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青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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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直接?

  江然看着眼前这人,微微一笑:

  “与你何干?”

  他素来待人也是和气的。

  只不过这得架构在对方待他和气的基础上。

  可以看得出来,凤梧有着自己的骄傲。

  所以他可以在见到江然的第一面,便对他的决定进行指摘。

  可是……这江湖上又有谁不是骄傲的呢?

  你想将自己的骄傲,凌驾于我之上,那对我来说,这便是错的。

  凤梧眸光微微一闪:

  “好,既如此,我倒是想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可以护得住这一张焦尾琴!”

  言说至此,他袖子一展,身形凌空而起,掌势一动直取江然前胸。

  江然坐在凳子上,眼见此人来势汹汹,也未曾起身。

  单手一探,以冷月戏的手法与之交手。

  这凤梧也确实是不愧为栖凤山庄少主。

  掌法威仪大方,隐隐有凤翔九天之相,招式开合有度,浑厚适中,堂皇之下不失凌厉,取的是‘以势压人’四个字。

  江然以造化正心经催动冷月戏,爪功纳于虚实变化之间。

  走的乃是正儿八经的奇诡之道。

  由此,两个人这一交手,便是正奇相对,皆有所长。

  可以看得出来,凤梧出手很有分寸,并非是想要对江然痛下杀手,趁机抢夺焦尾琴。

  因此江然也没有出手就是杀招。

  更未曾以内力压人,倒是在这交手之中,见识到了栖凤山庄掌法之妙。

  转眼之间,两个人便已经交手十余招。

  江然仍旧端坐不动,凤梧则俯身于桌上,始终无法逼迫江然站起身来。

  一时之间也是有些诧异。

  倏然,他掌势一改,化掌为爪,凌空而落,正是一击‘凤栖梧桐’。

  这一招取自栖凤山庄绝学,乃是当中的一记杀招。

  江然眸光一起,脚下一动,带着椅子接连向后飞退。

  两手变化,有层层残影跌宕而起。

  接连三响,已经是三式变化之后,却见江然双臂虚实交替,凤梧只觉得手腕一紧,低头一看,双臂已经被江然擒在掌中。

  “什么时候?”

  凤梧心头一紧,方才明明一切正常,怎么会忽然就落入了下风之中?

  却不知道是中了冷月大·法,冷月戏之中的一招‘残月微凉’。

  既是残月,自然难以捕捉形影。

  此招一中,当摧冷月大·法的阴寒内力,攻人窍穴,封锁经脉,进而直摧心脉。

  只是凤梧虽然骄傲,却罪不至死。

  江然也没道理跟栖凤山庄结下死仇,如今胜负已分,便是轻笑一声:

  “承让。”

  话音落下,内息一震。

  凤梧猛然倒飞而回,一时之间又惊又骇。

  只觉得江然内功好似滔滔江海,无穷无尽,若是他刚一出手,便以这内力袭来,自己如何能挡?

  心中想着这个,几乎忘了该如何反应。

  好在后背一沉,回头去看,却是自家师姐宁九鸢将他接住,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地上。

  “果然是好武功。”

  宁九鸢看向江然:“没想到惊神刀刀未出鞘,便有这般手段。看来,大先生所言的,惊神刀现,生死分明。果然不是一句空话……”

  大先生就坐在一旁呢。

  听到这话哼了一声:

  “那是自然,老夫什么时候说过空话?”

  宁九鸢这才想起来这位在座,当即连忙一抱拳:

  “是晚辈说错话了,还请大先生见谅。”

  大先生瞥了她一眼:

  “说起来,宁姑娘……不对,应该叫伱是做何夫人才对。

  “听闻你三个月前,嫁入了青柳庄何家。

  “是何二公子的夫人了。

  “新婚燕尔,不跟自家夫君好好如胶似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宁九鸢一时只觉得头疼。

  知道方才这句话就算是得罪大先生了,只好说道:

  “晚辈自幼长在栖凤山庄,视师父师娘如亲生父母。

  “如今三月之期已到,自当回门探望。

  “师弟也是为此,方才前去接我……”

  “那怎不见你那夫君?纵然是回门之日,也应该是何二公子送你回来才对吧?

  “要说这青柳庄也算是名门,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大先生笑吟吟的开口。

  宁九鸢叹了口气:“大先生当知晓,我那夫君身体素来不好。青柳庄和栖凤山庄相距太远,旅途奔波,对他而言,太是为难。

  “而且,我是江湖儿女,习惯于行走江湖,没道理回个门,也要让夫君陪着。”

  大先生笑着看了她两眼,便轻轻摇头:

  “何夫人不必解释,老夫也就随口一问,随口一问。”

  宁九鸢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也不敢再说。

  一句话不对,惹来了这么一番问句,回头再说错了什么,谁知道这人还会问些什么。

  这人辈分大,武功高,来历深。

  真就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杀更杀不得。

  否则的话,必然永无宁日。

  江然听到此处,将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收了回来:

  “相逢就是有缘,跟道兄也许久未见,不如坐下叙叙旧?

