但是……说正经的，我实在跟不上你们几个，成天的做隐藏世界观任务，水深火热的状态就跟洗澡一样常见……总之……抱歉，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没办法做那个吸血鬼拖后腿。”
马尔杰遗憾：“李诺和我商量过，陈寿，你虽然总是慌慌张张的，但是射击很厉害，再加上咱们几个玩得到一起……”
茶白搬着一摞书从屋里面出来，补刀：“李诺的原话是‘一个会吐槽的肥宅很有意思，反正咱们缺个吐槽役’。”
马尔杰义愤填膺：“茶白小姐！你不要随随便便就把隐藏在深渊的真相表明出来！”
陈寿脸上仿佛出现了黑线……
茶白为自己的唐突懊恼，只能补一句：“是李诺的梦话，他绝不是这么看你的。”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
“算了……反正我把票送来了，李诺要是回不来我就先走了。”陈寿本来想来和李诺联机。
“先别着急。”马尔杰叫住他，说道：“来都来了，要不要看一看我新研究的东西。”
陈寿明知道马尔杰想用他当实验体，但是架不住该死的好奇心。
马尔杰其实只是想炫耀。
他拿出一双鞋子。
“埃米尔的售卖车，‘开罗’改造技术被我拿了回来，强效增速器，放置在科技短靴中，一秒提速，堪比汽车人变身。”
然后他指着正靠坐在粒子化半透明椅子上看书的茶白。
“魔素科技，隐形板凳，钓鱼的时候再也不怕累了。”
马尔杰拿出一箱子弹。
“战锤型号的爆炸子弹，因为稀少，所以珍贵。”
他打开了维修室的大门。
“改良的重力枪械，根据赛博朋克科技和尼尔科技结合的魔能武器。”
茶白随手召唤出锤子，念着咒语，用锤子释放出魔法。
“尼尔科技中的武器召唤术，身体内只要有类魔素性质的事物存在，就可以把主要的绑定武器设置为隐藏，随手再召唤出来。”
他从维修室里搬出了一把狙击枪。
“尼尔的辅助机激光炮，我管它叫火神炮，用的是龙骑士磁力炮改造的武器。轻便上手，威力极强。”
他拉动室内手栓，维修室的柜子从天花板上砸了下来，一堆枪械和近战武器掉落一地。
“零式长刀、赛博枪械改版、还有尼尔世界中你能想象到的所有非作弊芯片，外衣基本都装载了新词条，大家所有的绑定装备都已经变成了魔能武器，自动回收的飞刀，的魔化升级版，的加速版，李诺那破手杖甚至可以发射，就这还只是我计划的一半进程。”
马尔杰像是发泄一样沉了口气，然后拉住了陈寿的衣领。
“老子快累死了……都特么赖李诺那混蛋！”
“但是你好像要杀了我……”
陈寿特无奈的转头看向屋外。
吸血龙在和辅助机玩，茶白坐在半透明魔素粒子椅子上看书，手指尖跃动火星，蹦出一发小火球，将辅助机从龙嘴里救出来。
马尔杰的维修室里陈列着各种他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一堆完全不属于任何游戏的事物。
瘦哥恍然间感觉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玩家了。
“你们这样的……一定有很多公会抢着要吧。”
“没有。”马尔杰穿上白大褂，拿起维修用的割炬，扭头说道：“都是小型公会，而且很正经的那种，很没意思。”
茶白补了一句：“李诺的意思是，不加入公会，混人际关系太麻烦了。”
陈寿：“这倒是李诺的作风。”
马尔杰：“反正我们打算再有几天就去剧本，可能十死无归，你要想要什么东西提前和我说，我打个折扣。”
“十死无归怎么回事……”陈寿慌张的问道：“你们是被强制去什么剧本吗？”
“哼。”马尔杰点了一支烟，忧愁的说道：“这你得问李诺……”
“他又干什么了……”
“他……”
话到此处，马尔杰和茶白二人皆是一愣。
马哥手里的烟掉在地上。
茶白愣住：“李诺……不是说不加入公会吗……”
马尔杰续了一根烟：“妈的李诺……”
然后他们便听到……
……
巴塞尔下城街区。
某咖啡馆。
李诺戴着加强了刀锋词条的帽子。
双手拄着手杖，翘着腿，坐在沙发座上。
第五侦探公会的会长温克递来一张单子，他的手有点哆嗦：“这是……第三起与你们玩家有关的委托。”
李诺接过来看了一样，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温克先生。”
“到！”
“我们玩家不能伤害你们原住民，所以一会儿你准备好汤普森机枪一类的东西，如果下一个委托人不识好歹，扫射他。”
“我们……只是个诈骗集团而已。”温克迫于无奈说道：“我们……真的只是想骗一骗你们玩家的入会费而已……而且你们玩家已经好多年没有人上当了……我觉得你可以适可而止。”
玩家会和原住民做交易，大部分情况下这些交易不会成型。
但是某些原住民会上当……
这就造成了他们手里有不少看似无用的道具和装备。
“第五侦探公会”本质是个快破产的诈骗团体，玩家和原住民交易这种没有油水的活儿，他们看不上。
但李诺看得上。
“我觉得不行，我喜欢你们的公会，我要做你们忠诚的伴侣。”李诺把咖啡杯放下，拿出茶缸子，打开盖子吸溜一口热茶，然后说道：“对玩家而言，各位的诈骗信息我们能看到，所以才没人会上你们的当，但我选择加入，就不是上当，而是给你们打工，这还不好吗？”
温克无言以对……
“先生，你比我们专业。”
“温克先生，您谦虚。”
“不，我真没有。”
咖啡馆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惶恐的男人坐到了他们对面。
“请问……您就是第五侦探公会的……”
“是的，我们主营的业务是‘您的烦恼’，现在请说出您的需求。”李诺不喜欢说没用的。
男人看上去有些憔悴，他小声说道：“是这样……我是个收藏商……最近从一位‘玩家’手里收来了一幅画作，自从那天之后，我就感觉画里的人要带我走。”
“把画给烧了呗。”李诺说道。
“可是我有收藏癖好。”男人不安的说道：“我不想把它拿出来，也不想留下它，所以各位能不能帮我把画里的诅咒驱除？”
李诺想了想，说道：“收藏被拿出展览就失去了收藏的本意。”
男人点头：“就是这样。”
李诺继续说：“但不拿出来展览又失去了收藏的价值。”
男人接着点头：“就是这样。”
李诺笑道：“那您把画送给我不就行了。作为报酬，我给您临摹一个一模一样的，这笔画费就不用您支付了。”
男人一愣：“这……”
李诺笑得温柔：“先生，您来享受用藏品装逼的快乐，画的诅咒我们扛着。”
……
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马尔杰坐在花池边，思索片刻后，抬头说道：“茶白小姐……以后李诺出门，你跟着点儿吧……”
茶白颔首：“明白了……是我的失误……”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又出现了。
“又来了……”马尔杰续了根烟：“这小子到底在干嘛……”
茶白抬起头：“等等……是剧本！”
她那灰蓝色的眸子看到了最后的面板映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