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夏日炎炎,天清气朗。
万历跟着李太后终于出发了,前往广济寺烧香拜佛。
广济寺距离皇宫并不算远,没多久便到了。
只是一次小小的出行,所以没有大费周章,仪仗规格都从简。
在万历和李太后到达之前,张诚带着东厂以及锦衣卫的人,已经把广济寺里里外外全都搜查了一遍,哪怕茅房,都有放过,全都整整核查一遍。
广济寺的主持普空和尚带着寺庙中的僧人,早早的就在门外三里迎接。
这是皇帝第一次过来,对于寺庙来说,是天大的殊荣。
有了这层关系后,那他们的寺庙就可以用皇帝亲临作为幌子,对外宣传。
寺庙需要香火供奉,名声越旺,前来供奉的香客也就越多,寺庙也就越恢宏。
万历的车架刚刚到达寺庙前方,普空和尚就急忙带着众僧人行礼。
坐在车上的万历撩起帘子,看着前方正在前方行礼的和尚,没有任何波澜,这些和尚不事生产,大都需要百姓供奉,说是百姓身上的寄生虫也不为过。
有些时候,百姓需要些精神寄托,这本没有错,但要是因此为非作歹,那可不行。
广济寺也还算安分,没有做过那些出格的事,故此万历对广济寺没有什么厌恶。
倒是坐在万历身旁的李太后却有些喜悦,站起身子,在万历的陪同下,走下了车子。
来到了那些僧人面前,行了一个佛礼。
普空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面前这人就是当朝李太后,于是连忙躬身行礼,说道:“昨夜贫僧夜观天象,忽有佛光降世,菩萨现身,今天方知,原是太后大驾。太后与我佛有缘,受佛祖庇佑。”
不得不服,这人嘴皮子真是利索,一大堆吉祥话从普空的嘴里接连不断,让李太后开心不已。
李太后虽然喜悦,可也仪态端庄,微微颔首,便道:“主持言之有理,礼佛需心诚,听闻贵寺梅花盛开,引为祥瑞,今日前来,除礼佛之外,便是赏梅。”
“请随贫僧来!”
普空走到前侧方位,弓着身子,开始引路。
这里距离寺庙还有一些距离,万历看向李太后,道:“这路途尚有些遥远,不如坐车前往?!”
李太后却道:“礼佛需心诚,当步行前往。”
李太后都发话了,万历也没说什么,跟在李太后身后,走路前进。
万历不觉得什么,苦了朱翊镠这小家伙。
今天前来礼佛,这家伙说什么都要跟着过来,李太后没法子,就带着他。
年龄虽然还小,可不喜欢让宫人抱着他,要自己走着跟在李太后身后,两条小腿不断扑棱着,面容苦涩,说着艰辛。
李太后时不时出言训诫:“这才多少路就受不了了?祖宗创业之艰辛,其中艰难,又有多少?慢慢的走着!”
被李太后这么一训斥,朱翊镠也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跟在万历身旁,拽着万历的裤腿,往前走着。
万历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个小弟弟,倒是没什么坏心,只是平时宠溺太多,今天吃吃苦头,也是好的。
走着走着,张诚忽然来到了万历身旁,“皇爷,奴婢带着人检查了一遍,寺庙中安然无事,确有梅花盛开!”
这让万历有些疑惑,炎炎夏日,梅花盛开,有些不对劲啊。
见万历如此,张诚连忙解释:“皇爷,这走江湖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技法,早年间有些江湖客,往往会用一些撒豆成兵,点豆成金的障眼法忽悠百姓,哄骗钱财,这盛开的梅花奴婢是看不出什么来,想来也是这种办法。自古至今,历朝历代说的祥瑞,也大都如此。”
“应该是了,这些江湖客,确实有些障眼法之类的技法,山寺梅花忽然盛开,其中定然有诡,定然有所目的,最近这段时间,你盯着这边,详细调查,莫要贻误。对了,还有朕的外公,这几天也盯着,朕总觉得这事不对劲。”万历皱眉道。
张诚接下万历的旨意,就要离开。
刚走出两步,又被万历叫住:“等等!”
张诚急忙过来,“皇爷!”