  “说起来,道兄缘何在此啊?”

  “……还不是因为你的品茶赏琴大会。”

  道无名叹了口气:“你知道小生是干什么的,这么大的事情,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到时候,还不定有什么妖魔鬼怪环伺在侧。要说,你这心也是大……

  “怎么忽然就想到了这品茶赏琴大会呢?

  “焦尾当真在你的手里?”

  “想看吗?”

  江然笑着问道。

  “……不想!”

  道无名连连摆手:“回头你再让小生弹上一曲,那小生死是不死?”

  “这江湖上如你这般清醒之人,倒是不多了。”

  江然轻轻摇头:

  “我虽然未必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但是却知道我自己是干什么的。

  “这些妖魔鬼怪,平日里找都不好找。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将他们齐聚一堂,我岂能浪费这样的机会?

  “那不是白白得这焦尾一场?”

  凤梧闻言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想到方才交手,自己实则是大败亏输。

  不仅仅家传的天凤九章未曾在江然手里得到便宜,最后江然所展现出来的内功,至今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而且,此人以刀法为号,想来最高明之处,还是刀法。

  他刀未出鞘自己便已经败下阵来,倘若真的出刀,那自己只怕输的更加干脆。

  此时,哪里又有自己说话的余地?

  便只好将想要说出口的话,重新给咽了回去。

  顾生烟则有些好奇的看了江然一眼,对阮玉青说道:

  “阮姐姐,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处?”

  “顾师妹有所不知。”

  阮玉青倒也未曾隐瞒,将事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跟她说了一遍。

  这当中有些事情,其实已经流传江湖,但是更多的,仍旧让人觉得以讹传讹。

  比如说,江然在三河帮内救了阮玉青之类的事情。

  柔水剑成名江湖很早,江然名不见经传,除了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刀斩飞云寨大寨主李飞云之外,其他的多是捕风捉影。

  如今听阮玉青亲口所说,这才知道,传言不假。

  对江然不免也是刮目相看。

  又看了看阮玉青,忽然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

  “江少侠武功盖世,对你又有救命之恩,阮姐姐你莫不是……”

  阮玉青一愣,以她多年以来钻研话本的深厚功力,积累出来的丰富理论,顿时让她明白顾生烟这话的意思。

  当即连忙摇头:

  “不可乱说,江公子……早就已经有心上人了。”

  “哦?谁啊?”

  顾生烟一愣:“我可认识?”

  “多半是认识的。”

  阮玉青笑道:“只是此事我倒是不好乱说。”

  “啊?说话说一半简直就是钝刀子杀人。”

  顾生烟当即拉着阮玉青的袖子:“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这八卦之火一起,再想要将其扑灭,可就不容易了。

  两个女人一台戏,当即就找了个地方,叽叽喳喳,嘀嘀咕咕的聊了起来。

  阮玉青不好直说,却也兜兜转转的,透露了一点内容,只是不至于让顾生烟猜到。

  唐画意虽然也很好奇,想要凑过去听听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但毕竟还顶着厉天心的脸,总不能做这往女人堆里扎的事情。

  只好强行忍耐。

  最后则是那青源小道士轻笑一声:

  “江少侠威名,小道平日里也有所耳闻。

  “早就想要与你结识一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面。”

  “哦?”

  江然一笑:“这要不是小道士你在骗我,大概就是有人在背地里说我坏话了吧?”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道无名。

  道无名连忙摆手:

  “小生岂是背后乱嚼舌根之人?”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莫不是心头有鬼?”

  江然似笑非笑,却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忽然对道无名说道:

  “先前未曾碰到,便也罢了。

  “如今见面,倒是正好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什么事?”

  道无名看江然这般严肃,不禁微微一愣。

  “你可曾认识一人,此人坐在一顶轿子里,四个轿夫皆为高手,可足踏虚空,离地三寸而行。”

  江然缓缓开口。

  然而此言一出,凤梧第一个眉头紧锁:

  “离地三寸而行?兄台莫不是在说笑?

  “当今天下虽然高人辈出,可能够做到离地而行的,却是闻所未闻。

  “而且,能有这般本领的,又有什么人,会给旁人去做轿夫?”

  江然没有理会凤梧。

  这人虽然是栖凤山庄少庄主,可是看模样根本就是个愣头青。

  空有一身傲气,本身眼界能力,却是差得太远。

  他主要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道无名和那青源的身上。

  果然发现,就在他这话说完之后,道无名和青源的神色都有变化。

  两个人对视一眼,就听青源问道:

  “江兄是在何处见过此人?”

