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兵乱终于平息。
不少房屋都被烧毁,焦黑木梁仍旧冒着青烟,残缺不全的瓦砾散落一地。
浓雾之中,幸存的百姓一脸死灰,有的坐在地上哀嚎,有的则在废墟中扒拉,试图寻找亲人尸首。
往来巡逻的军士也是一脸茫然。
昨夜已杀红了眼,许多袍泽挥刀相向,即便大肚爷四处忙碌解了毒,有人依旧沉浸在杀戮中,后半夜才稳住局面。
自古以来,兵祸不亚于天灾。
若掺杂术法,危害更甚。
“这里,又找到一个!”
惊呼声响起,巡逻军士连忙围上去。
这是一处老旧民宅,大火中已经坍塌,里面并没住着什么人,柴房里堆积的木柴化为焦炭,塌陷后露出一个地洞。
有士兵点燃火把,小心翼翼爬进。
只见地洞内矗立着一座祭坛,乃是人骨混合泥浆浇筑而成,上面还有一圈圈复杂符纹,里面的污血已经干涸,中央还插着一把匕首。
“砸了!”
士兵们并不畏惧,反倒满脸怒火,七手八脚,上去将泥骨祭坛彻底拆毁。
这玩意儿,他们在城中已找到不少。
有些消息已经传出,军中不少人已被渗透,试图在建邺城进行杀生祭,后半夜见机不妙,冲出城门逃入深山。
愧疚,悲愤,在这些军士心中化作怒火。
愤怒的对象并非杀生教,
而是怀州王!
…………
“统统拿下,挨个拷问!”
王府内,哀嚎声不断。
上到王府亲眷,下到仆役,全都被抓入大牢,搜捕的军士们看到王府内依旧锦衣玉食,想起自己饿着肚子自相残杀,心中更加恼火,下手毫不留情。
若非有玄都观弟子在旁看管,说不定会将这王府女眷尽数奸杀,顺道劫掠一番。
但他们不敢,因为城中已然变天。
怀州王一死,城中群龙无首,灵邛恼火其作为,直接宣布其罪状,接管兵权,四大家族也乘势而起,将怀州王势力连根拔起。
整整一日,城中都在抓人。
建邺城府衙内,气氛同样凝重。
郑家一位族老郑尚文被推选为城主,其他几家也纷纷瓜分城中要职,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大堂上,一名四景门修士已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满眼惊慌道:“都是赵静成让我干的,说是奉了王爷之令。”
“那日,王爷做寿,将虚清长老等人请去赴宴,我等则在赵静成带领下,用遁地术潜入城隍庙下方,放入此物。”
“赵静成说,那些个贱民去城隍庙上香,没少咒骂王爷,有了此物,便可安枕无忧…”
张彪也在一旁听审,他看着手中黑玉雕刻的城隍像,灵视之眼早已查出根脚。
魇胜玉
1、由灵界森罗狱死玉雕刻而成,炼为魇镇物,可吸收聚集香火怨念,脱胎于浮屠界三神法,杀生教左护法裴屠经过杀生祭获得。
2、经过血祭,可操控建邺城城隍所化邪神,城隍精魄已经损毁。
3、任何规则,都会有人想办法规避和利用…
“此物叫魇胜玉。”
张彪并未隐瞒,大致说了下用处。
“蠢货!”
旁听的灵邛满眼怒火,狠狠一拍,身旁木桌顿时化为碎片。
玄都观在怀州人手不足,又因云霞关之事,被虚辰调走大半,本以为有城隍镇压,建邺城固若金汤,没想到怀州王竟自挖墙脚。
堂上,四大家族之人眼神各异。
他们知道怀州王心中所想,在这天地变局中,只有抓住更多的权利和资源,才能有足够筹码应对变局。
收拢军权需要粮草保障,建立四景门,甚至摆平四大家族,都需要资源。
要做到这些,只能苦一苦百姓。
就比如粮食,怀州几大粮仓都还有库存,但怀州王宁愿粮价飞涨,饥荒遍地,也要牢牢握在手中,借以掌控军权。
还有四景门,许多都是曾经不入流的江湖下三滥,没少触犯律法,祸害百姓。
这些怨念,自然会集中在怀州王身上。
换做他们上台,若得知有此妙法,定然也会做手脚。
只是没想到,正好被杀生教利用。
想起自己师兄弟和虚清师叔,就因为怀州王贪念死去,灵邛心中便涌上一股邪火,对着众人冷哼道:“人心不可欺,香火之道,收的是万民之念,谁要再敢捣鬼,休怪我不客气!”
“不敢!”
众人连忙拱手。
代理城主郑尚文轻抚白须,若有所思道:“老夫有些奇怪,按理说,大梁朝也是香火之道,早就弄得天怒人怨,赵冕为啥还没遭到反噬?”
灵邛冷冷瞥了一眼,“火罗教以教典惑人,说死后可入神域,又以严苛教律驯化,如同魔道,终有一日会尝到苦果。”
“若此法可行,我玄都观岂会不用!”
众人一听,顿时面色尴尬不再多言。
灵邛哼了一声,继续问道:“那怀州王,私底下还做了什么?”
