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来越晚，陈锐自然而然的困了。
老教室的黑板正中央并没有挂钟。
“几点了？”陈锐问道。
王强抖了抖手腕露出手表，他看了下，“将近九点了。”
“这么晚了？”陈锐惊讶道。
王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陈锐还是个小孩，要回家了。
不过，王强没有说话，而是用眼神看着陈锐，意思大致是，“要我们送你回家么？”
“今天先到这里，我们回家吧。”陈锐说道。
倒霉孩子放下了笔，赵丽也放下了笔。
王强那边忙着把炉子里的火灭掉，争取看不到一粒火星。
今天的柴火是他拿的，煤块是他搬运的，就连火都是他点的。
若是这里残存半点火种把这一侧的老教室都点燃了，那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到此位置了。
王强还想继续当一名人民教师。
老教室的保温效果并不好，木质的窗户一到冬天四处漏风。
不过，如今还只是深秋，屋里刚才又一直燃着火，也算是很暖和的样子。
陈锐迈出老教室就觉得冷。
王强对倒霉孩子说道，“你自己回家没问题吧，我们要送陈锐回家。”
“没问题，没问题。”倒霉孩子虽然也冷，虽然也很羡慕陈锐有人呵护，不过他也明白自己和陈锐比不了。
倒霉孩子钻入到棚户区的黑暗中。
陈锐走了几步就不想走了，他说道，“太冷了，我们打车回去吧。”
这时恰好有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陈锐招了招手，出租车就停了下来。
陈锐现在虽然是个小孩，但是他依旧觉得这个出租车很小。
这是一台奥托，江北奥托。
就是在隔壁城市的工厂里生产的。
陈锐隐约记得这车产了没几年，街上就只剩下别的牌子的奥托，江北奥托就再也见不到了。
“油库往前，快到稻田地那边有个胡同，快到了我告诉你。”陈锐拉开副驾驶的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赵丽和王强两人虽然觉得奢侈，但是想想陈锐带他们吃饭时候的模样，也就钻进了车。
陈锐倒是上车就系上了安全带。
司机师傅还特意转过头说了句不用系。
陈锐忽然想到这是一个前排不系安全带还不会被扣分，酒驾和醉驾还不违法的时代，他更是赶紧把安全带系上了。
小奥托顶着一双比蜡烛亮不了多少的卤素灯泡向前开着。
赵丽和王强坐在车后一言不发。
“前面那个有个垃圾堆的路口转进去。”陈锐说道。
小奥托从水泥路转入了泥土路。
就前面那里停下就行，陈锐下车前，扔下一张十块钱的纸币说道，“麻烦您把他们两个也送回去。”
“……”
“……”
“……”
司机师傅和王强还有赵丽三个人一起无语。
司机师傅看着车灯照射到的陈锐的小背影正在找钥匙捅门锁，他不由问道，“这孩子兜里有这么多钱？住这地方家里也能这么有钱？”
王强赶忙说道，“哪有什么钱，小孩子有点钱就喜欢乱花。”
司机师傅听到这里沉默了，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要不要我退你们两个五块钱，你们要去哪走回去吧。”
王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赵丽却摸清楚了陈锐的脾气，她说道，“不用了。”
王强之所以连忙说陈锐家没有钱，是因为他听说出租车司机有不少是刑满释放人员再就业。
他心里盘算着，明天和陈锐说一下，告诉他打车不要打到自己家门口。
司机师傅分别把赵丽和王强送了回去。
陈锐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依旧没有人。
门口镜子的边框上插着一张纸条，上面依然写着，“爸爸妈妈都在加班，厨房里有饭菜，回来热一下自己吃。”
从出租车上下来到进屋的这两步远也有些冷飕飕，有些精神了的陈锐，摇了摇头，叹了叹气。
不同世代的人会遇到不同的问题。
不管是陈锐的父亲还是母亲，可能都觉得厂子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努力就能扭转乾坤吧。
他们或许还不知道，方向错了，越努力越痛苦。
他们这些基层工人还在努力工作，领导则是已经想着怎么把厂拆了，套现走人了。
厂子哪怕运营的再好，再赚钱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落袋才能为安。
“我还是要努力啊！”
陈锐也没有吃东西，洗漱了之后，直接就进被窝醒来了。
第二天，周六。
陈锐到学校的时候还很早，他依旧多买了几份早餐，其中一份和门卫大爷分享，剩下的几份等王强赵丽几个人过来。
陈锐等他们到了之后说道，“今天稍微快点吃，任务紧，活比较多，等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忙过这一阵？”王强问道，“你这卷子不打算一直卖么？”
陈锐答道，“当然要一直卖。”
“那只要一直卖，我们不就要一直印么？”
陈锐笑了，他说道，“现在一周两百份，不过是小试牛刀。一周卖两百份一共才几块钱，还不如我每天课后辅导小组赚得多呢。我要买更多的。”
“卖更多，那不就更需要人了？两百份卷子我们忙了两天多，那四百份还是要周末弄完，至少需要再填两个人吧。若是六百份、八百份、一千份……”
王强说着的时候，都快把手指头掰起来数数了。
陈锐看着一阵头大，他语重心长的说道，“王强老师，你之后可千万别教数学。”
“怎么了？”
“我不想让你背锅啊。若是有孩子长大了学习不好，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是因为他小时候数学是体育老师教得。”
“噗！”
“哈哈哈！”
其他两个人一个没忍住，一个笑出了声。
王强的脸上都是黑线，他说，“你也不用这么埋汰我吧。”
陈锐说道，“好好好，我们开始工作吧。”
赵丽用铁笔写蜡纸，王强用滚筒刷油墨，倒霉孩子把白色的纸张压到框架里，然后等待王强印好后，再把它们取出来晾干。
流水线作业，一派和谐。
周六这一天结束，就已经印了一百五十余张卷子，看起来明天用不上一上午就能结束工作了。
就在三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老教室的门口出现了神出鬼没的金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