  “红枫山附近。”

  江然笑道:“此人从我手中,带走了释平章。”

  “原来如此。”

  青源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多谢江兄告知,此事事关重大……道前辈,我恐怕不能随你往落日坪一行了。

  “既然那人带走了释平章,只怕是为了离国之事。

  “这件事情草率不得,我得先去宗门禀报。”

  “好。”

  道无名也很干脆:“那你一路小心。”

  青源站起身来,对江然抱拳一礼:

  “虽然跟江兄只是一面之缘,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江兄亲近。

  “今日相聚时短,只盼来日能跟江兄多亲多近。”

  他说到这里,又想了一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小扣:

  “离别在即,青源身无长物,此扣乃是宗主所赠,算是信物。

  “将来江兄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若周围有我道一宗弟子,可出示此物……想来能够得到些许助力。

  “还请江兄,切莫推辞。”

  江然听到这里,倒是觉得这人方才所说,一见面就感觉亲近的话,不像是空口白话了。

  只是江然摇了摇头:

  “你我初识,交谈不过两三言,此物受之有愧。”

  “相交在心而不在言,实不相瞒,青源见江兄如见兄长,只恨不能多留,还请江兄收下这一番心意。”

  青源语气郑重,言语之中,竟然也真的存了不舍之意,眼眶都隐隐有些发红。

  江然行走江湖至今,倒是未曾见过这样的人。

  平日里机心百变,狡诈万分之辈,所见多有,这般一见如故,恨不能跟自己措黄土烧纸钱结拜的,却还是第一个。

  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只是看他这模样,竟然也禁不住生出了几许不忍之情,便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我收下就是。只可惜,你身无长物,我更是身无长物……恩,对了。”

  他伸手进包袱,随手抓了几张银票,约摸着也有几百两:

  “出门在外,身上总得有些钱财傍身。你出家为道,想来随遇而安,对这黄白之物不会太过放在心上,不过,有钱到底能够方便许多。

  “莫怪我这满身铜臭,只能以此回礼。”

  “多谢江兄。”

  青源也未曾嫌弃,双手接过,小心收入袖中,低声说道:

  “落日坪品茶赏琴大会必然是危机重重,江兄切切小心。

  “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可以找道前辈帮忙。

  “他的不闻道气,非比寻常,于长青府内,更是有不少关系,可以方便你行事。

  “江兄万万保重,青源告辞。”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深施一礼,转身便走。

  他年纪轻轻武功却高。

  足下一动,人便已经到了馆驿之外,再一步,便已经不见踪迹。

  “道一宗的绝顶轻功,怎么样?”

  道无名看向了江然,笑着说道:

  “青源修炼的武功非比寻常,乃是道一宗的。

  “素来最重心境修为。

  “他觉得你亲近,必然是由心而发。

  “这一点,你倒是不必怀疑。”

  “天衍清心诀……”

  江然若有所思,却不知道跟自己这造化正心经又是如何关系?

  青源一见自己就觉得亲近,该不会是受到了造化正心经的影响吧?

  他方才也曾经以造化正心经自查,确定方才感受并非是受到了外力蛊惑。

  那说不得,便是因为这两门武功同处一源。

  所以,才有了这番感受。

  轻轻摇了摇头,把玩着手里的那枚小扣。

  这扣子很精致,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打造。

  上面有两个小字,正面写的是‘问道’,背面写的是‘青源’,扣子下面挂着一小串流苏,显然不是凡品。

  道无名瞥了一眼:

  “这是道一宗的‘问道扣’,算是弟子之中的信物。

  “可以随身佩带,也可以送给朋友。

  “遇到道一宗的人,出示此物便算是见到问道扣的主人,彼此之间就算是有了同门之谊。

  “确实是可以得到许多助力的,尤其是青源身份不同。

  “他是当代道一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也就是道一宗的道子。

  “他的这一枚问道扣,甚至比道子令还要有分量。

  “见扣如见道子,真可谓是一呼百应啊。

  “你说说,小生跟他认识这么久了,他为何不将这东西送给小生?反倒是送给了你?”

  江然想了一下:

  “大概是觉得,你方志看的太多,不适合此物。”

  “……”

  道无名顿时悲催:“我看的真的是正经的方志!!”

  “恩,我信了。”

  江然撇了撇嘴,重新坐了回来。

  又询问道无名为何会跟凤梧,宁九鸢他们在一处。

  不等道无名回答,就听得脚步声传来。

  厉天羽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端来了饭菜。

  紧随其后的则是洛青衣,跟厉天羽一样,也端着一个大托盘,昂首阔步的走了过来。

  最后跟着的则是那个佝偻老者。

  他手里还拿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芒,映照着他的一只眼睛,好似黑暗之中窥探万物的恶鬼。

  正在跟阮玉青低声交谈的顾生烟一抬头,就看到了这样的尊荣。

  不禁吓得手一颤,差点拔剑诛邪。

  好在阮玉青及时拉住了她。

  老者倒是有些纳闷:

  “怎么又来人了?你们是哪里的官?”

  道无名有些奇怪的看了这老者一眼,又看了看江然:

  “这人是谁?”

  江然微微摇头,正要说话,却忽然听的一声炸雷响起。

  一直酝酿了许久的一场雨,总算是落了下来。

  而就在这大雨瓢泼而下的同时,稀里哗啦的脚步声叠叠而起,又有一群人趁着夜色抵达了这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秋辞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