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镖局。
城中的喊杀声还在继续,但镖局院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福伯扶着老腰,注视着尸横遍野的前院,愤愤地踢了脚刘有成的尸体。
张旭阳正在擦拭着长刀,肾上腺素的效果逐渐褪去,他的手臂呈现出剧烈运动后的颤抖,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看了眼福伯的动作,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心中也有些沉重。
上辈子除开身边几个因病去世的老人之外,他便没有见到过死人。
这辈子才过来几个月,却已经亲手杀了一个人。
张旭阳吐出一口浊气,心神沉入青铜奇花。
功法一栏,狂风十三刀因为先前的战斗,已经突破大成,而如果没有感觉错的话,他也迈入了明劲之列。
“饶命!”
“啊——!”
不远处忽然又传来凄厉的惨叫。
张旭阳抬起头,漆黑的夜空被无数的火光熏出橘黄的光晕;惨叫声、怒吼声、兵戈交击声…无数声音混杂在夜风中隐约传来,仿佛某种鬼神若隐若现的嚎叫。
“三少爷。”
福伯忽然喊道,他蹲在刘有成的尸体旁边,手中捏着一本薄薄的黄色册子。
张旭阳迈步走进,接过册子,黄色的封皮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落鸿步”。
很显然,这正是刘有成所修炼的步法。
张旭阳将其小心收起,福伯则是挨个将所有的强人尸体都摸了一遍,倒是摸出不少银两。
城中的混乱还在继续。
做完这些,张旭阳望着院中凌乱的景象,忽然心中一动。
他低声和福伯说了几句,后者面色一惊,仔细思索后又点了点头。
“就依少爷所言。”
张旭阳点头,重新回到梨树上,确定四周暂时无人后,与福伯一同将镖局大门打开,并弄断了门锁。
残破敞开的大门,配合着满地的尸体,塑造出了一副已经遭受掠夺后的景象。
福伯去了密室,张旭阳藏在离密室最近的后院梨树树冠上,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若是有抵御不了的强盗进来,他会在第一时间逃进密室,而后听天由命。
可若只是一些小毛贼,他还是希望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时间悄然过去。
张旭阳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办法似乎格外的管用,整个晚上,一直到天边泛起微白,也没有人再踏入过镇远镖局。
城中的厮杀声在天光微白后逐渐停止,而后被一阵夹杂着马蹄的行进声和盔甲摩擦的声音所取代。
几队穿着精良盔甲的士兵从东城门而来,逐渐接管了整个梁关城的秩序。
直到看到这些士兵,张旭阳才终于放松下来。
……
东城门。
林之旦抬头看着眼前的将领,脸上充满了怒气。
“安文长!”他怒气冲冲的吼叫了一声。
安文长翻身下马,无奈的取下头盔:“林大人,盗匪已经被尽数剿灭,只有些漏网之鱼从西城门逃离。我们大获全胜,为何如此生气?”
安文长与安元海长得有些相似,但五官更为大气,比安元海多了几分堂皇潇洒。
林之旦看着城墙上满目疮痍的景象,心中更怒,他靠近安文长,盯着他沉声道:
“安元海和我说你们就藏在桑林沟,那里距离东城门最多半个时辰的路程,为何过了一个半时辰你们才过来?!”
“你们若是能早来半个时辰,梁关城就不会破,城中的百姓至少可以多活下来上千人!那些白兰教教徒也不能掠夺一番后轻易的从西城门扬长而去!”
安文长微微皱眉,往后退了半步,淡淡道:
“九月初,江东郡逃窜而来的盗匪攻打梁关城,我率兵日夜奔袭,最终却还是晚了一步,梁关城西城门已破,但好在盗匪大部队还在东城门外,并未进城。”
“我率兵与之奋战,最终杀敌一千两百,解救梁关城于水火之中。”
安文长注视着林之旦,缓声强调:“此战是大胜,大功劳……林大人,你可别说错了。”
林之旦面色涨红:“你……!”
安元海当初来到梁关城的时候,安文长便已经率大军抵达梁关城附近。
只是安文长不愿上山剿匪,而是希望等到盗匪大部队进攻梁关城的时候,再带兵将其围剿。
安元海提早过来,便是为了和林之旦知会此事。
此计本没有什么问题,林之旦答应了。
但安文长现在过来的时间却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足足一个时辰!
“林大人,梁关城破了,可不能怪我们。”安文长身后的安元海忽然笑着说道,“若不是城中的白兰教教徒打开了西城门,梁关城可不会破。”
“而那些白兰教教徒,分明就是来自前几日大人收留避难的乡民之中。”
“所以,梁关城破的真正原因,还是得怪大人您的决定。”安元海摇头叹气,“要我说,当初大人若是听了我两兄弟的建议,不管这些乡民,梁关城就不会有今天的劫难了。”
林之旦咬紧了牙关:“这和你们晚来没有关系,若是厢军能早点赶到,梁关城不会破!”
“那些白兰教教徒和山匪貌合神离,没有选择立即来东城门协助攻城,而是选择了先在城中独自劫掠,之后才打开西城门放进盗匪……”
“你们若是能早点赶到,无论是这些盗匪,还是白兰教教徒,都应该被尽数剿灭!
可如今白兰教妖人一个没有留下,连盗匪也跑了好几百名……大胜,呵!这是哪门子的大胜!”
林之旦语气激动,浑身的肥肉都不断颤抖。
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安文长会晚了一个时辰才来。
就在这时,林之旦的余光忽然瞥见了正跌坐在城墙边上的张镇武两兄弟。
这两人神情疲惫,身影狼狈,一旁脱下的两具盔甲遍布血迹和凹痕。
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正在接受着医师的治疗。
张镇武还好,还有几分精神,但李远此刻靠着墙,面容惨白如纸,嘴唇干枯,眼睛不断地开合,似乎下一刻就要昏迷过去。
林之旦心中霍然明悟,他双眼通红对着安家两兄弟大骂道:
“你们故意多等了一段时间,就是想靠守军多消耗一番盗匪的力量?”
“你们两个杂碎!”
嘭!
安文长忽然抓住了林之旦的肩膀,将他揽到怀里。
后者极力反抗,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林大人,莫须有的事…可不能乱说。”安文长语气柔和:
“无论你承不承认,此次梁关城遇袭,我安家兄弟都是全无过错,反而剿匪有功。
整个事件唯一的错误是你犯的,是你…守城无力,误放了白兰教妖人进城……”
言罢,安文长放开林之旦,带着安元海翻身上马,越过遍地的伤员中,越过城墙下跌坐的张镇武二人,施施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