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造反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在京城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此事上,就连新政似乎也放缓了。
皇宫中的风波也没过去,李太后对冯保恨之入骨,恨不得把冯保碎尸万段,让张诚在宫中搜捕所有和冯保有关的宦官。
这正中万历下怀,徐爵、魏朝等人被拿,司礼监中,所有和冯保有关的人,全部被关进的昭狱之中。
一时间,宫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那些宫女太监们,生怕自己和冯保有什么关系。
这对于万历来说,是一个重组权力中枢的大好时机。
乾清宫中,万历坐在书房,喝着今年的新茶。
清新淡雅,香气扑鼻。
火红色的龙袍穿在身上,这是万历最喜欢的衣服。
如火一般红,如火一般炽烈,如火一般热情。
手中的斗彩茶杯价值千金,皇家御用之品,常人不可得。
但万历想的却是,如果能把这种茶杯卖到海外去,该要赚多少钱。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是要把司礼监空出来的地方,全部补齐。
被万历叫来的张宏弓着腰站在万历前面,忽然之间,他对万历有一些同情。
老好人的他,并不知道冯保造反之事中的详细过程,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天子,被人欺负了。
“唉,皇爷,谁也不知道冯保有这种狼子野心,现在他以及他的人被连根拔起,没事了,以后就是太平日子。”张宏出言安慰着万历。
万历放下手中的茶杯,叹道:“张伴伴是个老成持重的人,这点朕深以为然。冯保这厮不顾先帝重托,欲行大不忍之事,谁也无法想到。只可惜,朕对他极为看重,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
“不说他了!”
万历语气一转,脸色也和缓起来:“冯保以及他的那些党羽都被抓了,现在司礼监空了出来,你是个老成持重的人,朕想让你当司礼监掌印太监,你看如何?!”
如今的司礼监中,算资历和威望的话,非张宏莫属。
张宏微微有些吃惊,他没想到万历会这样安排。
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却被万历接下来的那些话说了回去。
“如果你也不愿意的话,那这皇宫之中,朕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了。朕年龄还小,也不知道该怎么识人,朕只知道,你是老成持重,是可以放心的人。”万历一脸真诚的看着张宏。
话已至此,张宏无法拒绝。
他当下就朝着万历行了一礼,领下了司礼监掌印太监。
“伴伴快起来吧!”万历急忙说道。
张宏从地上站了起来,表着忠心:“老奴定然不负皇爷所托,定然看管好司礼监。”
万历笑着点点头:“对了,伴伴下去之后,可以给朕提供一些可靠之人,让他们去司礼监做事,新政马上就要开始了,可不能有什么耽搁。”
“皇爷放心,老奴定然不负皇恩。”张宏斩钉截铁的道。
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张宏走出了书房,去了司礼监。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回去之后再做斟酌就能决定。
……
张宏刚走不久,李太后带着朱翊镠他们以及一众随从,浩浩荡荡的来了万历这里。
自从冯保事发之后,几乎每天李太后都会过来。
起初那几天,李太后让万历睡在她那里,现在过去也有几天了,一直睡在那边不合适,所以昨天万历就搬回去了。
李太后过来,万历亲自出去迎接。
“圣母大人,让人过来捎个话,我就过去了,怎么还亲自跑过来一趟。”站在门口,万历笑着见礼。
李太后还蹙着眉头,声音仍然有一些忧虑:“让你在我那多睡几天,就是不愿。我今在宫中心神不宁,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万历急忙来到李太后身边,搀扶住李太后的胳膊,就往里面走。
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万历,李太后忽的又想到了那天冯保事发之时,万历扑在她怀中哭诉的样子。
可真让人心疼啊,不由得,眼角又有些湿润。
心里对隆庆皇帝又讨厌了几分,讨厌隆庆皇帝为什么死得这么早,可怜了她的宝贝儿子。
“圣母大人,孩儿现在也已经是個大人,不怕这些事了。”万历说道。
李太后摇摇头,道:“什么大人,永远都是孩子。”
两人走进宫中,坐了下来。
朱翊镠丝毫不在乎之前的混乱,随手拿着玩具在地上玩闹。
“没想到冯保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李太后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恐怕,对此事要耿耿于怀很久。
“圣母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有些人,就是包藏祸心之人,没事,以后小心些就是了。”万历劝道。
说着说着,李太后就说到了因果循环的事情上了。
“会不会是福报太少?没有诚心礼佛的缘故?!”李太后说道。
李太后信佛,下意识的就会把这些事情往这方面带入。
万历可不信那个,就说:“不可能,冯保是个夯货,这和心诚不诚,没有什么关系。”
“有些事不好说啊,谨慎一些总没错。得赶紧让工部的那些官儿在涿州修桥了,这次的事太突然,得找个喜事冲冲喜!”李太后担忧的说道。
正在一旁玩耍的朱翊镠忽然问道:“娘,什么叫做冲喜啊!”
