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的脸上适当的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可心头却远比想象之中平静的多。
似乎在这个江湖上,但凡牵扯到二十年前的一战,总是绕不开当年五大国和魔教的一番争斗。
只是,那一场争斗的起因,却是因为魔教的一件神兵。
据闻,此物可以改天换日,拥有莫测的威能。
得之便可得天下。
传言说,当年魔教之所以能够打造出一个偌大的魔国,正是依靠了这一件神兵。
这件事情被五国国主知道之后,便有了当年那一场五国之战,目的是为了找到魔教藏起来的那一件神兵。
江然感觉,这件事情其实有点不靠谱。
且不说这神兵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百年之前,楚南风捣毁魔教总坛的时候,为什么魔教没有施展此物抵挡?
更别说……当年如果魔教当真有这样的东西,这诺大的魔国,又岂能分崩离析?化为如今的五国格局?
可现如今听任观澜这般说法,或许血蝉当年真的在那一战之中,发现了……或者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这才有了此后的变化。
不仅如此,江然想到的事情还更多。
当时在秋辞驿的时候,提到过先帝曾经派人寻找不死之法。
实则便是要找魔教的万古第一悲。
可最终没找到也就算了,朝廷那边也忽然就偃旗息鼓,似乎这一切从未发生。
这一点很是不合情理。
江然当时跟道无名提起过这件事情,他们两个人其实都怀疑,那时候的京城出了一些问题。
皇帝的身边恐怕有人心怀不轨。
如今又听任观澜说血蝉起了不臣之心。
从长公主的表现来看,她是真心认为血蝉已经烟消云散,实则如果任观澜的话是真的,那这血蝉只是隐藏更深。
一边在朝廷之中搅动风雨,一边探手入江湖,暗中操控局势。
若当真如此的话,那这血蝉确实是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可怕一些。
甚至……江然都忍不住在怀疑,天上阙是不是也是血蝉计划之中的一部分……或者,干脆天上阙的尊主,早就已经加入了血蝉?
毕竟当年江天野死了之后,这位尊主暗中加入天上阙,后来混到了顶点的位置。
便打着继承江天野遗志的借口,开始在这江湖上胡作非为。
利用右尊弃天月的谋划,促成了青国和金蝉如今兵临城下的局面,也叫金蝉之内的血蝉,拥有了借题发挥的可能。
只是如今这个想法也只是一个想法。
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君何哉和血蝉之间的关系。
更有甚者,现如今除了一个任观澜之外,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血蝉的存在。
他心中念头翻来覆去的滚动,长公主则也是意外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晌之后方才缓缓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你之所以和青国勾结,是得到了血蝉的授意?
“因自知不可抵挡,故此不敢不听?
“可这是投敌叛国的大罪!
“纵然你是江湖帮派之主,遇到这种事情,难道就没想过直接向朝廷揭发血蝉?”
“有过。”
任观澜说道:
“虽然不是我,但是我却知道,他们和我一样,都被血蝉控制。
“那会,血蝉虽然未曾这般直接表示自己的立场……但从其前后不一的态度,也不难看出他们有了不臣之心。
“故此,那些人便向朝廷检举,希望能够引起皇上的注意。”
“结果呢?”
长公主虽然是这么问的,但是当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就听到任观澜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
“虽然当时说,凶手另有其人……并且很快便已经授首。
“可是我却知道,那个凶手不是他。
“而是血蝉……因为,当年还有一幢事,是出自于血蝉之手。
“其中所施展的金蝉脱壳,栽赃嫁祸的手法,实在是一模一样。”
“哦?”
江然问道:
“是如何金蝉脱壳,怎么栽赃嫁祸?”
“说起来这件事情……”
任观澜纠结了一下问道:
“不知道二位可曾听说过,魔离怪叟柯北生其人?”
长公主轻轻点头,魔离怪叟柯北生的名头其实不算小,她自然是知道的。
江然则是眼睛微微眯起:
“你想说,当年赵家的事情,是血蝉所为?”
“江大侠竟然对此知之甚详?”
