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漆黑。
张盼盼睡不着觉。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不过……
她习惯了。
自从签了遇到了一些人和一些事以后,她便总会失眠。
然后……
在午夜的某个时刻,突然发狂地拍着桌,或是不知不觉中便想到种种,便委屈地哭了出来。
但哭又不敢哭得太大声。
生怕被隔壁的父母听到。
自小,父母就对她保护得很好,没让她受任何委屈。
然后……
这个暑假,她几乎将出生到现在的十九年,受到的委屈全部受了一遍。
成长,有时候就是恍惚、或者是一夜之间。
但成长势必要付出代价。
不至于血肉模糊,但也是极其惨痛。
这一夜…
委屈到极致便是憎恨!
她从未像这样,憎恨过,乃至于憎恨于这个世界的现实。
那种情绪一遍一遍激荡着她的内心,特别是那一巴掌的响亮,让她记住了所有人。
她天生就是一个记仇的人。
第二天。
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是红姐打过来的。
电话里红姐冷言冷语。
让她回来公司一趟。
她听到红姐的冷言冷语,想起了红姐签合约时候的模样。
她瞬间感觉自己的肺都气炸了。
但她……
终于还是点点头。
“红姐,我现在在乡下,我马上过来……”
“好。”
南方小县城十二月份的天气并不算暖。
但比燕京要稍微温和一点。
剧组一一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柯展翅邀请所有的参演者、以及那些人物原型拍了个合照。
但……
遗憾的是,核心的人物都没在。
高飞自从昨天以后,就没再出现过,同学打他电话,他支吾了半天以后也憋不出个屁来。
张胜去了更偏远的小镇上。
似乎一大早就走了。
在班上,本身不是一个受人重视的人,在拍照凑人数的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张胜并不在这里。
但……
没人知道张胜的号码。
张盼盼跟着林夏坐上了车。
一路上,两人似乎都怀着心事,并没有说什么话。
等到汽车经过一座桥的时候,林夏默默地看着远方。
看着路上,一个提着牛奶的身影,似乎正在往村口慢悠悠地走。
“张胜怎么在这里?”张盼盼看到那个身影后一愣。
“他以前就是这个村子的……”
“嗯?既然顺路的话,为什么不坐车?”
“不知道,他有他的想法吧……”
“那他把剧组里的仿真摄像机拿过去干嘛?”
“不知道……”
…………………………
走在乡间小道上。
张胜看着远方的一遍遍田野。
冬日的田野并不算荒凉,小麦微微探出个嫩绿的头,迎着冷风微微招摇。
张胜脑海中回忆起小时候的场景……
小时候,他跟着父母在田野中劳作,拿着镰刀割出了一个个迷宫,偶尔会看到几只蛤蟆,便忘了方向。
印象中……
叔叔婶婶对他并不算好。
每一次到堂弟家玩的时候,对方都不算热情,偶尔几次在他家吃饭,也只是象征性地给自己乘点饭。
印象中……
叔叔婶婶为了一件事,跟自己的父母打过架,最终用锄头在自己父亲脸上留下深深一道伤疤。
起因……
现在想起来挺可笑的。
因为农田的水要灌溉,叔叔深深动了父亲的水路,导致农田出了缺口,父亲上前去理论……
结果理论着理论着,就突然打了起来。
两人从上头摔倒下头的田里,在泥泞之中打得难舍难分,一边打还一边说着各种难听的话,甚至隔壁过来劝了好久,才将双方劝下来。
但……
在父亲离开的时候。
叔叔猛地抓起一把锄头,狠狠就对着父亲脑袋来了那么一下。
虽然躲闪及时,但也砸破了头皮。
后来……
张胜依稀记得村委会过来稍微调节了一下。
叔叔也没用赔钱,只是象征性道个歉,然后,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类似的矛盾,每年都会发生了一次,有时候是水,有时候是羊吃的草,有时候因为晒被子……
仿佛占个一寸土的地方,人便能上天一般。
村子里……
当然有淳朴、憨厚的人,但那些勾心斗角,狗屁倒灶的事情,并不比职场上少。
有人说过,越小的地方人越坏。
有人又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尽管有些过分,但究其原因便是小地方难免眼界狭窄。
狭窄的眼界,只允许他们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一亩三分地都守不住,那在村子里便极没面子,会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死。
张胜从回忆之中出来,顺着记忆,一步步朝着叔叔家的方位走去。
叔叔张桂的屋子在村最东边,靠村马路的十字口。
那是村里的黄金地段。
张胜记得记忆中的自己离开前,还只有二层平房,但回来的时候,他却看到了二层平房变成了小洋楼,外面还贴了瓷砖。
沿途……
村里人有人认出了张胜,但多半都在后面指指点点,并没有跟他们打招呼。
自从父母搞了传销之后,整个村里人看张胜一家就跟看瘟神一样避之不及,隔壁更是经常关着门,生怕父亲过去借钱。
到叔叔张桂家近了,张胜听到了一阵搓麻将的声音。
