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说的当然都是场面话。
毕竟总不能跟他们说,你们回去好好养伤,别在这里耽搁我办事。
等回过头来,你们也别去找天上阙的麻烦,你们不是对手,去了也是肉包子打狗。
更别去找魔教……因为老子是魔教少尊。
伱们现在都承了魔教的人情。
这番话但凡说出来的话,整个场面必然极为好看。
而此时众人听他这么说,倒也点了点头,有人说道:
“这位兄台所言极是,只是咱们得您活命大恩,如今却连着恩人是谁都不知道……”
“身处险地,姓名不便相告。
“留待日后,诸位自然知道。”
江然说到这里,抱了抱拳:
“各位,还请速去。”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是跟江然抱拳告辞。
至于这帮人离开之后,能不能顺利走出柳院范围,又会不会再遇到其他的事情,江然这会倒是管不了这么许多了。
待等他们离去之后,江然一行人就继续往里面走。
颜无双被唐画意拎着,整个人都是傻的。
为什么其他人说走就走,就自己不能走?
还得被人拎着?
这人到底是谁?
武功这么高,自己一招都没接住,就被他给制住了。
而且,他怎么好像很了解自己的样子?
了解自己……对他有用,而且,武功这么高……
颜无双脑子里瞬间蹦出来了一个人。
她豁然抬头,就见江然正在跟凌不易说话:
“凌兄这几日,在这边都听到了什么消息?”
凌不易也不犹豫,直接说道:
“我知道他们在这里面供养了一件东西……可能是一只异兽。”
这一开口,就让江然有点蒙圈:
“异兽?”
凌不易认真点头:
“没错,就是异兽。
“我日夜对他们叫骂不停,那天上阙的人怒极,就跟我说,再嚷嚷,不用等到最后一日,就要将我血肉献祭。”
江然呆了呆,看了看唐画意和叶惊雪。
半晌之后,江然问唐画意:
“你见多识广,这天上阙难道是拜了什么邪神?
“还搞出了血肉献祭这一套?”
唐画意摇了摇头:
“没听说过啊。”
凌不易倒是言之凿凿:
“据我所知,柳院这几日之间,确实是群魔乱舞。
“不过,这本身其实就是一个阴谋。
“我听他们说,是他们右尊弃天月需要这帮他们,欲念远比寻常人更强之人的鲜血,拿来献祭那异兽,从而让其成长,凶性大发。
“最后可以借此实现他们的目的。”
江然听着他的话,就感觉这货多半是道听途说了一部分,然后自己猜测了一部分。
因此,他想了一下说道:
“那凌兄,可曾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异兽两个字?”
凌不易闻言摇了摇头:
“这倒没有……”
江然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然后就听凌不易说道:
“但是方才变故,想来你们也有所察觉。
“我方才便怀疑,是不是这异兽在地下搅动风雨,以至于地动山摇!
“若是如此,不能等这异兽成了气候,咱们得尽快赶到,将其击杀!!”
江然哑然无语。
发现这些名门正派看上去好像很正常,实则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
阮玉青就喜欢自己一个人窝在水月剑派看话本。
看的口味还挺重。
凌不易表面上脾气暴躁,跟谁都能翻脸。
结果,背地里还挺善于异想天开的。
心中这般想着,感觉好似有炯炯目光凝望自己。
当即顺着感知一看,就见颜无双正恨恨的瞪着自己。
那眼神……好似在说,原来是你!
江然见此顿时一笑,这才发现?
当即一指点下,颜无双哼都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唐画意大怒:
“你干嘛点晕了她,她昏迷不醒的情况下,更沉。”
“那我来拎着?”
江然觉得自己还是很体贴的一个人。
唐画意却想都不想就拒绝:
“你休想!!”
江然一阵无语,嫌沉你还不放手?
不过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江然忽然一伸手,让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
叶惊雪看了江然一眼,就听江然低声说道:
“里面还在动手。”
“现如今我们所在的位置……应该已经到了柳院之内了。”
唐画意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往上看了一眼,然而下一刻,她瞳孔微微收缩:
“你看……那是不是血管?”
江然一愣,抬头往上一看,果然见到一条鲜红的血液形成一线,好似还在当中流动一般。
他想了一下,屈指一点,顿时挑破了一层透明的东西,那血液瞬间流淌下来。
“哎呀!”
唐画意吓了好大一跳:
“你,你把人家的血管挑破了!”
凌不易更是满脸凝重:
“原来如此,我们竟然全都在这异兽腹中吗?”
叶惊雪纳闷的看着这两个人:
“所以,你们就看不出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血管吗?”
“不是血管?”
唐画意呆了呆。
她对人的时候,从来无法无天。
但是一旦感觉对手是什么妖鬼邪魔,她就会变成一个胆小如鼠的小丫头片子。
凌不易也愣了一下,脚下一点,到了甬道顶端,伸手摸了摸:
“果然不是血管……但是,这血液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前面的血腥味你们都没有闻到吗?”
