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桃花如血春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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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官人又抵达了大江南岸的京口驿,准备明日渡江,去扬州城接收胜利果实。

  这次林大官人把二哥全家都带上了,以后就让二哥作为林氏盐业的名义东主,常住扬州城了。

  想象着五子登科风格的大接收,心情颇好的林大官人诗意大发,正准备在驿站墙壁上题诗一首,可是被打断了。

  左护法张文匆匆的来禀报说:“汪老爷来了!”

  林泰来诧异的问道:“哪个汪老爷?”

  张文答道:“扬州那个盐商汪老爷!”

  于是林大官人更奇怪了,汪员外怎么跑到这里求见了?

  当即让人把汪员外请了进来,然后训斥道:“好大的胆子!你作为扬州盐业反林的旗手人物,我嘱咐过你,没事别来找我!

  可是你竟然不避嫌疑,今天公然来拜访我!”

  汪员外十分疑惑不解,扬州战役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还要自己演什么?

  林大官人便强调道:“我让伱塑造出反林义士的形象,并不是短期之计,而是出于长期的考虑!

  与其他各行各业不同,朝廷对盐业极为重视,一直要强力控制。

  所以朝廷绝对不允许在盐业有无敌的存在,于是我们林氏盐业需要有敌人,这就是你应该扮演的角色!”

  汪员外:“.”

  原来自己这个反林义士不是只当一两年,而是要一直假装着当下去!

  想到这里,汪员外不禁叹口气:“给我一个机会,我现在想做好人。”

  林大官人答道:“自己的路自己选,没得后悔。”

  汪员外有点激动的质问说:“我什么时候选过?”

  林大官人悠悠的说:“一年多前,我去京师参加武试,路过扬州时,与盐商领袖郑之彦发生了明面冲突。

  当时你立场不定,态度模糊,并没有第一时间旗帜鲜明的站在我这边。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今日无法当好人之果,就来自昨日之因。”

  汪员外的情绪更激动了,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也能算机会?

  当时你就是一个陌生的过路外地客,谁敢为了你去得罪郑之彦?”

  林大官人立刻举了一个例子:“陆君弼陆秀才当时就做出了正确选择啊,所以他现在是林氏盐业大掌柜。

  当时机会同样出现在你面前,你没有珍惜,现在又想当好人,已经晚了。”

  汪员外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难道自己以后要一直当假装反林的卧底了?

  又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一定要我当反林人物,那你还想着纳我女儿做甚?”

  林泰来答道:“那是因为怕你真的生了反心啊!”

  汪员外已经不想说话了,现在他还有得选吗?

  那些妄想做出其他选择的人,比如巡抚、巡按、巡盐们,如今一个个都在哪里?

  林大官人最后对汪员外嘱咐说:“总而言之你要记住,你现在的人设是一个被我强夺了五千引窝和女儿的悲情盐商!

  你要发誓,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不是为了证明你有多了不起,而是为了争一口气!”

  左右护法张家兄弟对视一眼,都感觉这人设挺热血豪情的啊,怎么就安排给“对家”了?

  也不知道汪员外有没有深刻理解,浑浑噩噩的离开了。

  次日傍晚,林大官人抵达扬州城,大张旗鼓的从利津门入城,住进了位于东关街的林府。

  这次来到扬州,林大官人的第一项重大活动,就是纳著名盐商汪氏女为所谓的“平妻”,但真正的礼法上是没有这个词的。

  婚礼举行的很热闹,可高仿终究只是高仿,并没有灵魂。

  在林大官人心目中,就当是对苏州大婚的提前预演了。

  在女儿登花轿离家的时候,汪员外哭得肝肠寸断、泪如雨下,活像是被恶霸抢亲了一样,前来观礼宾客无不怜悯而叹息。

  “新郎”林大官人非常满意,汪员外这演技大有进步,演的像是真的一样。

  晚上在宴席上敬完了酒后,林大官人很期待的回到屋里。

  人活两世,第一次洞房!

