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碎着。
窗外飘进了冷风。
“结束了……”
李诺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弯下腰手扶膝盖。
“终于结束了……”
“存活者还有20人,需要再杀两个。”索伦在旁说道。
“6号车厢……有几个存活的吸血鬼……不出意外应该还活着。”李诺靠到墙上,顺着墙面滑落坐在了地上,一手搭在膝盖上,摘下帽子放在肚子上,埋下头……
“索伦,剩下的你要怎么做都随便了,不过……与我有关的人别碰,剩下的……”李诺沉了口气:“随你便吧。”
索伦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亚克他们站在车头门外。
看着索伦从那里面走出来,他们让开一条道。
“索伦……”亚克咬了咬牙,搬出了一个面板:“司机有权利……让人复活。”
“别闹了。”索伦摆了摆手:“玛什的人生到此为止,接下来的路与他无关了。”
他走过玛什的尸体,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
“你叫什么,瘦骨头?眼镜狂徒?”
“索伦。”
“怎么那么狼狈?”
“不能通关。”
“草,这理由我可不信,但你小子挺不要命的,这样吧,你加入我的队伍,我带你玩?”
“嗯,要是这样,我送你个东西当见面礼。”
“卧槽,这俩盾你哪儿弄的?面板真他妈高!”
“无可奉告,反正我升不了级,装备不上,给你玩儿吧。”
……
索伦突然觉得有点烦躁。
嘴角流出一丝温吞的血。
的负面效果还是没有抵消掉。
想来也是……
索伦自嘲的摸了摸头发。
梳的整齐的四六分乱糟糟的,上面沾满了血污,粘稠的像涂满了发胶。
他坚持着让自己站稳,不让任何人看出单薄的身子早就突破了临界点。
列车自动报着时间。
“明明结束了,但是好烦啊……”
有时候,身边有人离去时,刚开始根本反应不过来,意识不到这代表什么。
于是就好像自己仍能理智的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时间点,就会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直接被后劲儿顶得不能自已。
就像现在的索伦。
他看着玛什死也紧紧握着的那两门大盾,伸了个懒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列车厢。
“该死……好想回家洗个澡……”
“操你妈的,无尽回廊。”
……
“诸位……谁还想让自己队友复活,现在告诉我。”李诺戴回自己的帽子,抬眼扫视这些站在门外的玩家们。
无人应声。
直到亚克说道:“即使索伦拒绝了,我还是想让他活过来。”
话落,亚克转身离开:“算了。”
“永生就是化为列车上的怪物,永远跟着列车走下去。”李诺突然说道。
门外传来亚克不甘的回应:“我早猜到了!”
“我……想做一件事。”茶白对李诺小声说着,跟在亚克后面出去。
安静了那么几秒后……
“那么……接下来呢?”约翰内森走出来,像第一次出现在3号车厢时那样又站在众人中央:“说实话我的队友全死了,那里有我的救命恩人,就算变成怪物我也想让他活下去。”
步枪哥拖着瘸腿过来:“停下来吧,够了,已经足够了。”
他们看过去。
满车囤积的尸体。
血稠洒满了各个角落。
早就杀疯了的他们甚至忘了这里的样貌。
步枪哥和汤姆这些还算正常的人保留一丝人性理智,告诉这几位眼白都泛着血丝的玩家们,到此为止,这辆列车本身就是地狱的直通车。
几个月前他们就该去往的地狱只不过晚了一些搭上车罢了。
这次侥幸的,又错开了地狱。
“那……让我休息一会儿……”
李诺低下头,揉了揉眼。
只有阿曼达留了下来,她对李诺说道:“她体内的……那种怪异的能量好像被控制住了,不过还有危险。”
李诺:“嗯,我知道。”
阿曼达转头出去:“5897,我的编号,有需要来找我。”
“谢了。”李诺道:“嘎子姐。”
嘎子姐:“别那么叫我。”
她拖着大剑走出去,剑尖在地上留下一条血痕,伴着血脚印消失在门外。
门前没人了。
李诺看向外面,茶白正站在玛什尸体旁边。
亚克坐在车位上,低着脑袋,面色阴霾。
她看了眼玛什。
从腰间拿出一本书。
“女人,干嘛?”