江然轻声开口说道:
“这两日之间,柳院死的人,只怕真的都不白死……走,我们去看看。”
只是前面有人动手,江然此时开口,就让大家都小点动静。
众人便这样小心翼翼往前探查,很快,一个满是红色光晕的洞口出现在了江然等人的跟前。
几个人来到门前往里面一瞅。
只见这是一个宽敞至极的厅堂。
当中有一个血池,血液在其中翻滚不休。
血池中间好似是有一个平台,只不过这会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血池上方则是几个倒垂朝下的钟乳石。
还在往下滴滴哒哒的流淌鲜血。
这空间不小,周遭各处都有门户,显然不仅仅只有老柳树下一个入口。
此时就在血池旁边,一群天上阙的人,正在一个白衣人的指挥之下,有条不紊的结阵与人交手。
此人武功绝高。
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极大的威力,按道理来说,周围这些人,其实是拿不住他的。
奈何,此时此刻,这位高手双眼已盲,更是断了一臂,身受重伤。
出手全凭听声辨位。
对面指挥之人,明显知道对方弱点,因此,找了几个人不断的在旁边敲打弄出声响,扰乱此人方向。
以至于出手步履维艰,落入被动之中。
唐画意看着这人,微微呆了呆:
“这个……我记得是陈老狗吧?”
“他就是左道庄庄主。”
江然随口回答了一句,然后眉头紧锁。
他没想到,堂堂左道庄庄主,探查一番这老柳树下的山洞,竟然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的双眼怎么回事?
身上的伤势又是从何而来?
胳膊怎么还断了一条?
难道弃天月当真就在此地?
可楚云娘又身在何处?
他们两个人一起进来的,怎么现在只有陈老狗一个在这里上蹿下跳和一群天上阙的人胡闹?
却不见楚云娘的踪迹?
难道已经死了不成?
心中正这般想着,就听得另外一个方向,传来了脚步声。
江然顺着声音去看,只见楚云娘提着长剑,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是她刚出来,就是一愣。
待等那天上阙的高手看到她之后,她这才说道:
“你们继续,我走错路了。”
说完之后,转身就要回去。
江然差点让她给逗笑了,听她言语认真,态度诚恳,好像真的是走错路了一样。
她不会真的寄希望于这帮人会相信这个借口吧?
果然,就听天上阙的高手淡笑一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既然来了,便留下吧。”
言说至此,这人脚步一晃,已经到了楚云娘的身后。
探手一抓,呼啸间,威势绝伦!
江然眉头一挑,他如今武学见识远非寻常,自然看出这一抓大有名堂。
看似简单,却是化繁为简,信手拈来,便是绝招!
而出手之人,对于自己这一抓也是信心十足。
就见楚云娘叹了口气,呛啷一声长剑出鞘,步子一转,身形已经跟那人站了一个正对面。
手中长剑一点。
嗤的一声响!
初见时,这剑刃尚在远处,恍惚间,竟然已经到了跟前。
待等那人察觉的时候,剑尖和他的掌心,只差了三寸便要碰在一处。
心中顿时明白不妙,便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手掌硬生生朝着一侧挪了两寸。
剑刃便擦着他的手掌边缘而过,在他的手掌边缘留下了一抹血痕。
此人应变也快,一抓不成,还受了点伤,却是随手一敲,要打楚云娘的剑身。
却不想,这两指落下,所过之处却是一场空。
楚云娘的剑刃江然不翼而飞。
“藏剑式!”
叶惊雪和唐画意下意识的开口。
江然立刻看向她们。
凌不易也是一脸莫名:
“藏剑式?你们说的,该不会是昔年天下第一高手楚南风的?
“这可是剑中秘典,不在惊神刀江然的惊神九刀之下的绝学!
“这个黑不溜秋的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绝学?”
藏剑式听着名字,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实则如果能够藏住的话,那将极为可怕。
和一个剑客交手,你却看不到他的剑在何处。
这根本就是一件只要提起来,就会叫人觉得心头发冷的事情。
因为,你看不到他如何藏剑,自然也看不到他如何出剑。
你又如何能够知道,他不是将剑刃,藏在了你的咽喉之中?
楚南风一身剑法自然不仅仅只是一门藏剑式,但南风藏剑式却是公认的,此人最强剑法之一。
江然眯着眼睛,还真叫自己蒙对了?
楚南风,楚云娘……
这丫头,竟然是当年天下第一高手楚南风的后人?