农闲时,叔叔总会跟村委会一帮人搓着麻将,印象中,叔叔张桂家里总是云雾缭绕,时不时地听到一阵阵爆粗口的骂声。
张胜并没有第一时间走进张桂家。
而是朝着自己旁边老房子看了一眼。
老房子是二层水泥房,外面并没有刷外墙漆,红砖一块块露得分外显眼。
稍稍走近了,张胜还能看到讨债的跑过来泼过来的油漆痕迹。
正门依旧是木门,但透过窗户,张胜发现里面被隔了一间又一间。
他拿着准备好的钥匙,去开门,却发现钥匙已经开不了门了。
锁已经被换了。
张胜看了一下锁。
这种锁依旧老旧,张胜使点手段,很容易就能打开门。
但张胜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属于他继承的房子,似乎被叔叔张桂给租出去了。
透着窗户,看着角落里,自己离开前放的一大叠书,此时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记忆中……
背井离乡前的张胜反复跟叔叔张桂中,这些书不能卖,希望留着。
但似乎……
他们没听进去,或者,放到了二楼?
张胜感觉自己心中突然有些乱,不像之前那么平静,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微微地涌上了心头,故地重游,似乎感受着那么一丝的悲凉感。
张胜压下了这种情绪。
继续提着牛奶,朝着隔壁叔叔张桂家走去。
…………………………
麻将。
这是张桂的最爱。
张桂在青合村里算是比较有威望的人。
跟村长、村支书关系都分外要好,一旦上头有修路造桥的油水,他们都会找张桂来做。
张桂磨磨蹭蹭地带着一批后生跑着干活,活干得不错,又廉价……
久而久之,就落下了一笔钱。
这笔钱让张桂小日子过得分外滋润。
洋房盖了后,便琢磨着再买辆车……
九点钟。
张桂叼着根烟,胡了一车麻将大杀四方以后,乐呵呵地转身去洗手间。
打开门的时候……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露着笑容站在他面前。
“叔!”
他看到这个人以后一愣,随后下意识地皱着眉头:“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说让你这五年内,都不要回来吗?”
他左右看了一眼,眉头越皱越深了,看着张胜的牛奶以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你现在赶紧走,趁着讨债的没过来……不然,他们会打断伱的腿……这些天他们天天过来要债,我帮你应付着……”
张胜看着张桂。
他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
记忆中,讨债的也都有……
每天都会来。
有的来踹门,有的来泼油漆,有的大半夜的骂娘……
那一段时间……
张胜周末都不敢回家,只能躲在学校宿舍里。
离开燕京的时候……
曾经的那个张胜看着张桂拦着那些讨债的,那些讨债的扬言要打断他的腿,看起来很凶。
对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那一幕简直是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但现在的张胜却觉得那那些人,简直是一场拙劣到极致的表演。
“叔,讨债的跟你关系这么好,都跟你打麻将了?这段时间,你经营得不错嘛!”
张胜并没有看里面打麻将的是什么人。
他只是听到了声响。
他笑了起来。
“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跟我打麻将!”张桂听到这的时候,瞬间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张胜,你现在赶紧走,真的,等会那边人来,我就劝不动了……”
张桂看着张胜,作势着将张胜往外推。
张胜并没有退,而是将牛奶放在了地上。
“我大老远过来,我总要喝杯茶吧?叔,这箱牛奶给你……”
“你现在还喝什么茶?哪有心思喝茶!你知道吗?前几天,隔壁的强子,欠了点网贷,被追债的上门打得现在都还在医院里躺着……”
“叔……我的房子被你租出去了?”
张桂依旧在用各种话恐吓着张胜。
张胜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盯着张桂。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桂听着张胜的话,看着张胜的模样,他顿时生了火气。
“房子写给你之前,你说……我什么时候过来住都可以,现在,我回来打算住两天……”
“你疯了!你现在什么状况你不知道吗,你还回来住,你是嫌我这路不够乱吗?”
张桂本来还保持着几句长辈的模样。
但当张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桂瞬间便炸毛了!
他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
张桂的里屋里,走出了几个人……
张胜盯着这几个人,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