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爷爷这么说,再想着救护车过来的时间,曹书杰松了一口气:“还好发现的早,拉医院去洗胃应该能行。”
曹正虎突然扭头说道:“谁给你说发现的早?”
曹书杰被爷爷这句话给说愣住了。
跟着听到他爷爷曹正虎说:“刚才我带萌萌在南边玩儿的时候,听他们说,你正廷奶奶应该是晚上吃的药,早上你建坤叔喊她吃饭,一直没动静,门儿也在里边反锁着,唉!”
曹书杰和他老婆程晓琳这回都没说话。
以前在新闻上看到过类似的报道,可现实里总归是没发生在他们身边,觉得有些遥远。
这回却真实的发生了。
曹正虎朝屋里走去。
已经死去的曹正廷和他是一辈的人,两个人差6岁,他们年轻那会儿玩的还挺好,现在同龄的人又少了一个。
因为救护车的关系,这个事在曹家庄迅速传遍了。
很多人心里都在牵挂这件事儿,心里也不平静。
一直到下午4点多,一辆救护车得到来又打破了曹家庄的宁静。
上午拉到医院的正廷奶奶又被送回来了。
听医生的说法,病人吃的药剂量本身很大,发现的太晚了,再加上病人本身就是胃癌晚期,医院方面也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天晚上,曹建坤来曹书杰家,找他爷爷曹正虎报丧。
那一刻,曹书杰看到他这位还没出五服的族叔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里满是哀伤的神色。
他的额头已经磕破了皮,眉心部位也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虎爷,我没本事,对不起我爹,没照顾好我娘,我真没用!”
“啪啪啪啪!”
曹建坤说完话,两只手左右开弓,照着自己脸蛋上扇了几巴掌,每一下都下狠手,他的脸本身因为常年在乡下劳作,有些粗糙而黝黑。
可这几大巴掌下去,他的脸红了。
曹书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他好像看到曹建坤脸上有血丝!
“坤,快起来,你做的已经够好了,正廷兄弟在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着你。”曹正虎伸手抓住曹建坤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但拉了几下都没拉动。
曹书杰看到后,过来给他爷爷帮忙。
曹建坤是一路哭着走的,他流下的鼻涕拉的很长。
如弯刀一样的月亮,不知不觉爬上天空。
这天晚上,知了吱吱声叫的格外响亮,乱的人睡不着觉。
曹书杰从2楼下来,在客厅里拿了一张马扎来到院子里坐下。
无风,特别燥热,在院子里坐一会儿,身上都开始出汗。
曹书杰使劲扇手里的蒲扇,才能感觉到一阵风过去,暂时缓解炎热。
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忘记时间过去了多久,突然听到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曹书杰扭头一看,他爷爷也拿着一张马扎出来了,另一只手里还摇晃着一把蒲扇。
“爷爷,您怎么还没睡?”曹书杰问道。
曹正虎看看天空,再看看他孙子,叹了口气,说道:“睡不着啊。”
“人活一辈子,一共3万来天,以后有的是时间睡觉。”曹正虎这样说道。
出奇的,曹书杰这一回并没有反驳他爷爷。
随后就听到他爷爷絮絮叨叨地讲起了他和曹正廷一块长大的那些事儿。
也讲到了曹正廷17岁那年结婚的事儿。
这一讲将近两个小时,曹书杰看到他爷爷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
“爷爷,天儿不早了,您先去睡觉吧。”曹书杰说道。
曹正虎点头,他说:“你正廷奶奶那边儿,明天你跟你爸去一趟,我明天就不去了。”
说完后,曹正虎转身朝屋里走去。
曹书杰还没进屋,他继续在院子里坐着,右手惯性摇着蒲扇,带来一阵凉风,顺便驱赶蚊虫。
直到程晓琳从楼上下来,喊他上去睡觉,曹书杰这才回过神来。
“书杰,你怎么了?”程晓琳问他。
总觉得她老公今天晚上有点不一样。
