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一通炸响。
1988年也迎来农历腊月三十。
顾北被惊醒，艰难的抽出胳膊，将窗帘挑开一道缝，朝外面看去，天还黑着，只有鞭炮点燃发出的阵阵亮光。
大院里的邻居们又开始抢上了。
年年抢，可年年也未见的当真日子过得比往年强。
不过是习惯使然罢了。
“几点了？”
陈小旭裹着被子，半张脸都藏了进去，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天还没亮呢！起吗？”
陈小旭过了好半晌才回了一个字：“困！”
顾北连忙把胳膊又缩了回去，他也困，困得厉害。
这段时间忙着剧组的筹备工作，天天熬夜加班，已经很久没踏踏实实的睡一觉了。
“那就接着睡！”
儿媳妇在家，李素芬总不能还闯进来掀被子吧。
“嗯！”
陈小旭应了一声，又往顾北这边蹭了点儿。
“冷！”
顾北刚躺好，又只能无奈的起床，往快要燃尽的炉子里添了几个煤球。
住四合院就这点不好，没有暖气，还没有上下水，他不是不想改，而是不愿意破坏院子原有的结构。
又把炉子下面的风门拉开，里面很快便呼呼作响，随后赶紧又躲回到床上，刚躺下，陈小旭便挤了过来，将他死死的缠住。
昨天夜里，俩人又努力了一把，接着新春将近的喜气，也许能有个好消息。
本来两人都不想这么早要孩子的，可无奈双方父母催得紧，只能尽力而为了。
外面的鞭炮声响越来越激烈，还伴着邻居们说话的嘈杂声。
想睡个回笼觉，根本不可能，俩人也只能所在被子里赖着，期盼着邻居们能早点儿收工。
春节假期就那么三天，明明应该好好休息的日子，可偏偏非得跟自己瞎折腾。
大年三十要早起放鞭炮，大年初一要早起拜年，大年初二还得早起跟着媳妇儿回娘家。
等到大年初三……
假期结束，继续上班。
说起来，今年是没法陪着陈小旭回娘家了。
顾北明天要回单位值班，大年初五，剧组重新集中，培训班也要随之开课了。
“哥，嫂子！”
屋外传来顾南的说话声。
顾北和陈小旭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的谁都没搭腔儿。
就算睡不着，跟床上躺着也好啊！
原想着顾南叫两声，没人搭理，自己就走了。
可偏偏这臭丫头固执得很，一边喊，一边敲门。
“起吧！”
陈小旭无奈了，说了一句，自己便先坐了起来。
“这就起，这就起了，明天没有你的压岁钱！”
陈小旭没好气的喊了一嗓子，屋外的顾南立刻被劝退了。
尽管已经是大姑娘了，可顾南对于压岁钱的执念，半点儿未减。
陈小旭都起了，顾北也没法继续赖着了。
俩人又磨叽了一会儿，在李素芬亲自过来叫起之前，下床穿衣服。
此刻，外面已经极热闹了，大概整个京城的老百姓都已经起来赶这个老礼儿。
哈……
推门出来，顾北打了个哈欠，随即一股子火药味儿直冲鼻腔，人瞬间精神了。
好家伙的，硝烟弥漫，跟打了场仗似的，这其中，他们家估计也贡献了不少。
李素芬刚好从厨房出来，看到顾北没精打采的，也知道肯定没睡好。
可谁让今天是大年三十呢。
谁家要是赖着不起来，是要被邻居笑话的。
“小旭起了吗？”
没等顾北说话，陈小旭便已经出来了，看到李素芬的时候，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哪有婆婆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当儿媳妇的还赖床的道理。
要是搁在过去，儿媳妇要在公公婆婆开门前，就在门口候着请安的。
“妈！”
“小旭，把你吵醒了吧，我都跟南南说了，让你多睡会儿，快进屋，刚睡醒，外面冷，别冻感冒了！”
陈小旭应了一声，踩着小碎步便进了正房屋。
唉……
顾北早就习惯了李素芬的双标，对此也不以为意。
看到墙根底下还放着几挂没放的鞭炮，顾北点上根烟，把鞭炮展开，六七挂搭在一起，烟头往跟前一凑。
噼里啪啦……
来吧！
互相伤害！
这边刚一炸响，住在东厢房的邻居家立刻亮了灯。
早餐还是李素芬拿手的八大碗，只不过做的菜每年都在变，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总能变着法的摆弄出八样菜。
现在日子好了，自然更显丰盛。
“妈！我让人从天津弄回来的海螃蟹怎么没蒸上啊？”
李素芬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葱烧海参。
尽管现在老百姓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可是年根底下还能吃得上海鲜的，绝对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家还是以鱼、肉为主。
“好东西还能一顿全都造了，晚上吧，正好当下酒菜了。”
