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黄雀对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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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不是咱们就不必花心思训练他们,拉上去打就可以了?”小牛说着努了下嘴,见杨大意不大明白,便将之前在南山给俘虏搞的“忆苦思甜”说了说。

  杨大意听了先是惊异,接着笑道:“这个主意不错呀,上阵前先激发他们的不满和斗志,确是个不坏的办法。

  不过事到临头做法上可以变化些。比如没功夫团团围坐,是否可以集中起来说说;如果太仓促的话不必讲太多,摆明白道理就可以了,总之让他们同仇敌忾便好。

  至于形式,因环境而定。”说完拍拍他肩膀:“没想到你们都能想这种事了,还是战场上人成长得快啊!

  放心,我会灵活把握的。那么,带他们去哪里集结?哪里领用武器?”

  “哦,我带你去见巴师爷,他这会儿带着各位头领正领取武器呢!”

  说完宋小牛带他去先后引见给巴师爷和吾三郎,见五位头领也在便介绍:“这位杨教头,曾经是官军百户,来暂时充任你们这个营的营正。”

  众人听说是个百户都很惊讶,忙过来见礼。

  宋小牛指着个身材不高、两眼炯炯有神的短髭青年道:“这位就是辛卯哥,我方才给你提起过的。”

  “辛池见过大人!”

  “免礼。”杨大意伸手抬对方的胳膊,觉得有些力量,辛池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讶。两人相对会心一笑。

  这时候就听见有人叫嚷:“看呐,上游着火了!”大家连忙出来,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看。

  一片火光从荒岭后面现出来,映照得天边绯红。巴师爷幽幽地说:“估计是朱二爷把大源渡给烧了。”

  “为什么要烧?”杨大意问。

  “要让大源的守军不能过河,否则他们会从这山后直插到凤岭镇去,我们的后路就被断了。”宋小牛边说边用手指点比划,杨大意经历过战阵的人立刻会意。

  “所以杨百户,那大源渡相当重要。你部领到武器和干粮后,即刻到上坂渡口西集结,然后沿着河岸一路北上增援麻九。你俩认识吧?”

  巴师爷说:“他那边兵力被抽空,如果对岸用筏子不顾一切地登陆,他不足两百人很难抵挡住。”

  “好!我尽快出发!”杨大意不愧是边军出身,做事雷厉风行。转身召齐自己手下五位头领,和他们简单沟通下,将这五百人分作四队,每队百人左右。

  让辛池做自己的副手并兼第一队队正,廖三清做副队。

  周涂做中军官并带数十人的弓箭队,杨大意自己选了十五名亲兵传令和一什哨探,给这个营起个名叫归义营。

  北边的火势稍微弱了些,杨大意带着这临时编成的五百人沿着河边匆匆向北增援。

  途中便惊奇地看到有船只在河上行过,杨大意不知道那是朱二爷用抢来的船正运送潭中绡和刘社的队伍,只当是敌人要向南增援或已开始渡河,赶紧催大家赶路。

  等见到麻九等人才知道原来是个误会。

  “你来得太是时候了!这样,我和朱二爷说一下,等潭、刘二部都过去了就送你部过河。”麻九说完瞅了眼杨大意身后亲兵牵着的青花马:“这马看着眼熟。”

  “哦,我骑来的那匹被小牛留下了,这匹据说是从什么三将军手里缴获的。”

  “怪不得!”麻九乐了,原来是自己外甥拿着花臂膊的坐骑奉承杨大意。“你放心,船够!等会儿找条大船,让他们帮你把马儿也渡过去!”

  “可,他们说你这里人手单薄才让我带这些人来增援的呀?”

  “跛子没事,你别担心!”麻九摇摇手:“朱二爷他们用油烧了码头,一时半会儿叛匪修不好。

  再说船基本上都被我们偷了,嘿嘿,对岸靠竹筏子能过来几个人?我这里人手足够和他们周旋!”他用手指着说:

  “倒是罗墩那个地方更要紧!南边吃紧后,大源之敌听闻肯定赶去救援,我正愁没有人阻击呢。

  你来得正好,过去以后就占那个山头,无论如何不能叫援军冲过去!否则后营被前后夹击,包围圈会被撕开的!”