“这样吧,以后留意一些这些走江湖的江湖客,这些人身上有些本事,说不定以后能用得着,到时候朕会发内帑银养着,一定要找些有真本事的人,混吃等死,骗吃骗喝的就算了。”万历叮嘱道。
“遵旨!”张诚急忙领下万历的旨意。
这些走江湖的江湖客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本事,在封建迷信比较严重的古代,这些本事确实有些用武之地。
张诚走后,万历随着李太后在普空的带领下走进了正殿之中。
一尊金装佛像位于大殿之中,金碧辉煌,气派无比。
李太后恭敬的给佛像上香,行礼。
当然了,也只是躬身行礼,万历可不会允许李太后下跪。
至于万历,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礼佛?
笑话,礼佛要是有用的话,还要军队干什么?
万历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着佛像。
“这佛像应该是铜胎鎏金,要是能把这佛像熔了,估计能铸造不少铜钱,要是用来铸炮,也能铸造不少。”万历的眼睛中冒出几道精光。
贪财好货嘛,不得把这个优点发扬光大。
礼佛完毕,李太后提出要去赏梅,普空说梅花在后院,于是带着李太后和万历往后院走。
走在路上,普空随意的说着:“来我广济寺上香的香客们,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测字。”
李太后来了兴趣,问道:“可准?!”
“心诚则灵,贫僧只是凡人,只能窥得半分天机!”普空说的倒是自信。
李太后接着道:“半分天机也很厉害,既然如此,那不妨也替我测上一个字。”
普空闻言,便问道:“敢问太后,可要测個什么字?!”
李太后稍作思考,看向正在东张西望的万历,说:“你给报个字!”
万历回过神来,看着站在面前的老和尚,忽的看见了天上的太阳,随口说道:“那就测个日字吧!”
普空伸出左手,用右手食指在掌心写了一个“日”字。
旋即眉头紧锁。
李太后被普空这幅表情吓了一跳,有些心慌的问:“可不对?!”
普空说道:“回禀陛下,太后,这日乃阳,属火,我大明也属火德,两者相和,便是中兴之昭。”
听到这话,李太后心中放松不少,可普空脸上的忧虑还未消散,于是不放心的再问:“那,又在担心什么?”
“这日虽为阳,虽是火,可要升至正空,才能正气十足,才能阳气十足。但日升,需鸡鸣,若是没有鸡鸣,那日升就要大打折扣,也就是说,无鸡鸣,不日升。”普空耐心的解释道。
话是这么个话,可听在李太后的耳朵里,就是:“无鸡鸣,不中兴。”
不中兴,那不就是说,自己的儿子不是个圣君,不就是说,大明王朝已经走向没落了?
这对一心望子成龙的李太后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万历却不觉得普空这话有什么含义,牵强附会,心口胡扯罢了。
“那,这是什么意思呢?这个鸡鸣,又是什么?!”李太后急忙追问。
“或许是属相,又或许是其他,这贫僧就不知道了,能力有限。”普空说道。
“属鸡?谁属鸡?是属鸡的人,会破坏中兴吗?还是说,对皇帝有害?!”
李太后瞬间心神不宁,开始疑神疑鬼。
这普空老和尚点到为止,只说到这里,把难题抛给李太后之后,就什么也不说,只是自顾自的带路。
很快便来到了后院,后院花圃中的梅花确实开的鲜艳,上面还有一些蜜蜂盘旋。
但李太后此时完全没了赏梅的心,满脑子都是刚才普空说的那些话。
万历不觉得普空这是无的放矢,肯定另有所指。
朝臣中属鸡的都有谁,万历并不全都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朝首辅张居正就属鸡。
其意思不言而喻,不就是说,张居正会破坏大明中兴吗?
稍作思考,万历笑了。
无鸡鸣,不日升,无鸡鸣,不中兴。这不就是说,没有鸡鸣,就没法中兴吗?这么一来,不就是说,没有张居正,就没法中兴吗?
这个老和尚,估计是受了谁的蛊惑,这才编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话。
估计,他也没想到会问到日字,编的这谎话不怎么严谨,这才被万历寻到破绽。
想到这里,万历看向李太后,说道:“这就是个意思,没什么好担忧的。无鸡鸣,不日升。不就是说,没有属鸡的,就没法中兴吗?这朝堂之上,肯定会有属鸡的,这不就是说,大明肯定会中兴吗?!”
“在理,在理,是这个理!”李太后又开心起来。
一旁的普空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这超出了他的掌控。
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看到了万历那杀气毕露的眼神,旋即把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
“看来,清查田亩不能只局限于士绅地主,还有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