亚克那不悦的声音传来。
茶白没有理会,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把书翻到想摄取的那一页。
——
来自世界,1850年的女术士教廷。
市面上随处可见,售价便宜,极其亲民,连乞丐都会背两句。
在这辆列车上,唯一一次使用交换物品的特权就换了这本书出来。
“喂!你不会要来祷告吧?”
亚克下意识拿出那把裁纸刀,指着茶白,稍有用力就能把对方的身子划出一道口子。
却突然,茶白单膝跪地,双手交叉握住放在胸口。
“我没有恶意,这位先生和我一起在5号车厢认识的。他甚至还救过我,而且不管如何,这位先生对别人毫无恶意,所以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他一个将自己当做盾牌的人,为什么最后要死的是他。”
茶白言语顿了下。
“我搞不明白为什么。”
亚克的刀渐渐收力,问道:“你想说什么?”
茶白道:“请让我,用我唯一会的方式为他们祈祷,以表遗憾。”
“……”
亚克什么都没有说,默默把刀收回,转身走向了车位,却在还没坐下时听到了茶白的祷告。
“我恳切的为玛什和他的家人们祈祷,愿光明赏赐他在结束尘世的旅程后,能回到光明的怀抱,获享永生。”
“我恳求……玛什以及众多亡者的灵魂终能走出这辆列车,在某个回归特莉丝之主怀抱的神圣角落中盘旋,尽管那只是一种奢望,黑夜正在转瞬即逝,黄昏压过无尽的漆黑降临于此,尘归尘,土归土,愿一切归于平静。”
亚克听完了,他没有坐下。
茶白起身离开。
亚克微微侧目看着茶白的背影,眼睛里有些晃动。
“谢谢。”
……
“她的祷告词里好像把所有死掉的人也加了进来。”
亚当靠在车门旁,嘴里说着茶白,眸子指向李诺。
“喂……别装死。”
“我是真累了……”李诺抬起头,垂着眼皮说道:“你知道我在几小时里头算计了多少东西吗……就算是机器人都不能这么用脑子啊,cpu都干爆了,而且还打来打去的,我可是第一次主动的对那么多人下了杀手,咱这脆弱的心灵早就承受不住伤害了……我都觉得自己成变态了……我明明只是个搞艺术的而已。”
“你这贫劲儿还在,喂,混蛋,要不要考虑组个队伍,我们加入你。”亚当说道。
“我当没听见。”李诺心不在焉的回道。
“我认真的。”亚当说道:“坎特和我孙子都死了,陆离手没了,我他妈的内脏都快被震裂了,倪月型也受了重伤,讲道理,我不适合做队长。”
李诺长出一口气,歪头靠坐,瞳孔扫过外面一片血泱泱的景象。
“你们一共六人,才死了俩,你看看其他队伍都死了多少人。”
“我不需要你安慰。”
“我的意思是,别烦我,我累着呢。”
茶白这时候走回来,见到亚当时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亚当也就不再多说,冷着脸离开。
“哈……矫情。”
“笑你个头!”亚当回头看着低笑的李诺,然后脸色微微一沉:“汤姆和倪月型的事情,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迟早还你。”
李诺这次没有嘴欠一声,扬了扬手算是答应。
茶白坐回到塑料椅上。
李诺拿出怀表,啪的一下打开:“你猜,距离咱们进入车票考核一共经历了多久?”
茶白翘起腿望着窗外:“4小时2分。”
李诺:“还有27秒。”
“就像过了好几个月一样。”茶白埋下头:“突然间觉得好累。”
“我也是。”李诺鼻孔流出了血,他用大拇指抹下血迹,疑惑着自言自语:“怎么回事?我又没开什么BUFF?”
李诺低着头疯笑着:“对啊,这几个小时的压力实在太过分了……”
鼻尖继续流血。
李诺捂住眼睛,眉心不断跳着,难受的想骂街:“还有好多的事儿呢……想想都头大。”
茶白撕下一页书纸捏住他的鼻子,擦下一抹血,轻声说道:“没事儿了,找到方向了。”
她放出了那个任务面板。
李诺:“好扯淡的任务。”
茶白:“怎么讲?”