  “行,看咱的!”杨大意高兴地搓搓手:“好久不曾上战场早憋坏了,可算逮到机会!这次若能斩将夺旗,也不枉我几百里地奔波一遭!”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危险还未过去,即便得到什么战绩、功劳也很难因此改变目前的处境。

  但是作为军人,能到战场上作战,并亲手砍翻敌人,这种机会他还是很渴望的。闻战而喜既代表战斗意志,也说明了军人对自己素质与能力的自信。

  大源渡渡口的火总算给扑灭了,孙固气得骂娘。

  自己接管了营盘正想着可以解下甲胄歇歇,突然之间就来了这把火,弄得他不得不爬上马背匆匆赶到码头上查看情况。

  “怎样,损失如何?”他问水军的那个姓仇的校尉。

  “唉,别提了!以为官军没船就过不来,谁知道他们里面有会水的好手。我们死伤了三十几个弟兄,船都被偷走啦,连带船上的船工。”仇校尉苦着脸说:

  “码头烧毁了一半,尤其可恶的是把仓库点着了,咱们刚运到的一百石米就抢出来二十几石……。”

  听他说着孙固更加恼火,可这仇校尉不属于自家的队伍,而是属于占据青溪镇的青泸将军郭三威的水军。

  他即便再咬牙切齿,也不能拿这仇校尉如何,只得忍住气和他道了辛苦,嘱咐他看好渡口并留下三百人协防,然后带着其余的人回转营寨。

  “将军,那、那咱们明早可用什么过河呀?”部下问道。

  “还过个屁河!”孙固气哼哼地:“派人给我盯住河岸,我估摸官军劫船一方面不想让我们渡河,另一方面有可能用这些船从对岸运兵过来。

  若在罗墩那个地方插上一脚断了咱们和银帅之间的联系,那才是大难临头哩!”这家伙能做到副将,看来也不是个无能之辈,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部下听了知道里面的厉害,连忙前去布置。孙固回到营里时,南边的铳炮声、喊杀声愈发沸水扬汤般响起来,弄得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早知有这么一出,当时就不该放二天王走掉,谁想到后来会有这样多的变数?该拉着他一起打仗才对!”

  他交接时只见到了娄世明,却不知晓得娄世凡其实藏在出营的队伍里,所以没有腹诽到花臂膊头上。

  这一晚折腾了两回毕竟很累,孙固趴在行军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才入梦的寸节上就被人推醒,眼睛都没睁开就听有心腹在身边叫:“将军,去河边打探的兄弟回来了,团练确如将军所料在往罗墩运兵,您赶紧想想办法吧!”

  “这还用想?打过去便是!不就是一帮团练嘛?”孙固叫人给自己块湿布擦了擦脸和脖子,问:“运过去多少人了?现在几更天?”

  “回将军,哨探估计运了有四、五百人过去。现在……现在是三更,已过子时了。”

  “直娘的,真会挑好时辰!”孙固骂了句,但还是不得不叫:

  “传令,点一千人随我去罗墩。余下的好好守营,无令不得出战!给老子穿戴甲胄、备马!”

  他这是坐不住了。若被人占住罗墩切断了与银陀的联系,他这支队伍真就成了被动挨打的孤军。

  杨大意的队伍登岸之后,潭中绡、刘社二人得知又有后续队伍到来如释重负,将罗墩的守卫交给他便匆匆往吴塘去了。杨大意谢过朱二爷,请他先回。

  朱二爷给他留下两条舢板可以随时往来提报消息,然后派了条小船先去上坂渡,把北边的安排和情况汇报,自己带余众返回大源渡的右岸停泊,等待下一步指令。

  送走朱二爷,杨大意登上这座土丘。罗墩并不大,是个西、南略陡,东、北坡长且缓,高度不过五丈的小山坡。周围黑黢麻嗒的,只听见无数蛙鸣。

  有人引了个先前埋伏在这里的侦缉队员过来,介绍说东面有个不小的鱼塘,周围都是稻田,这小土丘居然是这一带的最高处,也就是他们说的“制高点”。

  和侦缉队员详细攀谈,并在南坡上看过他画的附近地形地势图之后,杨大意十分惊异。

  这图画的不仅精准、易懂,而且难得的是这个队员受命到这一带来潜伏并等候登陆的队伍已经十二个时辰,说明此战是盛怀恩和李丹二人处心积虑要打,而非突然遭遇的。

  “你居然在芦苇丛里一直躲到现在?”杨大意怀着敬意拍拍那队员肩膀:“真是好样的!是李巡检派你来的?”