“没事。”曹书杰笑着说道。
……
一夜过去了,第2天早上6点多钟,曹家庄上空就响起一阵哀乐。
曹书杰小的时候不懂事,每次听到这种哀乐响起,他都跟着学,嘴里跟着哼唱特殊的调子,那时候他没心没肺。
可现在他明白了,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这种音乐永远不要响起。
曹书杰醒过来后,连早饭都没吃,出门向西走,在顺着村里的大道往南走,走到他们家老房子时,看到他们家老房子的大门开着,母亲王月兰正在院子里扫地。
“妈,我爸呢?”曹书杰走过去,伸手从他母亲手里夺过扫帚,‘唰唰’几下干起活来。
“你爸去买火纸,订花圈去了。”王月兰说道。
她还不忘给儿子说:“书杰,等会儿你和你爸一块去南边一趟。”
“好,我过来就是想找我爸一块儿过去的。”曹书杰这样说道。
曹书杰把院子打扫完,又进屋把地上都扫了一遍。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搬走之前睡觉的那个房间,床和衣柜都用油布遮起来了。
一进门,左手边墙上挂着的一幅水晶婚纱照,相框被擦的铮亮,曹书杰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感慨。
等他父亲曹建国回来后,爷俩一块朝南边走去。
路上,曹建国还给他儿子说:“你建坤叔那边就一个兄弟,才刚从外地回来,你正好在家里,到时候你过去在外边和其他几个兄弟一块守灵。”
“行!”曹书杰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爷俩来到曹建坤家里,一进门就看到正廷奶奶呈黑白色的遗像放在灵棚里的桌子上,前边放着三个香炉,每个都插着香。
曹书杰看到左右两边各跪着两个和他同辈儿的叔佰兄弟。
他父亲曹建国在灵棚里跪下,磕了几个头后,又绕过灵棚进入堂屋里。
曹书杰就在右边留下了。
“华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曹书杰问道。
身边的人叫曹书华,一直在外边打工,论起辈分,他得喊早已经故去的曹正廷一声‘二爷爷’。
看到曹书杰在他身边跪坐下,曹书华打了声招呼,他说:“我昨天下午就从省城往回赶,晚上到的家。”
说完后,曹书华扭头看着灵堂上立着的遗像,语气有些低沉:“谁能想到会有这事儿呢?”
他接着说道:“书林还在路上往回赶,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说得下午才能到家。”
曹书林就是曹建坤唯一的儿子,年纪不大,大专毕业以后,服从学校分配,去了南方实习,并留在那边,一直工作到现在。
工资要比北方高一点,但是距离太远,回家很不方便。
正所谓有一得必有一失,在他这里倒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曹书华旁边的人叫曹书峰,对面的两个人分别叫曹书宝和曹书清。
他们也纷纷和曹书杰打招呼,这些人平时都不在家里,平时的交集也很少。
这一回是老人故去,他们才从外边回来的。
“书杰,你在家里混的不错呀。”曹书宝说道。
他说:“我听我妈说,咱们村里下个月就重新选举,书杰,要不你到时候也报名吧,兄弟们都回来挺你。”
说到这里,曹书宝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咱们曹家庄整体发展还是很落后,太穷,真需要一个能人出来带一带。”
他刚说完,曹书华也跟着点头:“要是在家里就能发展的好,谁还愿意出去东奔西跑!”
曹书华看着他二奶奶的遗像,说道:“就说我堂兄弟书林吧,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是一边哭一边接电话,还老埋怨自己平时工作忙,回不来,也没法见二奶奶最后一面。”
说到这里,曹书华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落寞,他说:“在家里但凡能想办法挣到钱,哪怕少一点,我也不愿意出去。”
“可是兄弟们太笨了,脑袋转不过弯儿来,听人指挥干活行,你让我们想办法怎么赚钱,真难!”