“人类已经很难再进化了,脱离碳基驱壳到硅基机械躯壳可能是一条出路,所以说人类并没有灭绝,实际上你们人造人就是人本身啊。”李诺盯着她,帽檐下的眼睛没了之前那种凌厉,反倒全是无奈和疲惫:“至少我这么觉得。”
“那又如何。”茶白坐到他身边,瞳孔里闪了一下红色:“如果系统是官方,那系统认定的才算正确,玩家自己的想法没意义的。”
“这倒也是……”
“李诺。”
“嗯?”
“从回来的时候也是在列车上。”
李诺压低帽檐闭上眼:“那次车上都是活人。”
茶白没说什么。
窗外阴天的云散开。
一缕霞光照亮天空。
遮住了她瞳孔里闪烁不停的红光。
……
娜娜米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只觉得脑袋和身上凉凉的,全身湿漉漉的。
“醒了?”
杰尔夫拿着装有水的钢盔,显然是他用泼水这种原始且简单的手段将娜娜米从昏迷中唤醒。
“这……”
娜娜米疑惑的想坐起身,才想起自己最后一条手臂已经没了。
“这下糟了……回到现实得成残疾人了……”娜娜米突然想起什么,双眼瞪大:“刚才我看见冬贝利了!那家伙被我一棍子抡出去,然后我听见列车要停止的声音……就晕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小丫头还没想明白发生什么呢。”杰尔夫指着她,扭头对身后人说道。
“安啦~反正要停车了。”小舞盘腿坐在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板上,看着窗外的暖光,安逸的等着列车停止,她的弓在不远处安静的躺着。
“等等!要停车了?”娜娜米一愣。
啪——
杰尔夫又往她脸上洒了点水。
“想什么呢,都结束了。”
“啊?”
“我是说,咱们可以下车了,考核通过。”
“这……”娜娜米瞪着大大的杏眼,有点不知所措。
她左右扫视,环顾四周,看到马尔杰的背影在前面车厢里。
她像抓住让自己脱离迷茫的救星一样:“喂……马尔杰……”
马尔杰转过头:“回去给你安两个带钻头的手臂,如何?”
娜娜米犹豫着问:“嗯……能打折吗?”
“哼,能。”马尔杰答应完又觉得不够装逼,便加了一句:“但下次别拖后腿了。”
女人抿了抿嘴,笑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我回去加你编号。”
……
李诺:“啊……”
索伦:“啊?”
马尔杰:“哼……”
小舞:“……”
陆离:“我靠……”
“说个狗屁。”
李诺埋怨着摘下帽子,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
呜——!
列车喷出了白色蒸汽,盖住了窗外飞速而过的绿荫山野。
考核结束。
帷幕落下。
李诺走到1号车厢门口。
马尔杰自觉的早就在这里等着了,他正摸着手臂说道:“我感觉我的仿生手臂一直很疼。”
“系统不是说了吗,咱们的系统化正在削弱,也就是可能不再受系统保护,所以你那条手臂才会开始疼吧……”李诺戴上帽子,拿着手杖杵了下地面,在铁皮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老马,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以后把这玩意儿退居二线?”
“为何?”马尔杰拽了个文化词。
李诺说道:“武器越怪,死的越快。”
“哼……你被救过多少回自己都忘了吗?”
“啊……这不是一回事儿。”李诺突然想起重要的事:“对了,咱俩那笔账回去好好算算哈。”
马尔杰:“哼……哼……我有事,先不去空间了。”
哒……哒……
茶白那双细鞋跟的声音格外入耳。
她戴上战术护目镜遮住微微发红的瞳孔,脑子里还是杂乱杂乱的,一直在忍着回到空间的那一刻来到。
“别吵了,该走了。”
她走过两人中间,拍了拍李诺肩膀,扶正这家伙的身子,正对向那扇走出去的门。
窗外暖光打进来。
黄昏浅浅的醒来,淡淡的鼻息将天际染成绯红。
那片绯红映照在他的眼底。
李诺侧过目。
红与黄的光线照在茶白柔软的白发上,违和的融在了一起。
门开了。
李诺抬高帽檐,正对门外。
手杖敲在地上。
第一个迈出脚步离开了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