  那汉子摇头:“小人就见过巡检两次,都是为当面向他报告敌情。一般的情形小人都是受赵司马直接调遣的。”他回答说。

  杨大意不知道这个“赵司马”是谁,但想来能带出这样部下的,一定也不是个村夫莽汉才对。

  根据这小丘的位置、形状,杨大意决定主要作战方向该在北面,所以他派辛池带主力在这里设防,魏舟儿和林梓洋两部在池塘另一侧的竹林中设伏。

  他的意思是设伏的队伍先发难而后退往竹林,待对方追来时自己和辛池从北坡冲下去,借惯性打击敌人的侧翼。

  为了防止敌人过强真地冲溃诱敌部队,他特地将周涂的弓箭队加强给魏、林。

  吉阳山,原本银陀的大营里。

  以前连战兵带民夫,这里共驻扎着近万人马,现在忽然有种人去楼空的感觉变得空空荡荡。遍地是遗留的垃圾、烂洞的军帐、丢弃的席子或破伞等等。

  不知谁家的眷属正用陶罐煮着开水,火堆旁边睡着孩子们,女人正哄最小的那个吃奶,见了兵过来也不遮掩,想是司空见惯。

  不远处几个带着武器的人正拽着什么东西吵闹,见到这大队的人马过来愣了下,赶紧都闭嘴,逃进黑暗里去了。

  “哼,银陀还没放下他那颗做佛陀的心,带兵总是这么稀松五眼。这种兵就算有个三五万又有什么用?”进入营地的娄世明骑在马上,边看边满脸嫌弃地说。

  “不过二哥你看,这小子还是挺能唬人。从两千人到一万他才用了多久?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娄世凡和他并辔而行,咂嘴赞叹了声。

  他刚才在经过的水塘里洗过澡,又换了身衣服,这会儿精神好多了,身上也轻松。头发在脑后扎个松松的马尾,若去了那副短髭几乎是个俊俏小哥儿啦。

  “可惜他心太野,不能为父帅所用。要不然咱们手里有个两、三万人,用尸首堆也能堆进上饶的城头了!”

  娄世明白了弟弟一眼:“你看你这叫说的什么话?父帅将来要定都的地方,你拿上万人尸首去堆,晦不晦气?”

  “咳,我就搞不懂父帅干嘛非要盯着这块地?”娄世凡被他二哥批评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赶开耳边的蚊子,说:

  “天下这么大,去哪里定都不好?我看南昌就不错。对了,那儿不是也有个王府?据说比上饶这个气派多了!”

  “你连个凤栖关都夺不下来,还说什么南昌?你说那彭王啊?他和永丰王可不一样,那是亲王不是郡王,且是皇帝至亲的堂兄。

  若碰了他,四面八方的官军都会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找你玩命,可就不是李三郎手下区区几个团练喽!”

  “你少取笑我!”娄世凡被他挖苦得有些恼怒:“你堂堂二天王,不也叫人家把爪子给剁了一刀?哼,吃李三郎亏的又不只是我一个!”

  娄世明见他恼了,不出声地笑起来,然后摆摆手:“算啦咱们自己兄弟,谁也别抢白谁。喏,那是大哥吧?不知道他这里顺利不,有没有说动那个虔中呢?”

  “敬酒不吃难道他还想吃罚酒?”娄世凡冷笑:“只要二哥你往他身前一站,这小子就得矮下去三拳。奶奶的,好话若听不懂,爷们的刀他总认得!”

  “唉你这个人,怎么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做事不能用些脑子么?”

  娄世明说着拉住了坐骑翻身下马,娄世凡也下来把缰绳递给牵马的亲兵,然后跟着二哥上前。

  “长兄在上,世明有礼。幸不辱命,我把三郎平安带回来了。”娄世明叉手躬身道。

  “哈哈,二弟辛苦!我就知道你出马没有不成功的!”娄世用以手相搀,还刻意握了握弟弟的小臂。

  见他这样明显地学父亲做派,娄世明也不多话,微微一笑站到旁边。

  娄世用两步上前拉住正要施礼的娄世凡:“哎呀三弟,为兄可担心死了!你怎样,那小贼不曾折磨你吧?”

  这话乍听上去非常亲热,旁人也觉得真是兄弟情深,可娄世凡听了不由得火起,大哥这是变着法儿地讥笑自己被个娃娃玩弄于股掌。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勉强回答:“劳兄长挂怀,世凡自己没本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诶,麻烦谈不上。只是今后做事要更小心、谨慎才好。”娄世用摆出长兄的架势来说。

  “兄长、三郎,门外不是叙话处,咱们还是进去再讲吧。”娄世明见三弟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过来打圆场。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这后面还有大戏开场,耽误不得。

  “哦,对对,咱们进去说话。”娄世用转身看见门旁正在行礼的虔中,猛然想起今天的大事来,赶紧介绍:

  “这位虔司马,字子前,是银帅帐下得力的文士。此番交接,便是银帅委托他与我等进行。好啦,虔司马也不必多礼,咱们入内说话。”

  说完看了娄世明一眼,率先大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