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关城，东城门。
天近黄昏。
厚重的云雾盘踞在天边，夕阳的橘红的身影只能从云层空隙中隐约瞥见，宛如一条在沉沉大海中翻滚着金色鳞光的游鱼。
城墙上，此刻正站着一队士兵，他们手中握着弓箭，全神贯注的望着远处盗匪的动向。
骑马的盗匪阵型呈三角形，正在大约一百五十米开外游弋。
这个距离，强弓倒是能够射到，但面对不断移动的目标，精度难以保证。
“咚！”
忽然间，城墙上的哨兵敲了一下牛皮鼓。
往远处看去，那群马匪正分散阵型朝着城门冲来。
弓兵们面色紧张，默默计算着距离。
“百米到了！放箭！”
咻！
咻咻咻——
十余支箭从他们手中射出，稀稀拉拉的划过天空。
那群马匪默契的一拉缰绳，掉头退去。
哚哚哚——
那些箭矢最终尽数落到空地上。
这群马匪从出现开始，已经像这样试图靠近过许多次。
每次都是在守城士兵放箭之后便立刻后撤，过一会又会重新尝试靠近。
很明显是在消耗守城士兵的精力和箭矢。
梁关城的战备并不充裕，尤其是箭矢，不能再这样浪费了。
“下次等他们进入三十步之内再放箭。”林之旦站在一旁，沉声吩咐道。
“是！”队长点头，犹豫了下朝着林之旦问道：
“大人，倘若这群盗匪一直待在外面，该如何是好？”
“无需担忧。”林之旦瞥了眼身旁的安元海，笃定道：
“清平城的援军已经在路上，最多三日便能到达梁关城。”
“届时有厢军在，那些盗匪不足为虑。”
“三日后援军就能到……”队长面色一喜，点了点头。
“别放松警惕，让他们轮换警戒，若是有任何意外的情况，第一时间向我禀告！”
林之旦最后吩咐了句，转身朝城墙下走去。
安元海紧随其后，神情放松：“林大人无需紧张，虽说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都有马匪过来……可他们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即使大部队前来，想要攻下梁关城，也绝非易事。”
“至于像现在这样围困住梁关城，想要让我们不攻自破，也更是异想天开。”
安元海摇头念叨：“一群山野村夫，又能有什么行军打仗的才能？”
林之旦似乎有些看不惯他傲慢的神色，说道：“从古自今，被叛军盗匪之类攻破的城池不计其数，虽情况不同，旦其中因守将傲慢轻敌而导致城破的情况，至少占据了其中一半。”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缓声问道：
“倘若那些盗匪是为了围困住梁关城，令我们不攻自破……又为何现在才来？早点来，不是更好么？”
这句话让安元海愣了一下，他皱眉思索。
林之旦继续往前走去，没有理会他。
安元海思索了一阵，又重新恢复了自信的笑容：“林大人，你恐怕太高估他们了。”
“他们一没有盔甲，二没有攻城器械，只需几轮齐射就能将他们杀得屁滚尿流……我实在想不到他们还能有什么诡计。”
“至于今日才来的原因，无非就是今日才刚想到这样的攻城方法。”
林之旦面色冷淡，没兴趣再和他辩论。
他始终觉得这群从江东郡一路逃窜过来的盗匪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能够在江东郡积攒至数千人的规模，才引来朝廷守军的注意，本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而且林之旦还隐约得知，这群盗匪似乎与南亭郡那边的白兰教有些联系。
那白兰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
傍晚。
镇远镖局门口。
张镇武两人回来了。
还待在梨树上的张旭阳老早便看到了他们，早早爬下树前去开门。
“父亲，叔父。”他先是恭敬的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迫不及待问道：“那些盗匪被打退了吗？”
“还没有。”张镇武摇头，“我们回来拿些东西。”
“林县丞让我们接下来的几天驻扎在东城门，随时待命。”
“只是东城门吗？”张旭阳下意识问。
“其余城门自有对应的守备力量，我们负责的主要是离镖局最近的东城门。”张镇武回答。
大梁国承平已久，常备的军队数量不多，县级以下便不设军队。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律法规定，当地官府在面临危机的时候可以强制征召平民。
因此梁关城虽然守卫不多，但现在还是从镖局、武馆、乡勇、豪门大户等等地方，勉强凑出了守城的人马。
张旭阳轻轻点头，又问了张镇武两人一些细节。
不多时，两人拿好东西，重新朝东城门赶去。
张旭阳看着仆人关好门，心中有些不安。
这倒不是因为自己心中的猜想被二人证实……在张镇武两人还未回来的时候，他便已经知晓自己关于盗匪围城的猜测是正确的。
官府似乎并没有隐瞒此事，此刻城中的大部分人应该都已经知晓梁关城被盗匪围住一事。
当然，与此同时也几乎所有人都知晓援军三日后便会到来。
按邻居所言，这句是从林之旦口中亲自说出来的…
只是……张旭阳蹙眉，若是盗匪在三日内攻城，梁关城不知能否撑得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天。
……
夜色逐渐变得深沉。
镖局内，健仆们结对，提着灯笼巡逻。
张旭阳独自在西院踱步，面有忧色，时不时爬上梨树观望城中情况。
一直到很晚，才终于回房躺上了床。
自从练武以来，他的睡眠质量就变得极高，几乎沾床就睡。
可不知怎的，今夜张旭阳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始终无法入眠。
折腾了一番后，他穿衣起身，又重新来到院中爬上梨树，静静注视着一片漆黑的梁关城。
许久后，终于有困意袭来。
张旭阳重新回房躺下，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
“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中，张旭阳听到轻微的，类似风吹的声音传来。
“呼——”
狂风扫走落叶，呼啸声中还夹杂着落叶碰撞的噼啪声。
“呼呼呼——”
声音还在继续，而且逐渐变大，变得难以忍受。
张旭阳睫毛颤动。
“呼！”
“三少爷…三少爷！”猛然间，福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张旭阳猝然睁开双眼，那些古怪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
他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听到的古怪声音根本不是风声！
而是一个接一个的呼喊声！
“走水了！”
“盗匪在攻城！”
“不！！”
“快救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