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阳府在金蝉王朝西侧。
自红枫山庄出发,一路西行,需得跨越金蝉全境,方才能够来到最西处的锦阳府。
这一道路途不短。
江然去了一趟千流山庄,吩咐齐功着人来红枫山庄打点日常之后,便踏上了行程。
同行的除了厉天心之外,还有洛青衣。
根据洛青衣的说法,他主要是没事干了。
在李飞云被江然斩杀之前,他活着的目标是为了报仇。
而当李飞云死了,这大仇得报,唯一的支撑消失,却找不到自己了。
所以,他在苍州府游荡了好些时日,又来红枫山庄凑热闹。
遇到江然便打算跟江然一道,去哪里都好,做什么都行,至少不再是自己一个人。
江然其实对洛青衣是有些疑虑的。
并没有那么信任。
首先他能够混进飞云寨,本身就有点奇妙。
其次,郭冲这人看似大大咧咧,但心有七窍玲珑,苍州英雄会那会,他虽然相信自己可以解决问题。
但是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往那边安置?
最后……江然去找郭冲领取李飞云这批人的赏银时,屏风之后,还有一个人隐藏。
这人的呼吸法门,跟洛青衣如出一辙。
如果这个人就是洛青衣,前面那两点也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是郭冲安排洛青衣混进了飞云寨。
英雄会当日,郭冲安排的人,正是洛青衣。
然而这件事情江然并不打算深究。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洛青衣的表现还算不错。
任劳任怨,没有丝毫怨言。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洛青衣真的是郭冲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那也必有缘由。
而江然和郭冲之间,其实没有什么矛盾冲突。
江然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是因为唐家之事。
毕竟,唐家在苍州府藏了这么多年,自己来了之后第二天就举家迁徙。
哪怕易地而处,换做自己是郭冲,只怕也会心存疑虑。
让人跟在身边,多半也是为了此事。
要是真的如同江然心中所想,那洛青衣跟在自己身边,放在明面上也不会有丝毫威胁。
真有什么不该被他知道的事情,想要糊弄也更加方便。
便随他跟着了。
一行三人带着一个丁锋,自红枫山庄离去不久,就在距离最近的一处县城之内,将丁锋换成了银票。
奖励不值一提,既不是丁锋的内功,也不是他的剑法。
而是一门拳法。
许是丁锋早年所学,江然看了两眼之后,没有选择领取,而是给自己添了一道BUFF。
至于乱心丧葬章,江然早就已经领了。
只是得到的不仅仅只是这琴谱,同时还有音律上的各种学问。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学问都是关于琴的。
偏偏自己身上背着的这张焦尾,还不能贸然动用。
所以,就目前来说,没有解决如何弹奏焦尾的情况下,这乱心丧葬章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除非他再买一张琴……
可是这事想来也是颇为麻烦,他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本就不少。
焦尾又不能乱扔。
再背一张琴……放在背后,那看上去都压力山大。
便索性就先这样了。
三人一路行走,闲庭信步,见到好山好水,便稍微赏玩一番。
听闻某处有美酒佳肴,自然不免大喝一场。
只可惜,江然酒量甚豪,把洛青衣灌的烂醉如泥,自己也没有半分醉意。
至于厉天心……他从不饮酒。
这当中自然也不免遇到一些江湖上的散兵游勇,或者是打家劫舍的山匪路霸。
遇到江然,也只能算是他们倒霉。
不仅仅没有从江然身上发财,反倒是让江然借他们发财。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奖励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会个三脚猫功夫的山贼,哪怕有悬赏在身上背着,也不指望他能够给江然带来什么奇功绝学。
多是一些内力奖励,少有真功夫……偶尔几个,也被江然放弃,换成了提升下次奖励的机会。
不知不觉的,江然提升奖励的buff竟然积累到了四次之多。
时间便在这过程之中,逐渐流失。
转眼就来到了九月。
到了这会,已经过了最热的天气,再往后,一日凉过一日。
虽然还不到秋高气爽之时,却比方才度过的八月好了太多。
这一日,一行三人正好路过一座县城。
此地名为三水县。
因为有三条河道于此县附近汇流而得名。
这地界水产算是丰富,尤其是三河湾内有一种名叫‘银梭儿’的鱼,最为当地之人喜爱。
而这种鱼最肥美的,恰恰就是在这九十月份之中。
所以三个人都被这馋虫勾引,来到了县内一家‘金樽楼’里,准备尝尝这当地美食。
酒楼之中,颇为热闹。
几个人落座之后,唤来了小二哥先点了一道‘相见欢’,便是这金樽楼的招牌。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则是因为做法。
将刚刚自三河湾打捞过来的银梭儿处理干净,先用油煎,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此为一见欢。
把炸好的鱼取出备用,锅内再填新油,取调味之物若干,混作底味,再加炸好的鱼。
锅内又会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此为再见欢。
其后添汤炖煮,将鱼香沁入汤中。
待等水开,鱼肉炖的软烂,却又因为炸过而不会散形。
此时连汤带肉,就可以收入大碗之中,放上辣椒一类的干料,端菜上桌。
最后取热油一勺,当着客人的面,淋在干料之上。
又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便算做是相见欢!
