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飘飘然,似乎极为遥远,又好似就在耳边。
江然抬头朝着街道尽头看去。
众人当即随着他的目光一起,就见一顶轿子摇摇晃晃的,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轿子并不如何华丽,然而其上倒是却极为精美。
四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子抬轿,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可当目光落在他们脚下的时候,却能够清晰的看到,这四个人全都是脚不沾地,离地能有个两三寸的距离,脚踏虚空而来。
五大剑派之人眼见于此,各个脸色大变。
只觉得骇人听闻。
这世上什么样的人,能够将轻功练到这样的程度?
而且,一出现就有四个?
这样的高手,又何至于给人抬轿子?
再者说,能够让这样的高手给抬轿子,这轿子里的人……又会是什么样的身份?如何的高深莫测?
就在他们心中各有思虑之时,江然眉头微微一挑:
“此番相逢,是巧合,还是说……尊驾自苍州府开始,便一直跟在咱们的身后?”
“江少侠误会了。”
轿子里传出的声音很温和,温和的就好似一点脾气都没有:
“我此行也是被红枫山庄之事吸引。
“只是晚来了一步……未曾跟江少侠照面。
“其后想要见见江少侠的时候,却又知道了释平章也在此地。
“料想其人绝非少侠之敌,便去取了一件东西。
“此后紧赶慢赶,总算是赶来了。”
江然眉头微蹙,觉得这人说话着三不着两,你去取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顺势去问取了什么东西:
“你方才为何叫我住手?
“你与此人,是何渊源?”
“过去闻其名,也曾了解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轿子里的人笑着说道:
“不过,此人于我有大用。
“不想让江公子斩下他的头颅,便是想要请江少侠,将此人交给在下。”
“荒谬。”
江然摇头:
“这人比过年的猪都难抓,如今好容易落到我的手里,凭什么交给伱?”
此言一出,释平章和阮玉青同时对江然怒目而视。
有见到这一幕的,都有些迷茫。
释平章被江然侮辱成了猪,对他怒目而视是理所当然。
阮玉青怎么还跟释平章同仇敌忾起来了?
那轿子里的人一时无言,半晌之后,方才开口,言语之中还带着笑意:
“江少侠果然有趣……
“不过,江少侠擒拿此人,不也是为了交给官府吗?
“实不相瞒,若是你交给官府,凭借你掌中的捉刀令,也只能取得三万两赏银。
“可如果你将其交给在下,我可以给你五万两。”
“你觉得,我缺钱?”
江然表情古怪。
“啊?”
轿子里这位愣了一下:
“不缺?”
“不缺!”
江然斩钉截铁。
“哦……”
轿子里那人笑了笑,言语之中更多了几分柔和:
“原来江少侠捉贼拿人,真是出于一片公心,好生叫人佩服。”
江然眉头微蹙,一时摸不准,这人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出言讽刺。
却见那轿帘微微晃动,就听轿子里的人开声说道:
“江少侠接着。”
话音落下,就听嗡的一声,一个东西好似闪电霹雳,倏然已经到了江然跟前。
“小心!”
众人皆呼。
就见江然手中碎金刀一转,啪的一声,那东西暂且贴在了碎金刀的刀鞘之上。
江然手一动,碎金刀旋转成圆,卸去了这东西上裹挟的力道。
横刀在前,探目去看,这刀鞘上放着的,赫然是一枚令牌。
如今一面朝上,其上写着的正是‘执剑’二字。
不禁一愣:
“你是执剑司的人?”
“正是。”
轿子里的人一笑:
“所以,江少侠将这人交给我,亦或者是交给官府,都是一样的。
“而交给我,则更快一些。
“免得拖拖拉拉,颇为累赘,江少侠以为如何?”
江然眉头微蹙,忽然一甩手。
那印着‘执剑’二字的令牌,顿时破开风声,直奔那轿子打去。
跟前两个抬轿的猛然抬头,各自打出一掌。
无形力道倏然而起,嗡的一声,好似形成了一面罡气墙壁。
江然打出来的这令牌顿时被挡在了虚空之中,令牌颤抖不休,嗡嗡作响。
两个轿夫对视一眼,那本来没有什么情绪的脸上,竟然多了一抹惊愕之色。
只觉得这令牌之上,力道无穷无尽。
仿佛他们如今拦下的不是一个死物,而是一个可以运转内力,不断出手的高手。
“造化正心经,夺天地造化,确实非比寻常。”
轿子里的人轻生一笑:
“你们让开。”
两个轿夫沉默一下,放下了手掌。
那无形气墙消失,令牌嗖的一声直接打进了轿子之中。
可却好似泥牛入海,半点波澜也无。
就听轿子里那人笑道:
“江少侠,可还有疑虑?”