任观澜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江大侠年纪轻轻,竟然是这般的见多识广。”
江然这会却顾不上高兴了。
他遇到柯北生的时候,是在抵达锦阳府之前。
柯北生因为和烈刀宗的恩怨,去找董青城他们的麻烦。
而这一场恩怨的起因,便是因为烈刀宗认为赵家是被柯北生所屠,继而沿途追杀,最终烈火给了柯北生一刀,险些将其脑袋活活斩成两半。
柯北生本来只是一个初出江湖,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却因为这件事情,自青年变成老叟。
一辈子都活在被人追杀的阴影之下……性格自然难免偏激古怪,这才有了一个魔离怪叟的名头。
江然当时虽然不确定这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却也没有将他的脑袋斩了。
只不过真正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他想要弄清楚此人的虚实,而是因为柳院之会在即,他们几个冒名顶替进去的,难免会有暴露的风险。
但柯北生就不用伪装……他直接正大光明的进去,正是江然最好的内应之一。
结果柳院这一场的结局大出所料。
因为左道庄庄主现身,柳院地下的秘密提前被揭开,江然也不得不提前一步离开柳院。
柯北生就被落在了柳院。
此后他略施小计本打算借此将柳院里的一干牛鬼蛇神尽数生擒。
却没想到,被无心府主一番胡作非为,破坏的干干净净。
最终就连柯北生都被无心府主给带走了。
现如今听任观澜提到这件事情,这么说来,柯北生当真是无辜的?
那他这一辈子的恩怨,岂不是得算在血蝉的头上?
任观澜的话则还在继续。
说赵家为何被血蝉盯上,如何灭了满门,怎样金蝉脱壳,又怎样栽赃嫁祸。
当中手段确实是非比寻常。
末了任观澜叹了口气:
“这手段我们亲眼所见,其后他们再施展,自然是瞒不过我们的双眼。
“这也是他们的一场杀鸡儆猴。”
“那朝堂又如何?”
长公主连忙问道。
“朝廷?朝廷的朝会如期举行,根本就没有关于这件事情的一点痕迹。
“他们拼上了满门的性命,最终只落得一个全家脑袋全都被挂在了自家门前的结局。”
长公主闭上了双眼。
而江然则轻声问道:
“伱有没有办法和他们联络?”
任观澜摇了摇头:
“每一次都是他们找我,我没有办法去找他们。”
“找你的人,是什么人?”
“是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
让江然有些意外的是,去见任观澜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未曾蒙面。
随着任观澜一点一点的将此人的音容相貌说出来之后,江然的心头便已经多了一个面色灰白,眼睛狭长,眸光犀利的年轻人模样。
“对了,除此之外这个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在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把锁……”
“长命锁?”
长公主一愣:“这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虽然年长……但喜欢的话,挂着也不算什么。”
“不,不是长命锁……是如意锁。”
如意锁!
这三个字一出口,江然和长公主便是对视了一眼。
只因为,这是十二天巧之一!
十二天巧一共有十二件,当年风火岚山为此专门写了一卷十二天巧录。
只是这十二天巧录传承之中,几经风雨,最终被一分为二。
半卷不知所踪,另外半卷则被青国百木门束之高阁。
世人所知的六件十二天巧,正是自百木门这半卷之中流传出来的。
分别是焦尾琴,永生烛、如意锁、天音箫、紫玉蒲团以及摘星手。
焦尾琴如今就在江然的手里吃灰,这东西威力虽然巨大,可江然武功太高,拿来此物属实是没用。
就一直藏在了车厢的暗格之中。
却没想到,行走江湖这么久,总算是听到了第二件十二天巧……竟然是在血蝉手中?
江然和长公主都能看出对方眼神之中的惊讶之色。
只是江然发现,长公主的眼神里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些莫名的光彩。
倒是任观澜连忙摆手: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他从未以此物御敌。
“我也从未见过其人出手……只是那把锁很大,挂在他的脖子上,太过引人注目。
“不仅如此,在那锁上还写着‘如意’两个大字。
“便叫我不由自主的称其为如意锁。
“可到底是不是当年的十二天巧,这,我就不清楚了。”
“就算不是,估计也不远了。”
江然轻笑一声:
“如果不是的话,谁又会在锁上写如意两个字,还这般正大光明的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说起来,如意锁究竟有何神奇之处,二位可知道?”
任观澜摇了摇头:
“在下见识有限,属实是不清楚。”
“如意锁……是一件可以变形的兵器。”
长公主则说道:
“如意如意,随心意而变,可为长剑,可为长枪,可为钢鞭,可为重斧。”
“若仅此而已,似乎不如焦尾琴?”
“本宫还没说完呢。”
长公主横了江然一眼:
“最叫人出奇的是,如意锁之中,暗藏一百八十三种暗器,七十六种剧毒,当中有三种无药可解。”
江然微微扬眉:
“这么多年,这些毒还有用处?”