以前过日子讲究细水长流，现在日子好了，家里有钱了，李素芬也没改这个习惯。
顾北记忆当中，有一年夏天，顾孝武也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点儿大虾。
本来顾北和顾南以为能大快朵颐呢，结果，李素芬煮熟之后，就给挂在了墙上风干。
兄妹两个每天放学回家都看着那十几个大虾，望眼欲穿的。
一直等到过年，李素芬才取下来包饺子。
十几个大虾，被强行肢解，分配到整个过年期间的饺子里，任凭兄妹两个再怎么努力，也没品出一丁点儿大虾的味道。
当时顾北还以为此生与虾无缘，看看现在……
早就不新鲜了。
桌子上菜品丰盛，可起的太早，根本没胃口，简单的吃了点儿，鸡蛋羹是绝对少不了的，这玩意儿在天津叫糕子，大年三十早上吃，取步步登高之意。
吃完早饭，陈小旭帮着一块儿收拾，顾北则偷偷溜回了屋，往床上一趟。
这会儿鞭炮声也渐渐平息了，人们都等着，准备留到除夕夜，辞旧迎新的时候，再好好的斗一斗。
正迷迷糊糊的睡着，顾北就觉得有人躺在了旁边，闻着味儿，便知道是陈小旭。
“门插上了？”
“嗯！”
对话结束，没多大工夫，俩人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顾北粘了陈小旭的光，今年除夕大扫除躲了过去。
接下来的活动是包饺子。
顾北始终想不明白，饺子明明随时可以包，为什么非得赶在大年三十这天，把一个正月的饺子都给包出来。
要是放在前两年还行，那时候天冷，饺子冻住了，往个小缸里一放，根本不用担心会坏。
可今年不成，一直到大年三十都没正经下场雪，根本冻不住。
好在家里添了冰柜，不然的话，饺子就等着长毛吧！
吃过午饭，全家人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顾北发挥了唯一的特长——擀皮。
顾孝武、李素芬，加上顾南负责包。
陈小旭的话……
她在一旁活跃气氛，顺便招待来串门的邻居。
一直忙活到下午四点多，李素芬又要准备晚上的年夜饭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稀稀落落的飘起了小雪花，落在地上就化了，根本形不成气候，很快院子里就湿了一片。
“你说……张丽这会儿干什么呢？”
陈小旭突然说了一句。
顾北听了，也明白过来，为什么陈小旭一整天情绪始终都怏怏的，原来是在惦记着闺蜜。
“对啊！小旭不提我还给忘了，那个叫张丽的姑娘不是过年不回家嘛，怎么没叫来一起吃年夜饭啊？”
李素芬后知后觉的，当初，她还曾动过心思，想要把张丽加入儿媳妇的预备役呢。
只是，顾北和陈小旭结婚之后，其他姑娘就再也不能入她的眼了。
“我请了，她不愿意来。”
顾北已经跟陈小旭汇报过了，现在又跟家里人说了一遍。
“这丫头，不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嘛，人多还热闹呢，小北，要不你……”
“妈，算了。”
不等李素芬把话说完，陈小旭便给拦了回去。
她最了解张丽，知道张丽从来都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陈小旭都这么说了，李素芬自然也就没再提，让顾北去接张丽的事。
她虽然不介意，但大过年的，还是一家人聚在一起更好。
更何况，这是陈小旭嫁过来的第一个春节。
无聊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饺子包得差不多了，李素芬正式开始准备年夜饭，陈小旭自告奋勇要帮忙，结果没五分钟就被轰了出来。
哪是帮忙，分明就是在添乱。
陈小旭也很无奈，看起来她这辈子都没法继承婆婆那一手并不算十分高明的厨艺了。
“最后一道菜，年年有鱼！”
看看时间，七点四十五，距离春节晚会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此刻，家家户户都已经围坐在餐桌前，早就饿得受不了的孩子在偷偷的吃桌子上的菜，大人们则忙着倒酒，准备享受一年当中，最为丰盛的一餐。
“小旭，喝点儿？”
陈小旭没说话，任由顾孝武指派顾南把她面前的酒杯倒满。
作为一家之主，顾孝武端起酒杯，想要说几句祝酒词，却无奈腹中并无锦绣，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今年咱们家添人进口，小旭第一次在家里过年，咱们就祝……一切顺利！”
是啊！
一切顺利！
顾北也盼着明年当真能……
一切顺利！
“干杯！”
呃……
顾北刚坐下，便愕然的看着陈小旭，还有她手里那空空的酒杯。
媳妇儿，咱们能不这么实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