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对于玄骅的猜测,众人难以置信。
孟元狩看着自己双手,皱眉道:“我分明能察觉到自己肉身,若是生魂…不可能!”
“玄骅说的没错。”
出乎预料,庞山虎却点头赞同,“实际上,从当初看到那些尸体时,我们或许就已经中了招。”
“尸体…什么尸体?”
玄骅忽然开口询问。
“就是村口那些…”
侯顺说了一句,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推门,睁大双眼望向村口。
原本杵在那里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茫茫冰雪,可他分明记得,尸体就距村口不远。
众人也已看到,皆面色凝重。
“看来,我们果然进了魂瓶!”
他们不是傻子,只是被错觉迷惑,实际上许多问题一想就能想明白。
“不急,我们慢慢分析。”
侯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既是‘矩’,那么这个地方,必然有着自己规则,咱们核对一下,看有什么疏漏。”
“一、不可看那些村民,也不可使用术法,否则便会受到攻击,他们应该已融入魂瓶规则…”
“二、魂葬不详时,躲在屋内才会安全,额头贴地能保持清醒,应该与魂瓶本体有关…”
“三、不可离开,否则便会受到攻击,吸干脑浆,应该就是那鬼修所为…”
“四、村子阴阳八卦阵逆转,祠堂消失,百姓口中的村正不在,或许就是破阵关键…”
说到这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该死,没有半点头绪,到底该怎么破解?”
玄骅此时也清醒过来,冷静道:“或许,我们该站在鬼修的角度思考。”
“在下宗门典籍中提过,鬼修乃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天地无名,以其一志而阴灵不散。”
“说白了,鬼修皆是无可奈何,如笼中之鸟,一旦离开特定区域,便会沦为邪物,且守心更难,建造魂瓶,也是让自己不要忘了活着的感受。”
“所以,这些百姓死后,残魂被摄入魂瓶,却始终在按照生前行为活动,陪着那鬼修在这里演戏。”
“而我们是生魂,一点阳气未散,所以使用术法还是注视他们,都会被发现。”
侯顺听罢,脸色有些古怪:
“这不躲猫猫么?”
“是啊!”
玄骅点头,眼中精光一闪道:“所以真正的规则,是不能让人发现我们是活人生魂,魂瓶之内,会被攻击,贸然逃离,更是会被鬼修残害。”
孟元狩眉头紧皱:“那该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时间长了,肉身在外面,恐怕也会冻僵。”
玄骅看向庞山虎,“前辈,应该已经知道了破解之法。”
庞山虎点了点头,看向门外,“我们要收敛阳魂,化为死人,参加那魂葬不详。”
“如果没料错,鬼修到时便会现身,那关键的祠堂,也会出现!”
“杀生教那老鬼,估计是想诱骗我们去使用术法,进入所谓的灵界,如无意外,还会说只有魂葬之时才能进入。”
“一旦我们被发现,他们就能进入祠堂,夺取核心!”
“哼,这老鬼真阴险!”
“无妨,我们来个将计就计…”
好似拨云见雾,当这诡谲之境的秘密被揭开后,众人心中再无畏惧之意,纷纷献计……
…………
“这位大人,您说的都是真的?”
依旧是侯顺,满脸惊恐,演技十足,假装上当,向附身“褚飞”的魔修询问破解之策。
“你们不会自己分辨么!”
“褚飞”一声冷笑,“玄都观的小鬼,老夫要对付他们,有的是手段,何须选在这种关键时刻?”
“放心吧,魂葬之时,那鬼修就会现身,到时施法进入灵界,就能趁其不备,夺取核心,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若其有了防备,这里便是我等葬身之地。”
“好吧,就依前辈吩咐!”
侯顺咬了咬牙,没走几步,又忽然转头,放了句狠话:“大劫临头,当同舟共济,还请前辈莫要欺瞒,否则我们拼死,也要拉你同归于尽!”
“爱信不信!”
“褚飞”一声冷哼,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门外,侯顺低着头快步离开,走到半路时,嘴角已露出笑容。
他们猜得没错,老鬼果然在耍诈。
而在门内,“褚飞”关上门后,嘴角也露出一丝阴笑。
“教主,他们上当了?”
老屋内,只剩下几名杀生教徒,皆是原先逃离建邺城的四景门人,各个带伤,满脸惊惧。
“当然,替死鬼都找好了。”
“褚飞”看着众人,嘴角满是嘲讽,“这古元界之人,果然见识浅薄。”
“他们到时潜入灵界,惊动那疯鬼,便是最佳时机,趁疯鬼与其纠缠,我们便可使用术法,迅速离开这鬼地方!”
“教主英明!”
