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地检,一号贞询室。
许敬贤推门而入,见到了刘闵兴。
头发乱糟糟的,从照片来看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此刻略显苍白,嘴唇微微干裂,身材中等,双目无神的坐着。
直到听见开门声他才抬起了头。
看见许敬贤后愣了一下,随后瞳孔逐渐聚焦,情绪变得激动,结结巴巴的说道:“许……许检察官,是你你……”
“是我负责你的案子。”许敬贤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安抚道:“先冷静下吧。”
很多刚入职,未入职的检察官都把他奉为偶像,关于这点他早就知道。
特别是刘闵兴这一届,在司法研修院学习的第二年正是许敬贤穿越过来大展身手的一年,对他们影响很大。
也就是说,明天这一届毕业生入职各个检察厅开始实习后,许敬贤什么都不做,就会直接多了一批追随者。
而他现在帮刘闵兴伸张正义,也会更进一步博得他同届毕业生的好感。
“抱歉,我……有些激动。”刘闵兴呼吸略显急促,抿了抿嘴说道:“伱是我的偶像,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就毕不了业,没想到我能见到你。”
这种感觉宛如是看见了精神领袖。
好比偷电瓶的见到窃格瓦拉。
“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而是明天在你的入职仪式上见面的话我想我会更开心,但现在,抱歉,看着一个未来本该是优秀检察官的人成为一名罪犯,我笑不出来。”许敬贤摇摇头。
刘闵兴能被分配到首尔地检实习说明本身很优秀,明天很可能会在他手下实习,许敬贤是真觉得遗憾,而这也是他想查明案件真相的原因之一。
刘闵兴闻言,原本激动的情绪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脸上的笑容和逐渐收敛,低下头嘴唇蠕动:“对不起。”
无论原因如何,他一个学法的,一个准检察官的确违法,变成了罪犯。
他觉得自己丢了所有检察官的脸!
年轻人就是喜欢自以为是,动不动就觉得自己能够代表所有人,平白给自己增加压力,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看着他自责而低落的模样,许敬贤暗道一声还是年轻,违法这种事基本上他天天都干的,准确说是哪个资深检察官不三天两头犯个罪?不然怎么体现出南韩检察官制度的优越性呢?
刘闵兴但凡多忍两天,或者去求他司法研修院的导师,而不是头脑一热持刀杀人,事情都不会到这个地步。
“好了,就我们两个人,你笔录上都是真话吗?”许敬贤开始办正事。
刘闵兴再蠢也知道许敬贤肯定是来帮自己的,连连点头:“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爸妈不愿意拆迁是因为他们给的补偿款根本就不够再买一套那么大的房子,而且我父亲也是一直在带头团结邻居抵抗拆迁的人。”
“所以他们就是故意杀人,我的确犯了罪,但太阳地产那个申太钦也是杀人凶手,许检一定不能放过他……”
刘闵兴在说,许敬贤在听。
南韩房价从度过经济危机后就一直呈现上涨趋势,特别是从去年到今年更是上了个大台阶,但太阳地产给的补偿款却是按照前年的价格在算,理由是老城区太破旧,不能参考新房。
这就导致他们拿了拆迁款后完全不够在同样的地段买同样的房子,只能去更偏的位置,所以很多人不同意。
太阳地产找来拆迁的赵二成是恶狼帮的二把手,专门干强拆工作,威逼利诱之下清走了一大批人,剩下小部分在刘闵兴父亲的带领下顽强抵抗。
那天申太钦亲自来到现场,秉着擒贼先擒王的理念,直接不顾刘闵兴的父母和妹妹还在屋里,下令挖掘机强行推倒房屋,将一家三口给活埋了。
事后他还光明正大的站在挖机上叫嚣凡是不同意拆迁的就是这个下场。
老城区,又在拆迁,没有监控。
“原本一共有二十家不肯搬迁的人当天就有十家签了合同,事发的整个过程都是我那些邻居告诉我的……”
“你知不知道你那些邻居在面对警方调查时改了说法?”许敬贤问道。
刘闵兴苦笑一声,点点头:“警察告诉过我了,我没有办法,他们也没办法,普通人谁又能螃臂挡车呢?”