堂下跪着的四景门修士一个激灵,本有些犹豫,但想到自己扛不住迷魂术,干脆一咬牙,全盘托出。
“那赵康,命我们暗中四处掘墓,寻找上古传承线索,还往各家安插密探。”
“此次虫灾,便是有人深入地下溶洞,找到虿国古墓,大肆挖掘后引发。”
“这事,我也是无意中听到,当时参与的人,都已被大将军焦重灭口,我看门主的意思,是要在世子回来后,用这个消息立功,在山上取得高位…”
“败类,无耻!”
灵邛再也忍不住,猛然起身,怒喝道:“立刻传信,将此事上报戒律峰,赵无极匆匆赶回,定参与了此事,绝不可让其逃脱!”
“是,师兄!”
一名年轻道人连忙离开。
剩下的玄都观道人们也是气愤不已,有一人看了看四大家族之人,不阴不阳道:“这乌七八糟的事,山上真是越来越多了…”
四大家族之人脸色尴尬,低头不语。
他们子弟上山,原本就地位低下,要想立足,少不了拉帮结派。
只能说,怀州王运气不好。
虚辰要在鹿山城大干一场,调走了大部分玄都观弟子,所以怀州王才能私底下做出这么多事,若非杀生教捣鬼,还真有可能成功。
还有,大梁占领云霞关,怀州王调回大军守护建邺,本是想保全手中力量,却也为王府覆灭埋下隐患。
算计再多,没有气运也枉然。
彻底弄清缘由后,灵邛继续发问。
“可知赵静成去了何处?”
“昨晚王府大乱,他带了心腹弟子逃离,小的也不知去了何处…”
“可知那虿国古墓地点?”
“小的只隐约听到,在城北群山之中…”
又是城北?
张彪若有若思,杀生教余孽是往城北而去,那得了穷奇傩面的楚素云也在城北群山,莫非其中还有古怪…
想到这儿,他再不犹豫,当即起身道:“城北或有大事发生,你们集合兵马人手,随时等我消息。”
说罢,便阔步出了府衙。
玄都观等人面面相觑。
“师兄,怎么办?”
“听太岁先生的,你们速去召集人手兵马,此次虫灾,杀生教必然动了手脚。”
“灵冲师兄已传来消息,他护送避毒丹即将归来,到时便可挥军进山,荡平余寇!”
另一边,张彪安排好大肚爷后,便直接策马冲出城门,向着北面山区而去……
与此同时,距离建邺城数百里之外的南方山区栈道上,也有二十几匹马飞速奔驰。
为首之人五官俊朗,剑眉星目,皮肤白皙,即便身着道袍,也难掩一身贵气。
正是怀州王世子赵无极。
咔嚓!
受马蹄震动,前方栈道木板忽然碎裂,哗啦啦随着土石坠入悬崖浓雾中。
众人毫不惊慌,一抖缰绳,一匹匹战马顿时奋蹄嘶鸣,腾空越过沟壑。
穿过险要栈道,进入一座峡谷后,赵无极才一拽缰绳,停住战马,对着旁边满脸歉意道:“怀州地势险要,又受山洪所阻,却是让师兄见笑了。”
他说话之人,乃一名壮硕男子,身着玄色道袍,身背长剑,眉毛如扫把,更古怪是其眼睛,竟有两个瞳孔。
此人道号韩邪子,乃玄都观神剑峰弟子,天生异禀,颇受宗门重视。
怀州世子赵无极自上山后,便对其百般讨好,也是借其之力,才巴结上了五德峰长老。
这次回怀州平虫灾,除去四大家族子弟,便是韩邪子的一帮师弟。
说是来助拳,但赵无极知道,此人是嫌山上修行苦闷,想下山放松一番。
听到赵无极的话,韩邪子淡淡一笑,“不过是些山路,若赵师弟将来有机会进神剑峰灵界秘境,就知道什么才是危险了。”
赵无极满脸苦笑道:“师弟我鲁钝,和师兄相差甚远,那种地方怎么敢去?”
“师弟过谦了。”
韩邪子眼含深意道:“你若真是资质不佳,又岂会受若海师叔看中,跟我藏拙,没意思。”
赵无极心中一突,连忙低头道:“是是,师兄教训的是…”
说话间,韩邪子忽然转身望向山谷,身后宝剑嗡嗡颤动,冷声道:“遁地术,若不现身,就别想在出来了!”
呼~
黑烟化作旋风旋转,伴着飞溅土石,一道人影飞射而出,赫然是四景门主赵静成。
他现身后,便深深弯腰,满脸堆笑道:“小的赵静成,奉王爷之命,在此迎接诸位公子。”
赵无极一看,连忙解释道:“此人是我族叔,不通礼数,师兄莫怪。”
韩邪子微微点头,懒得理会。
赵无极转身后,满脸笑容道:“静成叔,莫非虫灾又生了什么变故?”
他心思机敏,知道普通小事,赵静成不会前来等他,说这些,也是让赵静成注意言行。
赵静成有些犹豫,满脸堆笑道:“诸位公子莫怪,是有些家事,不便乱说,还请世子移步。”
赵无极眉头一皱,对着韩邪子抱歉道:“师兄还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说罢,和赵静成前往数百米外僻静处。
这一去,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