“自然是无用了……但是,可以添新毒。”
长公主笑道:
“这便是如意锁的‘巧’处。
“风火岚山并未阐述这些毒应该如何配置,只是预留了添加毒物的孔洞。
“一旦如意锁内的剧毒用尽,便可以分门别类得将各类毒药,自孔洞送入。
“这些毒会在当中自行分门别类,按照特定的比例进行调和。
“并且……这些剧毒不仅仅只会作用在暗器之上。
“还能够作用在如意锁的各类变形之兵上。
“具体哪里有毒……就算是如意锁的掌控之人,也不清楚。
“所以施展此物的时候,最是需要谨慎。
“三百年前,如意锁现身江湖,引起了连番血雨腥风,最终被一人抢夺到手,数百高手同时施展杀招想要抢夺。
“那人直接将如意锁激发。
“几乎一瞬间,那数百高手便已经死伤殆尽!
“活下来的,仅仅不足一掌之数。
“需得知道,那些高手都不是寻常江湖武人,哪一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高手。
“经此一战如意锁却又再一次不知所踪……”
任观澜听的瞠目结舌: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长公主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江然也有些意外。
长公主想了一下说道:
“因为当年夺得如意锁的人,便是我皇室中人。
“其人回到京城之后,就将此战的所有消息尽数封存,活下来的那五个人,也被吓成了痴呆。
“自此,如意锁便被收入我金蝉皇室的宝库之中。
“一直到……一直到……唉……一直到我皇爷爷将他赐给了当年的血蝉首领。
“从那时候开始,如意锁便是血蝉的重宝之一。
“二十年前一战之后,他们说如意锁……已经丢了。”
“原来如此。”
江然点了点头,怪不得长公主方才的眼神有异。
不过他并未就此多说,而是又询问了任观澜一些事情。
一直到确定此人所知也是有限,这才打住。
然后问任观澜:
“任盟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
任观澜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自己本来好端端的,家里有粮有田有基业……结果,夹在了血蝉和长公主的争斗之间。
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牺牲品。
江然施展偷天换日的手段,将自己的性命留了下来。
如今却问今后……
这今后又岂能由得自己做主?
如果自己就此离去,江然能放心?
江然放心,长公主也不放心啊。
他沉默了一下之后,抱拳说道:
“全凭江大侠和长公主做主。”
“即如此……”
江然想了一下说道:
“你就先留在我身边一段时间吧。
“不过,暂且不能露面,回头需得做一场小小的把戏,方才好纳入‘新人’。
“待等我京城一行之后,料想血蝉对尊夫人和令公子的怀疑也会消散。
“到了那时候,任盟主便可以返回铁骑盟。
“只是……”
“在下明白!”
不等江然说完,任观澜已经脱口而出。
他知道江然担心什么……
江然一番折腾,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帮着轩辕一刀扩大血刀堂的势力。
这件事情说来其实也是有些说法。
当时轩辕一刀拜江然为师,虽然说是因为一言九鼎,言出必践。
却也叫不少人结结实实的笑话了一场。
毕竟一个七老八十,一个不及而立,这般拜师,属实笑掉人家的大牙。
结果可好,自从轩辕一刀拜师之后,血刀堂迅速发展壮大。
这才多久的时间,势力便已经急速蔓延。
前不久锦阳府那边的事情发生,血刀堂这边就已经彻底借着顾人龙之子的借口,收拾了奔雷堂的势力。
整个扩充足足一倍。
当时也有人不服气,可那会落花烟雨盟就明里暗里的帮着血刀堂说话。
一直到这一次,血刀堂和落花烟雨盟再也没有遮掩,直接就明火执仗的拿下了自己的铁骑盟。
拜个师便有这样的变化,若是易地而处,任观澜都想拜师了。
当然,当年笑话轩辕一刀的人,到了这会也有话说……说他之所以拜师,便是看中了惊神刀的武功,想要借师父打江山云云……
在任观澜看来,这不过是就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而现如今江然所担心的无非就是自己回到了铁骑盟之后,会不会从中作梗,好叫他原本的打算崩盘。
因此他想都不想便说道:
“江大侠救我性命,自今日始我终于脱离了血蝉控制,若是还对此从中作梗,真实身份闹将出来,那不仅仅是我铁骑盟要倒霉,我全家的性命多半都得交代。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会守口如瓶。
“还请江大侠放心!”
江然听他这么说,便轻轻点了点头:
“任盟主自然是能够分得清楚轻重的……
“不过,铁骑盟到底还是你任观澜的铁骑盟。
“待等将来一切平定,铁骑盟还会回到你的手里。
“至于你那儿子……有我这么一个大仇人站在跟前,料想他练武也必然更加勤奋。
“说不得,反倒是更能成材。”
听江然说铁骑盟还会交给自己,任观澜固然是高兴,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但听到后面说任潮生能成材,却是叫任观澜忍不住裂开嘴角,却又连忙压抑住,不敢太过得意忘形:
“借江大侠吉言,唉,那小子,若是能有江大侠十成之中的一成,不,百成之中的一成,我纵然现在就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