他能猜到那些邻居被威逼利诱了。
所以他并不怪他们。
“你违反了法律,铁证如山,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但其他违法人员也逃不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许敬贤拿起面前的笔录本,然后起身离去。
刘闵兴起身鞠躬:“谢谢您许检。”
许敬贤并没有回应,他走出一号贞询室后来到了隔壁二号贞询室,里面坐着个留着短寸,吊儿郎当的青年。
正是恶狼帮的二把手赵二成。
他亲哥哥就是恶狼帮的帮主。
“许……许检察官!”
看见许敬贤,赵二成也是一惊。
他不是在仁川吗?怎么会回首尔?
这个案子由他负责?阿西吧!
人的名树的影,赵二成慌了。
“强拆是申太钦下的命令,还是你自己的主意?”许敬贤没有坐下,站在赵二成面前居高临下淡淡的问道。
赵二成感受到了山一般的压力,仰起头硬着头皮回答:“是我的主意。”
他感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毕竟只要是混黑的,就知道首尔现在的地下世界格局是许敬贤造成的。
“砰!”下一秒,许敬贤抓着他的头发将其往下一摁狠狠地砸在桌面上。
刹那间鼻血狂飙,眼泪横流。
血点子飞溅得到处都是。
“啊!”赵二成声嘶力竭的惨叫着。
许敬贤揪着他的头发将其脑袋扯起来面对自己,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通仁合会首尔总会会长周承南的电话。
就是那个严于绿己的周承南。
“这是仁合会会长周承南。”许敬贤一边对赵二成说道一边摁下免提键。
“部长大人。”周承南语气恭敬。
许敬贤淡然说道:“灭了恶狼帮。”
“是。”周承南简言意骇的答道,虽然他都不记得这是个什么三流帮派。
“不要!”赵二成惊呼一声,他曾经跟着哥哥好几次拜访过周承南,因此记得他的声音,所以此刻慌得一批。
他刚刚想过只要自己不说许敬贤也无可奈何,但万万没想到许敬贤跟他玩黑的,这他妈法律学到狗身上了!
许敬贤继续说道:“将恶狼帮几位头领的家人全部丢进汉江里喂鱼。”
对付黑涩会,就得以暴制暴,他们不一定怕警察,却怕更大的黑涩会。
反正这些家伙本来也就该死。
他也算是践行正义了。
“是。”周承南依旧果断答应。
杀人这种事,他每天都干的。
“不要,部长大人不要!”赵二成连连哀求,嚎啕大哭的吼道:“都是申太钦的命令,我就是个干活的,许部长我说,我什么都说,我都说啊!”
虽然申家给了恶狼帮很多钱,但要是连命都没了,要钱还有什么用呢?
在金钟仁的汉江集团逐渐洗白的情况下周承南的仁合会如今是首尔最大的黑涩会势力,凶名在外,很暴力。
而混黑涩会的都知道周承南背后就是许敬贤,许敬贤要比周承南还狠。
“先不用了。”许敬贤对周承南交代了一句便挂断电话,接着松开了赵二成说道:“那你就老老实实的说吧。”
赵二成不敢隐瞒,彻彻底底坦白。
当天确实是申太钦下的命令,事后以给他个人十亿韩元,和支持恶狼帮发展为条件换取他主动来当替罪羊。
“那十亿到账了?”许敬贤问道。
这赵二成也是没赚过什么大钱,十亿韩元就能收买,果然是三流帮派。
不过倒也很正常,毕竟就是拆过迁而已,要对付的是普通人,太阳地产根本就不需要找那些昂贵的大帮派。
赵二成连连点头:“到了到了,以投资为由打到了我们公司账户上,然后我哥又转到了我的个人账户上。”
他现在乖巧得宛如一只鹌鹑。
“还黑涩会?你这也不行啊。”许敬贤目露轻蔑,嗤笑一声玩味的说道。
赵二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要是行的话,他们还用去干拆迁的活吗?
更何况行不行也是要看对比的。
跟仁合会一比,他们当然不行。
他如实招了,申国平作为生意人不会干杀他全家的事,但要是死鸭子嘴硬不招的话,周承南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是真会把他全家丢进汉江喂鱼。
妈的,太黑了。
检察官比黑涩会还黑。
哪有你这么办案的啊!
你不该是严词审问,然后跟我搞心里博弈,再苦苦劝说我良心发现吗?
一上来就威胁杀我全家……
赵二成流下了委屈和憋屈的泪水。
“一会儿有人给你做笔录,要是我看见有出入的地方,你就等着去汉江捞你的家人吧。”许敬贤盯着他露出个温和的笑容,随即转身往外走去。
赵二成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惊慌失措的保证:“不敢!我绝对不敢!”