这道菜汤汁鱼香浓郁,鱼肉细腻软烂,鱼皮经汤一泡,不会酥脆,反倒是软糯弹牙,鲜辣至极,让人回味无穷。
当然,一道菜是不够的。
其后又点了清蒸银梭,以及各类这金樽楼能够拿得出手的好菜。
再让小二哥端来了几坛子美酒,便挥手让他离去。
他们所选的位置不错,正靠在窗边,往外看则是三河湾上的景象。
河水波澜起伏,有船来往,码头上一副繁忙景象,眺目远望也是心旷神怡。
挥退了店小二,正欣赏风景,就听‘啪’的一声响。
却是惊堂木落下。
江然三人被这声音吸引,回头去看,就见二楼距离他们不远之处,正有一个先生正襟危坐,以惊堂木压下耳音之后,这才开口徐徐讲到:
“上回说到,那江然手起刀落,连斩飞云寨两位当家!
“可怜六当家关妙妙心慕七当家花无裳,见他身死,失了冷静,被江然一把拗断脖颈而亡。
“余下几位当家,心头大怒……这江然所杀,皆为他们的挚友亲朋,岂能容他这般残杀?
“当即怒喝一声……”
江然听的一阵无语,又是这苍州英雄会。
他们这一路走来,时而便能听到经过大先生更改润色之后的苍州英雄会篇章。
整体而言,其实是不偏离事实的。
只是讲述的时候很是夸张。
什么江然刀锋一起,风云变色,一刀落下,天上惊雷被他刀势引动,岂是人力可挡?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江然则仔细想了想,那天万里无云,哪里来的雷给他引啊?
而且真有这本事,自己干脆点几盏七星灯,逆天改命就是了,何必到处跑着抓人?
再不济直接找地方给人求雨,也能活的有滋有味。
反正他刀势一起就风云变色,大雨倾盆而下,这不比献祭什么童男童女来得快吗?
只是每每听到这些,江然的心中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叶惊霜和明月。
当时这两个丫头,可是天天想要去听这苍州英雄会。
可一直到江然和她们依次分别,也未曾真个跟她们听过一场……
后厨准备的很快,没等多久小二哥就过来传菜。
江然翻开酒碗,开始倒酒。
厉天心一看到这酒碗,便扫了他一眼:
“还喝啊?”
洛青衣也是连连摇头。
上一次喝酒,他喝的酩酊大醉,在客栈门外的水沟旁边大吐特吐,吐完了之后,竟然就趴在那里睡了一宿。
可恨这江然和厉天心都并不管他……
好在如今这天气,纵然是睡在外面也不会冻死。
再加上他内功有成就更不至于了。
只是转日醒来,看着旁边的臭水沟,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来来来,莫要扫兴。”
江然笑道:“美酒配佳肴,人间一大乐事。”
“……是你的乐事吧。”
厉天心翻了个白眼,转而看了洛青衣一眼:
“你别理他,让他自己喝……反正这么多酒全让他一个人喝了也醉不了。”
洛青衣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就不明白了,同样是人,为何江然这肚子里好似能容得下一条长河,而且怎么喝都不醉。
每当宿醉,自己第二天都头疼的难受。
江然却精神百倍……
真就同人不同命。
江然却不理会这些,酒碗一起:
“先干为敬。”
仰头吨吨吨,一碗酒下肚,江然砸了咂嘴:
“这酒有点意思……厉兄,你不尝尝?”
“没兴趣。”
厉天心拿起碗,舀了一碗鱼汤,连带着鱼肉鱼皮一起,端到跟前品尝。
入口鲜辣,很是开胃。
正食指大动之间,忽然听得‘碰’的一声响。
就听一人怒声喝道:
“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那李飞云我昔年见过,武功高强,绝非寻常人物。
“这江然年纪轻轻,岂会是他的对手?”
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精壮汉子,正怒目朝着那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显然也是久经战阵,经验丰富至极,一看到有人这般说话,提溜一下直接钻进了桌子底下,探出半个脑袋说道:
“这位壮士莫要着恼。
“小老二所说,皆是大先生苍州英雄会一篇所载。
“若是有所疑虑,壮士可去寻大先生更改!”
“岂有此理!”
那汉子大怒:“若是打的过他,我还找伱作甚?”
“???”
说书先生一时之间两眼迷茫。
就在此时,那汉子步子一诺,就听哐当一声响,说书先生跟前那桌子顿时就飞了出去,砸在了一侧的楼柱上,支离破碎。
说书先生骇然之间,就被那人一把攥住了脖领子,直接提了起来。
再往前,将其送到二楼扶手之处,让其脚下悬空:
“我且问你,你改是不改?
“你倘若不改,我这便松手!”
江然几个人看的都是一愣。
这怎么还有个听故事入迷,一定得让作者改剧情的?
