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司礼监外的一处偏殿。
这几日皇帝一直没有上朝,太和殿并未启用,朝臣们也都乐得清静。
往日里皇帝不上朝的情况也常有,恩海掌权之后,往往是谁有紧急要务,就在这司礼监旁的偏殿之中商议。
而今天,这偏殿之中挤满了大臣,几乎满朝文武都来了,把这偏殿都挤得水泄不通。
恩海就坐在殿中的一张太师椅上,手中盘着两个玉胆,闭目养神。
而下面的一众朝臣已经吵成了一团。
昨日小皇帝微服出宫,当街斩了大理寺右少卿佟洪涛的儿子佟德良,立刻在这满朝文武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为了争夺佟德良的尸体,锦衣卫和大理寺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人手还起了冲突。
今天一早,借着议事的名义,很多发誓此生不入司礼监的大臣都来了。
东竹党的众人铁青着脸,和恩海一党的人唇枪舌剑。
东竹党攻击阉党一方欺瞒皇帝,蒙蔽圣听,制造冤案。
阉党一方痛骂东竹党人道貌岸然,个个儿伪君子。
双方吵成一团,简直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内阁首辅大学士徐闻此时坐在恩海的对面,微微闭着眼睛,仿佛在瞌睡,颇有些和光同尘的味道。
刑部尚书赖有光高声说道:
“佟洪涛,你儿子当街强抢民女,纵人行凶,殴打百姓致死,皇上圣裁,判你儿子当街斩立决,怎么,你还有脸不认账了?”
大理寺右少卿佟洪涛面色冰寒,说道:
“我儿德良德行温良,向来谦和恭顺,怎么可能做那伤天害理之事?这定是锦衣卫和内监之人设计陷害,欺瞒陛下,误斩忠良!我儿德良之冤,足使六月飞雪!”
随后他又向一旁坐在右手首位的徐闻一揖到地,垂泪道:
“还请首辅为我儿做主,定要惩治那些蒙蔽圣听的奸人!”
一旁的内阁大学士孙维道:
“不错!皇上在位三年,什么时候出过宫?此次突然出宫私访,一定是落入了奸人圈套!”
一众东竹党成员纷纷点头。
当听到皇帝微服私访当街斩首佟德良的事情,没有人认为这是皇帝自己的意思,全都在第一时间将其认定为阉党的安排。
长期以来,他们东竹党保有世家门阀的利益,和阉党虽然表面上针锋相对,在朝堂上没少唇枪舌剑,暗地里却有一定的默契,所谓斗而不破。
而这一次,阉党直接动手杀人,杀的还是他们东竹党少壮派大理寺右少卿的儿子,那就实在过界了!
今日他们如此激烈反应,就是要让这些阉党明白这其中厉害,否则对方定然得寸进尺。
“诸位……忠臣良将……”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悠悠响起,瞬间让这偏殿之中安静下来,正是恩海。
今日恩海心中十分畅快,本来最近东竹党结党愈发稳固让他心中不爽,没想到小皇帝就送他一份大礼。
“诸位私下里不是一直说,咱家挟持天子,狐假虎威,搬弄宗室么?”恩海缓缓说道:“不是说皇上在宫中不自由么?”
“怎么皇上微服出宫透透气,随手斩了那草菅人命的佟德良,就成了咱家操控了?”
“合着这自由与否,全凭是否触及诸位的利益,惩处诸位的罪孽,啧啧啧……丢人呐!”
“昨日之事,永安街上数千百姓亲眼所见,今日已经被人写成了曲词话本,诸位大人大可去青楼里面听听。”
这一番话下来,瞬间让东竹党众人鸦雀无声。
他们昨天也早就差人去调查打听清楚了原委,明白确实是佟德良当街伤人,只是习惯性地认为是阉党布局,必须来闹上一闹。此时自知理亏,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恩海将手一抬,甩出来一张圣旨,接着说道:
“皇上已经下旨,大理寺右少卿佟洪涛,教子无方,革职查办。”
轻轻挥手,圣旨被一股无形劲力所控,当空展开,竟然就那么悬停了许久,才缓缓落下!
说话间,已经有两名锦衣卫走进这殿内,将挣扎喊叫的大理寺右少卿佟洪涛拖了下去。
恩海接着说道:
“诸位大人可能还不太清楚,昨日皇上斩首了那佟德良之后,径直去了诏狱,将那裴忠一顿痛骂,骂他沽名钓誉欺世盗名!可惜这世上,多得是这种沽名钓誉之辈,少的是忠君体国之人。”
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高荣连忙叹息道:
“似公公这般忠君体国,偏要遭小人谗言陷害……”
恩海嘴角微扬,摆手道:
“个人荣辱,于社稷安危相比,算不了什么……既然那裴忠已经被皇上痛骂一顿,想必也是幡然醒悟,就把他放了吧,抄家流放的事情,也就算了……诸位大人,可还满意?”
废立在即,恩海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小皇帝和东竹党勾结。昨日听说了小皇帝当街斩首佟德良和诏狱痛骂裴忠的事情,恩海心怀大悦。
这小皇帝昏庸无能,又刚愎自用,这下子算是打了东竹党一個大大的耳光,连朝中清流一派也颜面尽失。
他这些日子又在谋划武林盟会的事情,必然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不用担心皇帝和东竹党勾结了。
而且东竹党和这帮清流向来嘴贱得很,让他厌烦,这次算是直抒胸臆,让这帮人明白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实在痛快!
当下起身,在一众阉党太监官员的簇拥下,向着殿外走去,看也不看徐闻等人,边走边仰天笑道:
“哈哈哈哈,忠臣?你们也配!?”
等到阉党众人走干净了,殿里独留下了东竹党的一众大臣,全都像是霜打的茄子,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
一直以来,在和阉党的斗争中,他们都是占着大义名分的一方,没想到这次被小皇帝亲自出手,把他们架在了火上烤。
那滋味儿实在是……
众人纷纷垂头丧气,四散而走。
内阁首辅徐闻晃晃悠悠回到了内阁所在地文渊阁殿中,泡了一壶茶,在太师椅上坐下,口中哼着戏曲。
作为东竹党党魁,似乎丝毫未见沮丧,反而颇有些怡然自得。
一旁的工部尚书崔振急切道:
“徐阁老,皇帝眼看已经彻底被那阉党控制,甚至成了恩海手中的一把刀,您还有功夫喝茶呐?”
这文渊阁殿中,此时有十几人,都是东竹党的核心力量,朝中的各部各衙门重臣。
徐闻笑眯眯地说道:
“皇上要怎么做,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能置喙?”
“难道就任由皇帝胡作非为?这不是昏君是什么?”旁边的国子监祭酒蔡华章摇头怒道。
徐闻笑眯眯摇头道:
“君无道,臣有责,此君无道,换个有道明君就是了……实不相瞒,近日老夫得到密信,昔日楚王之后,就在渤海国,已二十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