有了赵二成的口供,按理来说就能直接抓申太钦了,但许敬贤为了万无一失决定再拿到刘闵兴邻居的证词。
不过他没准备现在就去。
因为申国平肯定安排了人盯着他。
赵二成在地检,他能保证申国平的人接触不到他,不知道他已经翻供。
但刘闵兴那些邻居都在外面,许敬贤前脚跟他们谈完,申家的人后脚就能上门得知谈话内容,会打草惊蛇。
所以许敬贤准备晚上再去。
悄悄滴干活,打枪滴不要。
“叮铃铃~叮铃铃~”
此时他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许敬贤拿出接通:“喂。”
“我爸爸要见你,你看明天晚上怎么样?”利富贞清冷的声音传出来。
许敬贤想了想,明晚没安排,便一口答应下来:“好,在哪儿?你家?”
“嗯。”
…………………
晚上七点,某家酒吧中。
许敬贤来到一个豪华包间,推开门就看见钟成学正在里面一人饮酒醉。
“部长您来了。”看见许敬贤,钟成学连忙放下酒杯起身相迎,上前跟他拥抱了一下:“都大半年没见过了。”
“是啊,你看起来可没了在仁川时的意气风发,憔悴了许多。”许敬贤松开钟成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钟成学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拉着许敬贤在沙发上坐下,大吐苦水:“没了权力的人哪还意气风发得起来,我这个次长,在警察厅就是个摆设。”
这个摆设并不是意味着他完全没有权利,而是他能掌握的权利匹配不上次长的身份,这和在仁川说一不二的地位相比,落差大得宛如天上人间。
“我今晚可没空着手来,就是来给你送功劳的。”许敬贤笑了笑说道。
钟成学听见这话顿时是眼睛一亮。
许敬贤说了刘闵兴的案子:“明天你跟我去抓人,堂堂首尔地方警察厅次长亲自带队,你会不嫌丢脸吧?”
他今晚有把握从那些邻居嘴里拿到真实口供,那么明天就能收网抓人。
“我现在哪还有脸可丢。”钟成学霎时精神抖擞:“只要我能带人立功就能拉拢更多人听我的命令,而只要拉拢的人越多,那我这个次长就名副其实了,部长,我就知道,您是我的伯乐啊,您来了,我好日子就有了!”
他连忙激动的敬了许敬贤一杯。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也能让警察厅其他人看见许敬贤跟他关系很好,并没有因为大半年没联系感情就淡了。
许敬贤虽然只是个部长,但敬畏他的人所看的都是他背后站着那些人。
因为许敬贤晚上要办正事,所以喝得并不多,一直到十点,钟成学去把自己的车开到了后门,然后许敬贤和赵大海从后门出去开着他的车离开。
而钟成学继续在包间里等他回来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如果申国平真派了人盯着他,那此刻也会以为他还在酒吧狂欢,哪能想到他悄悄跑了。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许敬贤。
在赵二成这种黑涩会眼里,许敬贤是心狠手辣,比黑涩会还黑的凶人。
在林忠诚的眼里,许敬贤是善于溜须拍马钻营,权利欲望极强的官僚。
在车承宁的眼里,许敬贤则是阴险狡诈脸皮厚,擅长耍诡计的王八蛋。
在民众的眼里,许敬贤又成了满腔正义,秉公执法,无案不破的好官。
所以当许敬贤深夜一一拜访刘闵兴强拆当天在场的邻居时,他们都有信心许敬贤能为他们伸张正义,所以告知了被太阳地产威逼做假证的事,并愿意当证人指证申太钦的犯罪事实。
这就是名声在外,做什么都方便。
毕竟许敬贤的公信力是用一桩桩震撼人心的大案和铺天盖地的宣传所构建起来的,天真的国民当然相信他。
拿到这些邻居的口供后,许敬贤又坐着钟成学的车回到了酒吧,此时已经是十二点,他和钟成学装作醉醺醺的样子勾肩搭背的从酒吧正门走出。
“回家。”许敬贤上车后说道。
赵大海开车把许敬贤送到了家。
许敬贤远远的就看见在自家别墅外面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同时他家一楼的灯也还亮着,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这么晚了家里还有客人?