江然回头看了看五大剑派的人,笑道:
“你若当真是执剑司的人,我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抓这释平章非我一人之功。”
“这是自然。”
轿子里那人笑道:
“五大剑派的威名,我素来是有所耳闻的。
“此番诸位联手,拿下释平章,实是为江湖除恶,造福百姓之举。
“朝廷绝不会叫诸位为难……
“恩,诸位不是捉刀人,便不好以银钱做礼。
“这样吧,在下应承诸位。
“若是愿意将其交给在下,此人今后绝不会威胁到五大剑派一分一毫,更不会伤及我金蝉王朝百姓。
“更有甚者,他今后都不会出现在我金蝉王朝境内。
“诸位意下如何?”
五大剑派之人面面相觑,最后苏婉仪上前一步:
“敢问一句,尊驾究竟是何身份?”
“这一点,请恕我不好直言相告。”
轿子这人笑道:
“我身份特殊,若是说出来的话,只怕命不久矣。
“不过……若是诸位信不过我,却不知道能否信得过这个……”
这人说话之间,又从轿子飞出了一块牌子。
江然看的啧啧称奇,心说这人该不会是做令牌批发的吧?
说拿牌子就拿牌子。
这轿子里是不是有个小箱子,里面装着各路牌子,见人就发,见人就给?
而这块牌子来的远不如先前打向江然的那枚执剑令。
力道拿捏恰到好处,正好落在了苏婉仪的跟前。
被她用剑鞘接住。
凑到跟前一瞅,也是一呆,又给黄轩等人看过。
就听凌不易啧了一声:
“道一宗的‘一道令’,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拿到的。
“你若不是道一宗的弟子,那必然身份大有来历。”
“正是。”
轿子里的人笑道:
“所以,才不能乱说嘛。”
“既然是有道一宗的一道令,那当是可以信任。”
苏婉仪说到这里,看了江然一眼,微微点头。
江然则瞥了释平章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轿子:
“尊驾可知道,释平章此人武功盖世,你方才答应的事情,稍有不慎,咱们今日场中之人,说不得就会死伤大半。
“你手持执剑令和一道令,应承的事情可莫要言而无信。
“倘若今日在场之人,哪一个有丝毫差池,毁在了这释平章的手里。
“纵然踏破道一宗,江某都会找到你,跟你讨一个公道。”
江然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声声如剑,字字如刀,好似是要刻在对方的心底。
“好。”
对面的回答也很干脆:
“我以项上人头作保,倘若今日在场之人哪一个被这释平章所害,无需江少侠出手,我亲自将人头奉上!”
江然吐出了一口气:
“既如此……还有最后一件事。”
他说到这里,看向了一侧好似没事人一样凹造型的时邈:
“时姑娘,你来一下。”
时邈满身冷肃的来到了江然的跟前。
“你在她身上留下的手段,自己收了。”
江然看向了释平章。
释平章眉头微蹙:
“手段?不是都被你解了吗?”
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已经探出一只手,抓向了时邈的腕子。
片刻之后,眉头微蹙:“你休要耍弄老夫!这女娃根本就没事!”
“没事……”
江然看了时邈一眼,千流山庄门前发生的事情,绝不可能是假的。
释平章却又好像不是在说谎。
那也就是说,释平章真的不知道这是如何发生的?
想到这里,他一把扣住了释平章的肩头:
“接着!”
甩手扔了出去。
释平章人在半空,便被那两个轿夫的掌力接下。
同一时间,江然单手按刀。
随时准备出手。
在这之前,他已经将释平章的任务给接下来了。
倘若交给对方之后,这系统没有变化,那就说明这帮人的身份来历不真。
那就不得不出手了。
反之,若是任务完成,则说明他们真的是执剑司的人。
这件事情也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而就在此时,轿子里传来了抱怨的声音:
“江少侠轻点,奇货可居,坏了还得我出钱诊治呢。”
说到此处,就见轿帘一开,刷刷刷,有物破风朝着江然而来。
江然这一次看的真切,对手将这些东西尽数接在手里。
赫然是一张张的银票。
同时,系统提示出现。
江然眉头微蹙,这奖励……有点难受。
释平章一身武功,最核心之处,在于。
乱心丧葬章多半也是出自于此。
结果不仁书没见踪影,只得到了一个乱心丧葬章。
他原本还指望凑齐佛道儒三家内功,将造化正心经推至第九重呢。
这般看来,到底还是不行。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满是失望。
轿子里的声音顿时响起:
“可是数目不对?”
“啊?”
江然抬头,恍然之后,又摇了摇头:
“没有,数目很对……”
“那江少侠何故叹气?”
轿子里那人略显疑惑。
“与你无关。”
江然摆了摆手:“行了,人你已经拿到了,你可以走……对了,丁锋你要不要?人这会关在红枫山庄,你干脆一并带走?”