  挑开了盖头,醉眼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林泰来明显能看出,汪小姐不同于别的几个女人,娇美中还带着几分天真和稚气。

  他不禁又回想起去年初见时,那个在园子里荡秋千的粉红身影。

  这大概就是因为出身不一样,所带来的气质差别。

  但是当汪小姐不经意抬头看向林泰来的时候,眼神中却不加遮掩的含着一点怨恨。

  “你恨我?”林泰来忍不住问道。

  小美人鼓足了全身所有的勇气,颤巍巍的回答说:“你你.你毁了我的人生。”

  林大官人已经习惯了把别人当工具,对别人的感受考虑不多。

  但在今天洞房花烛的特殊环境里,猛然听到这句话,心里某根弦仿佛被触动了。

  本来这位小美人的人生是可以很美满幸福的,父亲会为她挑一个各方面都出色、合心合意的赘婿,与她组成一个小家庭。

  而后她也不必经受与父母分开的苦楚,婚后仍然可以无忧无虑的与父母住在一起,享受着来自父母的宠爱。

  但却因为林大官人控制盐业的野心,直接摧毁了小美人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和憧憬。

  感觉这洞房气氛不对,有点下不了手,林大官人无奈的叹口气,汪小姐这表现实在太下头了。

  他又不是有特殊癖好的变态,喜欢顶着女人怨恨的眼神进行圆房。

  想了想后便劝道:“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多往好处想。

  令尊家产雄厚,但是若无强权庇护,就一定会招来外敌的觊觎,关键是令尊连个儿子也没有,没准连家族内部都会有想法。

  如今你跟了我,今后令尊真要遇到祸患,难道我还能坐视不理?”

  小美人见林泰来并不是穷凶极恶,胆子更大了点,有点憨直的说:“最大的祸患难道不是你?”

  林大官人说不下去了,只好又换了个角度:“其实吧,你的人生还是可以挽救的。”

  听到“人生”二字,小美人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光芒,很消沉的说:“爹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必再想没用的了。”

  从今以后,她就是一个莫得感情的行尸走肉了。

  于是林大官人甩手喂了一碗高浓度的心灵鸡汤:“如果你给我生个儿子,一切不就好了吗?”

  小美人:“???”

  这是怎么个好法?好在哪里?

  如果只是为了行房,大可不必如此骗人,她又没资格拒绝什么。

  林大官人又补充说:“我在此答应,若你生下了儿女,都可以姓汪。”

  在这时代,改姓这种事其实并不少见,最著名的就是首辅申时行,他小时候还叫徐时行呢。

  但是这句话,立刻让汪小姐的眼神里又迸发出了光芒,那是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这感觉就对了!林大官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种事还是要讲究一个两情相愿。

  然后林大官人趁热打铁说:“以后我不在扬州时,你都可以回娘家居住的,我不介意。”

  小美人一个战术性后仰,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虽然害羞的捂着脸,但口中还是尽职尽责的鼓励说:

  “生儿育女在此一举,请夫君务必奋力向前呀!”

  林泰来:“.”

  家人们谁懂啊,遇到下头女了,怎么办?

  最终林大官人郑重提出建议,亲爱的小娇妻你千万别再说话了。

  闭上嘴,安心躺好,等着被带飞就行了。

  入洞房前接受过一定教导的小美人知道,今晚可能会很痛。

  但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痛!

  小美人忍不住流出了眼泪,还哭出了声。她感觉自己又被夫君骗了,说好的带飞,自己哪里飞了?

  看着染血的床铺,林大官人再次叹口气。

  手指头伸到小娇妻的眼角边,接住了一滴泪水,然后顺手弹掉。

  林大官人感受着自己的动作,忽然来了灵感,信步走到窗前,随口吟诵出一首绝句:

  “万幻犹余泪是真,

  轻弹能湿大千尘。

  桃花如血春如海,

  梦里西台不见人。”

  已经由汪小姐进化为林汪氏的小美人,也不哭了,直愣愣的看着夫君的伟岸背影,难道这就是肉眼可见的才华吗?

  窗外的墙角,忽然爆出了一阵欢呼:“好诗!好诗!果然有佳作!”