便在此时,唐画意轻轻摇头:
“是不是尚且难说……还得再看。”
天上阙那高手应该和唐画意是一个念想。
这一指落空,他脚下立刻便是蹭蹭蹭接连退出两丈有余。
但是看楚云娘并未追来,反而还想要离去。
他便脚下一点,又要追上去。
“男子……不该这般纠缠不休。”
楚云娘的声音仍旧平淡,可不知为何,总叫人轻易听出当中带着三分怒意。
下一刻,如瀑一般的剑光骤然展开。
既然不让走,那就索性不走了。
这三尺青锋在她掌中,好似化作蛟龙,剑走之时,时而行于轻灵一脉,时而沉重好似山倒。
哪怕江然不用剑,也看出这楚云娘的剑法确实是非同小可。
而几个人之中,真正精于剑的自然是凌不易。
他呆呆地看着这剑法,禁不住喃喃说道:
“她竟然早就已经跨入剑境之中……而且,和丹阳剑派的那个小丫头不一样。
“她并非是依靠那样的极端武学入的剑境,她,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轻易跨过了这道门槛。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凌不易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既是震惊,也是失落。
同为修剑之人,他可以接受时邈剑法高超,因为时邈修的是舍身剑。
以身化剑,一夜入剑境,本就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方才换来的。
但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
她的声音很年轻,应该和自己是同龄人,甚至有可能还没有自己大。
凌不易六岁开始练剑,至今为止,已经度过了十九年春秋。
但剑境两个字,仍旧是一个只能听到,却看不到,摸不到的符号。
眼前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难以想象,也让他觉得不敢想象。
江然倒是没有太大意外。
紫月山庄那一夜的时候,他就见过楚云娘的剑法,确实是惊才绝艳。
而且,此时对手似乎已经掌握了楚云娘的攻势节奏,从原本一味退让,现在已经开始逐渐还手。
两者交锋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就听那天上阙的高手冷笑一声:
“还以为你所用的,当真是南风藏剑式……
“原来,也不过如此!”
言说至此,他单手一拢,楚云娘只觉得手中长剑好似不再是自己掌控。
所有的剑光不由自主被拢在一处。
凝结为一点。
正要被对面这人拿在掌中。
楚云娘的眸子里却没有半点慌乱,甚至还带着一丝冷意。
可就在此时,那白衣人脸色忽然一变。
身形猛然凌空而起,接连三个后空翻,待等站定脚步,就听得嗤嗤嗤,嗤嗤嗤的声音接连响起。
一道道剑光自地面而生,直取头顶。
剑意穿透地下空间的天花板,在上面留下了无数剑痕。
“万影无形剑!!”
白衣人冷笑一声,脸颊之上便有鲜血流淌下来。
显然方才虽然退的及时,却仍旧不免被剑意所伤。
就见陈老狗虽然深处人群之中,面容却更显桀骜,没有半点陈老狗那卑躬屈膝的模样,森然冷笑:
“你打架就打架……最好少说话,否则的话,下一次,老夫必然取你性命。”
白衣人眸光一沉。
今日这两个人一个都不好惹。
左道庄庄主毕竟是左道庄庄主。
纵然中了陷阱,眼睛瞎了,胳膊断了,身受重伤,也仍旧不可轻与。
而眼前这个姑娘,剑法高明。
方才他本是用计,想要借此逼出她的绝技,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身怀南风藏剑式。
却没想到,不等楚云娘出手。
就被左道庄庄主破坏。
念及此处,他正要有所动作,就见楚云娘手中长剑一点,舍了自己直奔陈老狗而去。
他们两个虽然各怀鬼胎,但是现如今最重要的明显是对付天上阙的这帮人。
让陈老狗死在这里,绝不是上佳之选。
她剑锋一抖,只听得嗤嗤嗤几声响,几个围攻陈老狗的人中,立刻便有三个人死尸倒地。
那白衣人眼见于此,眸中顿时一亮。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脚步一顿。
脸上浮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不仅仅是他,整个地下空间之中,所有正在动手的人,全都出现了一种好似大难临头的感觉。
楚云娘下意识的回剑护持胸前,探目四顾。
陈老狗也是眉头紧锁,侧耳倾听。
就连江然几个藏在暗中看戏的人,除了江然之外,余下几个人也都毛骨悚然。
唯有唐画意眸子里闪烁喜悦之色。
而江然,因为有造化正心经在身,虽然感觉不到他们所感觉到的那种恐惧。
却知道,有真正的高手到了……
实则也是如此。
轻便的脚步声,刚刚传来的时候,还在甬道之中。
待等众人去留意那脚步的时候,人却已经到了场内。
来人恍如闲庭信步,可一步之间,就已经到了那白衣人的跟前。
白色面具之下,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她只是歪着头看了那白衣人一眼。
四目相对,那白衣人只觉得自己好似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满天繁星。
下一刻,脑袋咔嚓一声响,在脖子上转了两个圈,尸体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轻灵如梦,却又叫江然印象深刻的声音响起:
“云部之主,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