而且,他找的这还不是作者……
说书先生吓得两腿发软,连忙说道:
“不是……不是小老儿不想改啊。
“实在是,实在是这改不了啊。
“而且,这位壮士……你得冷静一下啊,这里是金樽楼,可不是无人护持之处啊。”
“哦?你威胁我?”
那汉子阴恻恻一笑:“区区一座酒楼而已,谁来护持?信不信,今天我就将这酒楼给砸了!?”
“放肆!!”
一声怒喝自楼梯口传来。
紧跟着就听蹬蹬蹬接连声音响起,一群人便此上了楼。
为首的赫然是这酒楼掌柜的,跟在身后的全都是一群黑衣打手。
看身形,不像是寻常街头厮混的地痞流氓,倒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那汉子冷冷的看了酒楼掌柜的一眼:
“你说谁放肆?”
“还能是谁!?敢在我金樽楼惹事,你是没长眼睛吗?”
掌柜的冷哼一声:“给我拿下!”
随手一挥,身后这群打手顿时冲了出去。
那汉子哈哈大笑,一把将那说书先生拽了回来,扔到一边,紧跟着弓步上前,肩头一撞,就听砰地一声响,率先而来的一个打手经此一撞,整个飞了出去。
此人便如猛虎入羊群。
一身功夫颇为精湛,这群打手虽然有功夫在身,却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不过片刻之间,就已经躺了一地。
厉天心眉头微蹙,就要起身,却被江然用眼神制止。
扫了一眼这二楼。
寻常时候,若是有人这般挑事,这些食客多半早就跑的没了影子。
如今却稳坐泰山,似乎见惯不怪,还颇为期待其后发生的事情。
这说明这酒楼还有依仗,轮不到他们多管闲事。
此时那汉子已经来到了酒楼掌柜的跟前,挥手就打,啪啪两声响,酒楼掌柜的顿时脸颊高高肿起,捂着脸大声喝道:
“快去请大管事!!”
“今日你们请谁都没用!
“区区一个三水县,难道还能藏着什么真龙不成?”
那汉子哈哈大笑,话音至此,却听一个声音自楼下传来:
“你又是哪条过江龙,敢在我三河帮的地头上闹事?”
这话音落下,就见人影一闪,一人已经自楼下飞身而至,嗡的一声响,长剑出鞘,直取这汉子眉心。
那黑衣汉子眼见于此,也是吃了一惊。
当即两手一合,童子拜观音,紧紧地将这长剑夹在了两掌之间。
随着剑锋颤抖,他脚下步子也接连后退了三五步。
至此,足下一顿,两掌顺势朝着一侧压下,再沿剑锋往前,一直到那人掌中剑锷,这才挥臂打去。
来人武功也是不俗,两个人于这三寸之地,辗转数次交手,就听得噼里啪啦的声音接连响起。
最终同时打出一掌,各自后退两三步。
彼此对望,脸色都是微微变化。
那掌柜的眼见此人,连忙抱拳拱手:
“大公子,您怎么来了?”
“恩?”
来人眉头微蹙:
“金樽楼是我家的买卖,我还不能来了?”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掌柜的连忙分辨:“只是您老人家来之前也没吩咐一声,小的好给您好生安排一场。”
“倒也不必这般麻烦。”
那三河帮的大公子说完这话之后,看了对面那黑衣汉子一眼:
“尊驾武功高强,想来不是无名之辈。
“却不知道敢不敢报上名来?”
“那有何不敢?”
黑衣汉子冷笑一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常胜!”
“常胜?”
大公子眉头微蹙:“你这名字多少有点不要脸……”
“岂有此理!”
常胜大怒。
那大公子则是一笑,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得风声一起。
常胜脸色一变:
“不好!!”
就见一抹锋芒倏然而至,直取那大公子后心要害。
这出手之人隐藏颇深,此番出手实在是兔起鹘落,大公子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常胜身上,全然未曾料到会有这样一出。
想要反应已然不及,就在这间不容发之时,常胜伸手一把拽过了大公子。
就听嗤的一声响,那锋芒已经刺入了常胜腰间。
一瞬间,鲜血淋漓!
常胜怒喝一声:
“鼠辈敢尔!?”
话音落下,抬手一掌,就听砰地一声,那人身形顿时被这一掌打飞跌落到了楼下。
常胜还想去追,然而一动之下,腰间鲜血不住流淌,却是动弹不得。
大公子面色发沉,咬牙说道:
“你们去追!!”
说话之间,来到常胜跟前,看着他腰间伤处脸色更是难看:
“快去请大夫!”
一边说着,一边在常胜腰间点了几下,稍微止血。
一场戏看到此时,也算是跌宕起伏。
厉天心正打算继续看热闹呢,就见江然忽然站了起来,来到跟前:
“这位大公子,在下便是大夫,倒也不必舍近求远。”
“哦?”
大公子一愣,连忙说道:
“还请大夫出手救他一救……”
若非常胜出手,他方才多半就死了。
因此哪怕先前常胜在他们三河帮地头闹事,这会也应该先救人。
江然点了点头,目光在那大公子手中长剑之上扫了一眼,其后又看了看常胜腰间伤处,微微一笑:
“放心吧,有我在,他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