  卧槽尼玛!林大官人大怒,自己的结婚经验实在太少了,居然忘了防范听墙角!以后一定要注意!

  体验完洞房感觉的林大官人并没有沉溺于新婚,他没有忘记来扬州的任务。

  首先大刀阔斧的对林氏盐业进行了改革,首先明确了二哥林运来为林氏盐业的大东家和代表人。

  然后对林氏盐业所运营的窝本,也进行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调整。

  从郑之彦那里永久租借来的七千窝本,又从林泰来手里转给了林二哥。

  汪员外“送”了五千窝本给林泰来为嫁妆,也由林泰来租给了林二哥。

  前月从盐运司直接划给吴县济农仓的五千窝本,同样是租给了林二哥。

  然后又通过打击蔡御史“余毒”,零零散散又弄来了四千窝本——这也是接收成果。

  一半交给了吴田氏,然后与林氏盐业合伙经营;另一半则直接归到林二哥名下。

  最终结果就是,林氏盐业统一运营两万一千引窝本,在盐业里算的上实力极其雄厚了,与原盐商领袖郑之彦先前巅峰时差不多。

  但是在两万一千引窝本里,只有两千引窝本的所有权是属于林二哥这个林氏盐业的大东家的。

  其余窝本来源五花八门,大都是用租借的形式租给了林二哥,小部分是吴田氏入伙。

  把林氏盐业的业务理顺后,林大官人就将林二哥正式推了出来,介绍给方方面面的人认识。

  尤其是扬州卫万指挥是重中之重,在林大官人牵线下,林二哥和万指挥交换儿女婚契,约定了儿女婚事。

  但万指挥更关心的是,林泰来当初承诺过,让扬州卫官军取代各盐场、关卡、批所的盐丁执法。

  “不用心急,肯定能成。”林大官人说:“你没发现,蔡御史已经滚蛋了,但盐运司的费运使还留着么?”

  万指挥答道:“朝廷不是担心盐政全面崩溃,所以让费运使戴罪留用吗?”

  林大官人说:“他能戴罪留用,还是看他曾主动投靠过我的面子上。

  我已经让费运使上奏,请求裁撤盐丁,换成扬州卫官军部署,以革绝盐务上下串通的弊端。

  不然的话,他这个戴罪留用就没有后面留用两个字了!”

  “那就妥了!”知道游戏规则的万指挥终于放下了心,扬州卫军籍又多了不少就业岗位,而且还是有油水的岗位!

  与万指挥谈完后,林大官人回到家里,却见吴田氏正在与汪小娘子说话。

  “多谢大官人对拙夫的活命之恩。”吴田氏连忙致谢说。

  原来吴登的判决已经执行了,没有按惯例死刑,只发配辽东军镇效力。

  听到这个去向,林大官人不由得恍恍惚惚,吴登最终还是去了辽东,这算不算是历史宿命?

  “不用谢,这是我当初答应过的。”林大官人对吴田氏说,“我林泰来号称今之季布,一诺千金的季布!”

  当初走私案被戳出来时,林大官人在盐运司受审后,就对“污点证人”吴登说过,你已经必死无疑了,不用另外加害你,只需正常按照律法判决就是死罪。

  所以你吴登唯一的活命机会就是,在关键时刻反咬回去,他林泰来愿意尽力保住你吴登的性命。

  最近经过林泰来打招呼,盐运司只判了吴登戍边充军,没有判处死刑。

  等吴田氏离开后,汪小娘子犹疑的说:“你和吴田氏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大官人毫不犹豫的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汪小娘子扬起了一份文书说:“那为什么吴登戍边之前,写下了休书,然后吴田氏又要拿给你看?”

  林大官人毫无破绽的答道:“其实我都是为了你好,这个吴田氏身手不凡,本想给你当个护卫,以保证你的安全。”

  汪小娘子皱眉,对这话的真假认认真真的进行了三思,随口道:“现在不应该叫吴田氏了,吴字可以去掉了。”

  林大官人犹豫着说:“没必要吧?还是叫吴田氏更有感觉。”

  汪小娘子迷惑不解,她怀疑夫君在开车,但经验不足的她没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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