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灵魂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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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们开始学着精细地辨认百草,记忆它们各自的用途和烹制方法。

  百草有百味,即便是同一种植物,不同部位也有不同的用处。

  比如蛇麻草的茎剥皮煮熟后可以食用,它的花适合冲茶,锥状果实磨成粉末后冲水服用,有安眠定神的效果,适合入药。

  又比如大车前草的嫩叶烫熟后味道近似菠菜,汁液则可用于涂抹伤口,防止感染,或者整株煎熬,可以缓解胸闷气短。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其中大有学问,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掌握的。

  由于语言不通,大大增加了沟通成本,原本一两句话可以讲明白的事,林郁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表达清楚。

  不过林郁始终很有耐心,女人们也学得很认真,包括张天和枭,他俩尚未成年,混在女人堆里很正常。

  唯有虎舌显得格格不入。

  部落里的男女有明确的分工,一般来讲都是各干各的,一方面是为了提高生产效率,另一方面也是基于伦理道德的考量。

  虽然阿妈反复强调同族禁止交配,但欲望这种东西,不是几句空口白话就禁得了的,所以最好分开来,少接触,以免女人按捺不住,男人擦枪走火。

  虎舌略显尴尬,不过他立志要在部落大会上大显身手,用完美的烧烤征服女人的心,进而得到女人的身,香料的帮助不可或缺,因此便厚着脸皮在女人堆里潜伏下来了。

  女人们将适合用作香料的花草择成小块,有的碾成粉末,用竹筒分门别类地保存,以后煮菜、烤肉的时候再取出来放一些调味。

  随着竹筒越装越多,张天对她们发起灵魂拷问:“我们要如何辨认哪个竹筒里装的哪种香料?比如我现在想要薄荷草,有谁知道它装在哪个竹筒里吗?”

  身怀六甲的薄荷姐姐笑道:“揭开盖子辨认一下就知道了!”

  张天说:“可是现在有这么多竹筒,以后还会有更多竹筒,有些装的是香料,有些装的是草药,有些装的是蜂蜜或者鱼鳔胶,却只有一个装的是薄荷,难道我每次要用薄荷的时候,都要把所有竹筒揭开,一一辨认吗?这样不是很麻烦吗?”

  女人们沉默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竹筒,陷入思考。

  这些竹筒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光看竹筒肯定没办法辨认,可是一一揭开,又确实过于麻烦。

  林郁不明所以,悄声询问兰花。

  兰花将张天的灵魂拷问翻译给她知晓,然后就看见她忽然笑了起来。

  “你知道该怎么做?”

  “不,我不知道。”

  林郁摇摇头,敛起笑容,也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

  她当然知道张天想做什么。

  族人们一直以来都活得很粗糙,过冬的食物从来都是杂七杂八堆在一起,所以不曾遇到类似的问题,但现在开始精细化分门别类地储存,以前那种管理办法自然就行不通了。

  枭忽然说:“我们可以给竹筒做上标记,就像那三只野兔一样!”

  他口中的三只野兔昨天药死了俩,今天又补齐三只,一只背部的毛发被剪掉一块,一只被剪了腿毛,最后一只是秃头,以此来做区分,不然三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这个办法好!我们可以在竹筒上画画,不同的画对应不同的花草!”

  立即有人联想到阿妈画的壁画,把这些画复刻到竹筒上,以后见画如见物,就不用揭开盖子了!

  众人都认为这是个好办法,不约而同望向张天,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张天没有否定族人们的想法,两手一摊说:“别看我,我只是突然想到这個问题,该怎么解决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你们尝试一下不就明白了吗?”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希望族人们遇到问题能够自己多动手尝试,而不是一来就向他寻求答案。

  众人立刻动起来,唯有林郁和张天坐在火堆的两侧岿然不动。

  林郁悄悄朝他竖起大拇指,张天咧嘴一笑。

  “哎呀,不行!”

  一画就发现这个办法行不通,木炭在竹筒上画出的图案根本无法长久留存,轻轻一擦就掉色了。

  枭灵光一闪道:“我们可以在竹筒上刻画!”

  他掏出水果刀,担心他割到手,张天把比较小巧的折叠刀扔给他:“用这个!”

  其他人用磨尖的石头,虽然费劲一些,但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慢慢也能刻出简单的图案。

  该用什么图案代表竹筒里的花草呢?

  族人们最先想到的是用花草本身,就像阿妈用一条线一个圆代表纺轮,他们也仿照花草的形状在竹筒上刻制线条。

  但很快就有人发现问题。

  有些花草的形状十分相似,而他们的雕刻技艺很粗糙,无法精确将之区分。

  于是有人想到通过它们的用途来区分,比如有的花草适合泡茶,与之相似的花草适合入药,就在适合泡茶的花草图案下面加两条波浪,代表水。

  洞穴里萌动着思考的力量。

  族人们热火朝天地刻着线条,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断发现问题,又不断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然后再用行动去检验。

  或许他们想出来的办法不是最好的,甚至有些想法在张天和林郁看来稚嫩得有点可爱,但他俩谁也没有出言干涉。

  张天按照族人们的想法,在每个竹筒的表面都刻上图案,又在图案下刻上符号。

  这些图案和符号距离真正的文字还差得远,但用简单的东西象征复杂的事物,这份思维已经和文字最初的意涵契合了。

  等以后物资的种类多到连使用图案和符号也感到复杂的时候,这些图案和符号自然会慢慢演变成相对简单的象形文字,然后随着生产力的提升,随着需求的变化,象形文字又会慢慢简化,最终演变成现代文字。

  至于最终会否演变成中文,在张天的有生之年应该是看不到了,他也不打算干涉,文明从来不该由一个人所掌控,而是由一群人去创造。

  他在这个蛮荒的时代点燃了火,这就足够了,火自会烧往它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