曹书峰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突然听到兄弟们讨论起这个话题,他满脸严肃的说道:“书杰,你要是想干村主任,我挺你。”
曹书杰慢慢扭头,眼睛看着一张张面孔,没什么激情昂扬,但是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信任。
“书杰,你可是被人称为‘狗爷’,远了不说,平源县城里头听到你这个名号,那也得给三分薄面。”
曹书峰越说越激动,他说:“咱们曹家庄为什么立不起来?就是缺一个能当事的人。”
“高为民也好,以前的建刚大爷也好,说实话也就那样!”
瞧着激动不已的曹书峰,曹书杰赶紧安慰他。
在灵桌两旁坐着两位老人,都是‘正’字辈儿的,他们看着曹书杰他们兄弟5个聊天,听他们聊的内容,这两位老人脸上的笑容特别浓郁。
在乡下,一辈儿传一辈儿,这也是传承。
每一代总要有个能扛住事儿的人站出来。
两位爷爷辈儿的老人看着曹书杰的面孔,他们眼睛里的喜色越来越浓郁。
不客气的说,平时聊天,这也是他们能伸大拇指认同的后辈小子。
曹建国进去和曹建坤说了一会儿话,随后就从放棺材的堂屋里出来了。
在经过灵棚时,他给儿子曹书杰说:“书杰,你先在这里,我回家一趟,等会儿再过来。”
“爸,你先回去吧。”曹书杰说道。
让曹书杰没想到的是,他几个发小都回来了,其中还有曹振。
他们是一块坐曹铁民的面包车回来的。
“曹振,你不是在新江吗?怎么回来了?”曹书杰看到曹振,非常惊讶。
他们几个人过来后,在灵棚两边分别跪坐下,曹振说道:“我本来在市里看五星百货商场,谁知道家里发生了这种事儿,我肯定要回来一趟。”
“五星百货商场?”曹书杰下意识的看向发小曹飞。
曹飞随后说道:“我们商场重新装修,要弄综合性商业中心,5楼对外招租,规划为美食特区,曹振和他老婆想在咱们这边开新江特色饭店。”
原来是这么回事。
曹书杰问他发小曹振:“你们是哪天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我也好安排一下。”
“昨天和我老婆刚回来的,本来还想着等忙完以后再给你打电话,一块聚一聚,谁知道发生这事儿了。”曹振看着老太太的遗像,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老太太唯一的孙子曹书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从镇上打出租车回来的,刚下车,还没进门就嚎啕大哭起来。
边哭边喊:“我的奶奶呀!”
哭的撕心裂肺!
听着他凄厉的哭喊声,曹书杰他们都沉默下来。
曹书林进来后,走到灵棚里跪下,对着老太太的遗像‘砰砰砰’九个响头!
等他再起来时,曹书杰发现他额头上同样也可破皮了。
作为堂哥的曹书华过去把他抱起来。
曹书林好像没骨头一般靠在曹书华身上,边喊着华哥,边声嘶力竭的伤心大哭。
编埋怨自己为什么工作跑这么远,他奶奶过世时,都不能第一时间回来和奶奶告别,说上最后一句话。
现在老人已经成了一捧骨灰,想看而不可得!
何止是他,因为这个事儿,其他几个人心里也深有感触。
但是现实让他们没有办法。
如果有可能,谁不想承欢膝下。
连续三天时间,随着老人下葬,这个事儿落下帷幕。
忙完的这一天晚上,曹书林把曹书杰他们十几个人喊在一块儿,正好借这个机会一块儿聚聚。
地点就在曹家庄的农家饭庄。
他们同辈的叔伯兄弟一共来了16个人,同辈剩下的还有二十一个人,在外地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回不来。
酒席还没开始,曹书林看到15个兄弟们都到齐以后,他先站起来朝众人拱手:“各位兄弟们,我曹书林先在这里谢谢大家这几天帮忙。”
“书林,咱们都是兄弟,出去那就是一个老祖宗的,你说这话不就见外了吗?”曹书清站起来说道。
曹书华也跟着批评他,说他太客气。
曹书林赶紧道歉,他跟着说了一句话:“各位兄弟们,我打算回来干,看看这边有什么我能干的活,以后还得请大家帮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