“你把那些口供整理一边,明早上交给我。”许敬贤下车前吩咐了赵大海一句,然后打开门走进自家小院。
“叮咚~叮咚~”
他抬手摁响门铃。
开门的是周羽姬:“部长您总算回来了,有位客人已经等您很久了。”
“哦?”许敬贤眉头一挑,随即没换鞋就进了客厅,然后看见一个衣着得体的陌生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而林妙熙和韩秀雅作为主人在一旁作陪。
中年人看见许敬贤,连忙笑着起身说道:“许部长,鄙人申国平,今夜不请自来,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许敬贤顿时就知道了他是谁。
“啧,申会长还真是执着啊。”许敬贤摇了摇头,随即看向林妙熙和韩秀雅说道:“妙熙,你们先去休息吧。”
林妙熙和韩秀雅点了点头上楼。
周羽姬留下来端茶倒水伺候两人。
“我知道你的目的,但你不用多费心思了,这个案子我肯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许敬贤脱下外套随手递给周羽姬,在沙发上坐下,眼神极具压迫感的的逼视申国平:“一个准检察官你们都敢搞,胆子太大了点!”
他是在维护正义,也是在维护检察官这个阶级的利益,这是身为既得利者的每个检察官都应该干的一件事。
“许部长请息怒,犬子因为缺乏管教生性冲动,事发前并不知道刘闵兴的身份,否则决不会弄到这一步。”
“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我也深感忏悔和同情,既然是许部长您负责这个案子,我愿意拿出一百亿韩元赔偿刘闵兴,还请您转交给他。”申国平财大气粗,且意味深长的说道。
说是赔偿给刘闵兴的,其实只要许敬贤答应的话,这笔钱就归他处理。
周羽姬听得只言片语,皱起秀眉。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
真脏。
许敬贤靠在沙发上,解开两颗衬衣的纽扣,吐出口气,眼神轻蔑,语气斩钉截铁的说道:“有些事跟钱没有关系,申会长回去等调查结果吧。”
周羽姬看在眼中,激动莫名,许部长果然是满腔正义,不为金钱所动。
“许部长,难道此事就真没有商量的余地?”申国平见许敬贤不是想坐地起价,顿时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
根据他的了解,许敬贤并不是宣传的那么冰清玉洁,所以一旦他不愿意收钱的话就说明是真铁了心要严查。
许敬贤只是端起茶杯,不言不语。
申国平见状,顿时秒懂,保持风度叹了口气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祝许部长能有个好梦。”
在转身的瞬间他脸色就阴沉下去。
“会长,谈得怎么样?”申相浩今晚充当司机,看见申国平出来,他连忙下车打开车门,一边关切的询问道。
申国平没有回答,直到上车后才咬牙切齿的说道:“许敬贤油盐不进!”
一百亿韩元,仅仅买许敬贤不要再多管闲事,他居然都不同意,可恨!
“那怎么办?”申相浩当即追问道。
“赵二成那边不会乱说,毕竟许敬贤不会给他十个亿。”申国平闭上眼睛沉吟着说道:“盯紧许敬贤,他可能会把那群泥腿子当突破口,把刘闵兴那些邻居送出国旅游一段时间,全由公司出钱,就当是我做慈善了,没有证人的话,我看他拿什么查案。”
“年轻人太气盛,年少得志,目中无人,既然如此,就让他在我这里摔一跤好了,有利于他以后的成长。”
他这个办法虽然比较生硬,但还真是个好办法,可惜许敬贤今晚已经暗度陈仓拿到了那些邻居的口供,并已经说服了他们开庭的时候出庭作证。
并且赵二成也已经全部吐口。
毕竟申国平做梦也想不到许敬贤会用威胁杀人全家来作为审讯的手段。
“明白。”申相浩点了点头,接着又好奇地问了一句:“如果许敬贤最后还是拿到了证据,我们又怎么办?”
他觉得申国平肯定会报复许敬贤。
“还能怎么办?”一肚子火的申国平没好气的道:“当然是找最好的律师让他少判几年,还能劫狱不成?阿西吧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开车!”
申国平是生意人,又不傻,儿子没进去前他会全力营救,但如果真进去了也就认了,毕竟又不止一个儿子。
等申太钦出来后照样吃穿不愁,照样是人上人,无非是浪费一些光阴。
如果有机会就报复下许敬贤,如果没有机会,那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毕竟他家大业大,还能为了一个儿子就走极端不成?那也太蠢了,反而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自找麻烦。
申相浩闻言一怔,顿时觉得自己格局小了,怪不得同样是姓申,人家能当大老板,而自己只能给他打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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