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点着孤灯，许久不见动静，祥叔唉叹了口气，提步欲走时，赵炳煜走了出来，暗淡的烛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又长又落寞，寂静地投在地面上、门上、墙上。

　　他端起摆在食盒上的粥，对祥叔道谢。

　　祥叔转过身，恍若昔日，丰神俊逸的男子眼角带着疲惫，可能是受到影子的影响，他觉得男子宽阔的肩膀和笔直的脊背似乎向内收缩了不少，就像被一种叫沧桑的巨石沉沉压着。

　　这一幕十几年前他就见过了，如今……

　　物转星移，祥叔悲凉的心一下就明白为何金文会选这么个半吊子做女婿。

　　他们太像了。

　　祥叔问。

　　赵炳煜沉重地摇摇头，

　　他用调羹捣着碗里的粥水，毫无胃口。

　　赵炳煜内心被自责填满，无能为力的他甚至希望祥叔能狠狠地将他骂一顿。哪怕揍一顿也行。

　　但祥叔只是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坐到了院中的石阶上，并未斥责他。

　　半月浮在峡谷之上，抬头望去，就像挂在高高榆树上的夜明珠。

　　赵炳煜端着粥走过去，也坐到了檐下石阶上，想听祥叔讲讲金娇娇的事，然而祥叔感叹了这么一句，却提起了另外一件往事。

　　赵炳煜木纳地晃晃头，他只听金府的刘妈提过金娇娇年幼丧母，却从未听金文和金娇娇亲口提到过有关南静苼的事儿，因此对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丈母娘一无所知。

　　祥叔像是早就知道答案一样，并不见怪。

　　亦是他自己的。

　　祥叔搓了搓自己手背上的皱纹，陷入回忆。

　　他刻板的脸苦笑了一下，

　　赵炳煜静静倾听着，没打断他。

　　祥叔提起南静苼便感伤万分，忽然转过头又问赵炳煜：

　　疫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但以瘴疠之地，魑魅为邻，处处桑麻增太息！

　　那年赵炳煜刚五岁，刘贵妃已从皇后手中夺回他的抚养权，本以为逃出了火坑，却又进了他母妃的五指山，整日被各种功课压得透不过气。

　　宫人们倒是私下里时时讨论江南流行的瘟疫。小炳煜也十分厌恶瘟疫，不为其他，因为他父皇以往来他母妃宫中时，他还能松快一两个时辰，但自从瘟疫爆发以后，皇帝整日忧心江南百姓无心后宫。

　　年仅五岁的炳煜并不清楚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是何种悲惨状况，他只知道父皇不来，他就再也找不到半刻属于自己的玩耍时间。

　　赵炳煜刚一点头，倏尔意识到什么，睁大眼睛惊讶道：

　　祥叔接下他的话，

　　星光下，赵炳煜看到这个长相古板，不苟言笑的男人在回忆起昔日故人时，眼睛亮晶晶的，是泪光。或许那不仅仅是金文和金娇娇最沉痛的回忆，同样也是眼前这个沧桑男人最痛心的画面。

　　说到此处，祥叔眼神溢出赤裸裸地恨，语气变得冰冷无情。

　　顺丰十二年，江南突发瘟疫，不知所源，历时四月，死者八万四千五百余人。史书上对这场人间浩劫的记载就是这样廖廖数笔，并没有详细介绍瘟疫是如何发生，如何治愈。

　　祥叔道。

　　死者竟比染病者还要多！赵炳煜震惊万分，

　　祥叔笑得凄惨又可怜：

　　赵炳煜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这般残忍。朝廷如此草菅人命，难怪他岳父金文不喜结交为官者。可他绝不相信这场毫无人性的行动会得到他父皇的首肯，他父皇绝不是这样的皇帝！

　　可若是没有得到他父皇的首肯，朝廷的支持，地方官员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私自以火焚的方式了结瘟疫，真相究竟为何！

　　赵炳煜激动地问：

　　秋夜凉凉，祥叔对着冷清的半月长长地叹了一口白气，眼里的恨意也随着那一口气一点点消散在了山风里。

　　他道：

　　赵炳煜心脏猛地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