剩下的几名教徒连忙拍马屁。
“褚飞”则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他,根本没想着带走这帮蠢货,所有人都是吸引鬼仙的诱饵!
“含‘矩’的法器,老夫岂能错过…”
“褚飞”心中越发得意。
……
不知不觉中,阴风再起。
天昏地暗,火把再次化为绿色。
老屋内,众人盘膝而坐,口中含着死玉,阳气尽数收敛,绿色光芒照耀下,一个个脸色惨绿,犹如死鬼。
昏迷的鹿萱和玄都观几名道士,已被叫醒,他们同样收敛了阳气。
果然,这次外面的凄厉嘶嚎不再影响心智,因为他们已被魂瓶判断为死人。
“动手吧。”
庞山虎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在地上抓了一把烂泥,胡乱抹在脸上,作为掩饰。
推开木门,眼前便是一幅诡异景象:
天昏地暗,阴风呼啸,黑雾弥漫,整个古村诡异阴森,好似陷入黑暗深渊。
伴着怪异的音乐声,鬼火幽幽自地下升起,低沉鼓声、凄厉笛声,冷肃埙声,仿佛来自深渊的旋律。
幽幽鬼火下,全是衣着古怪的人影,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孔,全身被红黑相间的宽袍包裹。
它们演奏着乐器,漫天纸钱飞洒,中央好似抬神龛一般,抬着个黑陶大瓮,下方有三足兽耳,上方则是烧制而成的精巧阁楼。
死人魂葬!
众人看得毛骨悚然。
这种不详怪异的景象,即便心中已有猜测,还是免不了心生寒意。
好在庞山虎已解释过。
那鬼修于灵界建墓,必然是控制阴兵,为自己举办了一场盛大魂葬,葬魂于瓶,又令手下后裔于现世建造村落守护。
每到一定时间,进行香火祭祀,直到修成鬼仙之体,便可出世。
能做到这个,必是古老教派宗门。
可惜的是,末法时代到来,仪式传承断绝,鬼修陷入疯癫,直到杀生教破开灵界崖墓,将其唤醒,机械重复着过往。
哗啦啦……
随着阴风鼓荡,那些身体反转,倒悬于空中的村民残魂,也缓缓落下,加入丧葬队伍之中,双手朝天,跳起怪异舞蹈。
傩舞?
众人一眼就看出了这玩意儿。
跳傩舞的,不一定是巫教,只能说明这个失落教派,当时还没有儒家丧葬之礼,而是沿袭更古老的巫教葬礼。
所谓“礼”,便是规矩。
在这“矩”形成的鬼蜮中,没人敢大意。
庞山虎一个眼神,众人也加入队伍之中,跟着跳起怪异舞蹈,好似百鬼夜行。
幸运的是,他们融入其中,没被发现。
没多久,丧葬队伍便来到了村中。
村庄中心,赫然出现一座古老祠堂。
祠堂内,灯火通明,数十盏绿色烛火随风摇曳,如鬼火跳跃,二楼白纸窗户上,倒映着一个人影,身形高大,长发披肩,额头上还生有一只独角。
哗啦啦……
突然,一阵冷风从祠堂内吹出,伴随着一声声诡异莫测的怪笑,窗户上的人影一分为二,其中一道,竟裹着黑烟呼啸而出,落入魂瓶之内。
众人一看,便猜出因果。
这鬼修已经疯癫,执念作祟,还在不停持续着当时魂葬之礼,估计等葬礼过后,古村也会再次恢复正常。
而那祠堂似的建筑,也会消失。
这老鬼,怎么还不动手…
众人心中一阵焦急。
他们不知道的是,老屋之内,“褚飞”同样眼中焦躁,终于忍不住,咬牙道:“好了,鬼修已被引开,机会难得,快逃!”
说罢,便推门而出。
他心中猜测,玄都观的人,多半是心存疑虑,没有中计,但计划开启,已顾不上退缩,只能先用手下做诱饵。
果然,见他抢先离开,剩下的几名杀生教徒二话不说,运转法诀,或钻入土中向外冲,或化作一道黑烟飞向村口。
而“褚飞”则面露狞笑,迅速收敛一身阳气,加入丧葬队伍,同样跳起了傩舞。
然而,他的脸色很快一僵。
旁边那正在跳舞的小鬼,扭头冲着他狰狞一笑,分明就是侯顺!
妈的,中计了!
“褚飞”心中暗骂,但也只能跟着跳舞,不敢显露异样。
而那些逃走的杀生教徒,也终于引起了鬼修注意,伴着嘻嘻哈哈的怪声,一道黑影自那阁楼之中飞射而出。
众人,也终于看到那鬼修模样。
黑发披肩,身着丧葬队伍同样的红黑长袍,但却长有独角,额头之上,竟只有一只大眼睛。
独眼?