他忽然想起来,这人既然手持执剑令,身份不同,正可以帮自己将丁锋的事情解决了。
免得自己还得再跑一趟。
“……”
轿子里那人沉默半晌之后,方才悠悠说道: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他于我无大用,你斩了脑袋,交给官府就是。
“江少侠,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轿子悠悠抬起,转了个方向,朝着街道尽头走去。
而那释平章,这会似乎被人制住了穴道,正贴在轿子下面,好像是粘在上面了一样,被人带走。
江然看了苏婉仪一眼,她手里的那枚令牌已经还给了对方。
众人面面相觑之间,叶惊霜打破了沉默:
“这人……到底是谁?
“释平章还能有什么用?”
江然手指轻点,看了她一眼:
“你先自己想想,我给你个思路……
“释平章这人是否会听命于人?”
“不会!”
众人同时开口。
江然摊了摊手:“就是这样。”
众人面面相觑,叶惊霜的脸上逐渐有恍然之色,阮玉青,苏婉仪也是各自若有所思,古怀空则是叹了口气:
“倘若如此,这人的身份,只怕贵不可言!”
江然点了点头:
“能够拿到道一宗的一道令,又有那四个轿夫随行在侧,保护安全。
“却又偏偏不能自述身份……
“他漏出来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不过这事就莫要再讨论了,一不小心,可能会有些干系。”
叶惊霜他们纷纷点头。
就黄轩和凌不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跳着脚说道:
“你们……是把我们给无视了吗?
“到底在说什么?”
凌不易也是眉头紧锁:
“为什么只有我们被排除在外?”
“没有吧。”
古怀空奇怪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江少侠又没有跟咱们说悄悄话……
“他说的话,你们不也听到了吗?”
“这……古师叔,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黄轩挠头:
“释平章不会听命于人,所以,那个轿子里的人,今天白忙一场?”
“当然不是……他不会听命于人,但是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古怀空说道:
“而这件事情,轿子里那人也想做。
“两个人会为此达成一致,那释平章自然无需听命于人。”
黄轩和凌不易同时一愣。
想起方才释平章的话,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五大剑派,也不是道一宗。
而是离国第一高手……白玉楼!
如果那轿子里的人也想要对付白玉楼,亦或者说是想要对付离国。
那彼此达成一致,实在是理所当然。
不过,这人如果目的真是这个,那他本身所处的立场,以及身份地位,绝对不可小觑。
再加上江然方才所说的那两点。
黄轩和凌不易对视一眼,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却没有一个人再就此事多说。
释平章之事,至此算是告一段落,江然则招呼五大剑派的人过来将密室里的金银珠宝全都给搬出来。
回头找地方变现成银票,方便携带。
另外,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刘文山的。
他如今在苍州府立足,需要用钱的地方比较多。
可以将一部分金银珠宝,连带着银票一起托人送去,让他有些家底心里不至于发慌。
五大剑派的弟子是做梦都没想到,上半夜诛魔,下半夜搬家。
不过却也干的颇为乐呵。
尤其是想起江然方才对轿子里那人说的话,如果今日在场之中,任何一人毁于释平章之手,那他哪怕踏平道一宗,也得找到那轿子里的人,跟他讨个公道。
这不管究竟是漂亮话,还是出自真心。
都让五派弟子对他好感飙升。
原本红枫山庄之前,江然就救过他们的性命。
又有今夜这一会,都是越看江然越觉得顺眼。
厉天心冷眼旁观,知道江然今天晚上这一趟,是真的结交了不少的朋友。
一行人回到红枫山庄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
距离天亮还早,将东西放下之后,就各自安歇。
江然这头一时之间却不得好睡。
房间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叶惊霜,厉天心,洛青衣。
张知画倒是被厉天心赶了出去。
一行人坐在桌子上,正看着一张古琴,面面相觑。
“这就是焦尾琴?”
厉天心看了看江然。
江然微微点头。
这张琴自外表来看,倒是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琴有七弦,通体紫黑,其上镌刻凤尾雕饰,虽然好看,却也就仅此而已。
江然微微沉吟,端过了这张琴,手指一寸一寸的在琴身之上摸索。
厉天心等人知道他这是在寻找琴身机关,也不打扰,便静静的等着。
江然却是眉头紧锁,一遍遍摸索探寻,最后眉头微蹙:
“在这里!”
他指着琴身一侧,轻轻点了点:
“这里面……暗藏玄机,内部是空的。”
“真的假的?”
厉天心歪着头瞅了好一会,发现江然所指的那一处,浑然天成,没有半分痕迹,感觉江然是在胡吹大气。
“江大哥既然这么说,那必然是真的。”
叶惊霜面色凝重:
“可是,该如何打开?”
这张琴若是不能得到其中隐藏的秘密,纵然是拿到了手上,也不敢轻易动用。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这琴音反伤。
“这个……恐怕还得再研究研究。”
江然叹了口气,他虽然有七巧天工手,可以探寻到这些机关的关键所在。
可对于机关术,却又一窍不通。
焦尾琴乃是当年风火岚山的得意之作,列入十二天巧之中。
就绝不是仅仅凭借一双七巧天工手就可以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