古老种族,还是畸形儿?
众人根本来不及分辨,只见那鬼修破空而出,到达村口后,竟忽然消失不见。
现世之中,风雪交加。
古老的村庄只剩残垣断壁,满地的村民尸体,早已被风雪掩埋,一股股黑雾在村中游荡,隐约画出个反两仪八卦阵。
而在村口处,横七竖八躺了许多人,既有杀生教教徒,也有玄都观和庞山虎带领的神游队伍,胸膛还在起伏,但已被风雪覆盖。
哗啦啦……
几名杀生教徒忽然起身,满脸惊恐,胡乱张望周围,脑子一片模糊。
他们不清楚眼前景象代表了什么,但却知道,再不跑,就会死在此地。
几人连忙起身,这才发现浑身都被冻僵,没走两步便狼狈倒地,但仍挣扎着向外爬。
但就在此时,所有人同时一僵。
他们只觉额头冰冷,一股黑雾覆盖其上,隐约凝成鬼爪,狠狠一抓。
啪啪啪!
几人天灵盖全部掀飞,血光四溅。
紧接着,呼噜噜的吮吸声响起,早已变成烂泥的脑浆子,一点点消失…
…………
魂瓶之内,众人岂会错过时机。
庞山虎一个眼色,当即有孟元狩等弟子,当即便跳着傩舞,向祠堂阁楼移动。
“那是老夫的!”
“褚飞”气愤不已,一声低吼,也向着祠堂而去,同样跳着傩舞。
鬼修虽已离开,但魂瓶规则还未中断,在进入祠堂之前,既不能使用术法,也不能被丧葬队伍发现。
然而,令他恐惧的事发生了。
队伍之中,竟有不少人扭回头来。
“怎么这么多人!”
“褚飞”只觉脑中一阵迷糊。
他们与玄都观执法堂硬拼,再加上魂瓶诡异,双方都死的只剩三五人。
而游神,却有五十多人!
嘭嘭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十几只脚便飞踹而出。
这老鬼虽是转世魔修,还顺利占了褚飞肉身,但正如张彪所料,古元界衰落,即便这些外来者经验十足,修炼起来,也异常艰难。
这老鬼借助秘法杀人修行,速度飞快,也不过四品,尤其现在还是魂体。
十几脚飞踹,“褚飞”顿时被踹出丧葬队伍,甚至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找死!”
“褚飞”怒火中烧,身上血光隐现,但随即就心中一惊。
因为整个丧葬队伍也停了下来,连那些阴魂的脑袋,也缓缓转动,看向了他。
这般动静,也同时惊动外面鬼修,只见古村内,霎时间阴风呼啸,一道黑影瞬间从村口飞回。
“褚飞”咬牙,二话不说,冲向祠堂。
但游神队伍显然动作更快,已经移动到祠堂旁的孟元狩等人,瞬间跳了进去。
庞山虎曾交代过,“矩”很好辨认。
村中一切,必然都围绕其建立。
果然,孟元狩抬眼便看到了一幅画,悬挂在祠堂正中,里面赫然描绘着古村,上面还有许多小人活动,正是丧葬队伍。
与此同时,鬼修与“褚飞”也都赶到。
“师兄,快动手!”
巡山一脉的几名弟子,手疾眼快,一下子将门关上,各个身上气息涌动,死死顶在门口。
咚!
一声巨响,众人心神巨震,有人甚至直接晕倒。
咚!
又是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震飞。
但就是这短短时间,孟元狩已一声大吼,扑上去将古画一把拽下。
霎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众人只觉眼前一黑,随即身上满是冰凉,风雪呼啸,清冷的空气涌入胸膛。
再一看,他们都躺在雪地中。
孟元狩怀里还抱着那副古画,满脸茫然,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而剩下之人,也纷纷起身。
然而,危机尚未解除。
只见那破败不堪,布满死尸的古村内,黑雾涌动,雪花飞卷,影影绰绰出现密密麻麻身影,正是那只丧葬队伍和村民残魂。
鬼修,赫然也在其中,身形远比旁人高大,头生独角,独眼之中血光闪烁。
而在其黑影般的斗篷之中,赫然伸出一只只鬼手,好似浪花般涌动。
“不!”
一个满头白发,面容阴鸷的老者头颅忽然钻了出来,怒吼道:“小小鬼修,可知老夫是谁,你…”
话未说完,便被密密麻麻鬼手拖入鬼修斗篷下,随后传来吧唧吧唧的咀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