李太后道:“你玩你的去,听人耳根子做什么?!”
朱翊镠不死心,又看向万历,“皇帝哥哥,冲喜是什么?!”
万历随口解释:“就是找个喜事冲一冲晦气。”
“原来是这样啊!”朱翊镠似懂非懂,又开始了玩耍。
“圣母大人勿虑,孩儿已经让工部做好了安排,等海瑞到了,就开始在涿州修桥。”万历回道。
李太后叹道:“也好,也好,慢慢来吧,急不得,急不得。”
说了一会话,李太后就回去了。
走后不久,张诚前来,说海瑞马上要到京城了。
从海瑞踏入北直隶的地界,万历就让张诚派人暗中看着,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万历对着面前的张诚说道:“你亲自带着人,去城外接他,顺便给他安排城中住宿,伙食等事。他是个犟人,清贫的紧。”
张诚有些纳闷:“皇爷,这自古的官儿,可没有几个穷人,奴婢之前听过海瑞,总觉得,应该没有传言那般离谱吧?!”
万历笑道:“你不懂啊,他还真是这样的人,不贪,不党,不好色,不好物。不然,你以为海笔架这个外号怎么来的。”
“还真有这样的人!”张诚一脸古怪。
“行了,别想了,赶紧去吧。见了他之后,伱给他说,他是一个好官,清官,他做的那些事,朕记得,以后,还要让他多多操劳朝政。”万历催促道。
张诚急忙领下命令,急匆匆的离去。
看着张诚消失的身影,万历笑了。
有海瑞这位猛人,以后的日子里,有好戏看了。
……
京城外,一辆破破烂烂的驴车在官道上歪歪斜斜,朝着京城而来。
驴车中坐着一个穿着满是补丁衣服的中年精瘦男人,看起来很贫穷,可一双眼睛却如鹰隼一样炯炯有神。
坐在车辕上赶车的车夫朝着车厢喊道:“叔,前面应该就是京城了,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车夫眼睛中有一丝惶恐与担忧,他身上那破烂而又布满补丁的衣服与前方宏伟的城池格格不入。
坐在车厢中的中年男人,右手旁边放着一个精美的木箱子。
木箱子里面是圣旨,官服,印信。
他,便是海瑞。
此时,为,刑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
这是他的官衔。
进京之后,他就要以这个身份,审理冯保案件。
四天前,朝廷来了一伙人,拦住了海瑞,说明了京中的情况,以及对他的任命。
海瑞掀起帘子,看着前方的城池,目光坚定起来。
“冯保阉竖,安敢逆乱犯上,其罪当诛,罪不容恕!”海瑞低声说道。
“叔,咱到时候住哪啊?身上的盘缠,都快花光了。”车夫又问道。
车夫叫海娃,是海瑞的族亲,是他的侄子,三十岁出头。
这次入京,族里就差海娃与海瑞一同北上。
海瑞清贫,卖了一些粮食,加上族中的捐赠,凑了一些盘缠上京。
走了这么远的路,盘缠早就花的差不多了。
他一辈子更正不阿,没有几个人合得来,一路上没有人请客吃饭,更没有人捐助盘缠。
海瑞也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朝政。
“朝廷自有安排,你不要着急!”海瑞说道。
会有安排吗?
海瑞不知道。
当年落魄而走时,朝廷中弹冠相庆者无数,可没有人在乎他海瑞的以后。
他知道他的脾气,他知道他得罪了不少人。
但,他就是不改。
改了,还能叫海笔架吗?
大概率也无人来管,只当是让他当个裹脚布,来收拾这种没有人愿意搭理的事,大概率收拾完之后,他也会像之前那样滚蛋。
可海瑞不在乎,只要朝廷用,一纸召令便可。
前方忽的出现了几十个衣着锦绣的人,他们拦住了马车。
海娃有些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办。
海瑞掀开帘子,看着眼前这些人,沉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何拦在这里?”
人群最前方的张诚笑着拱手,“敢问可是海瑞海侍郎当面?在下东厂提督张诚,奉皇爷之命在此迎接,安排住处等杂事。”
海娃吃了一惊,东厂,那是恐怖中的恐怖啊,他被吓得瑟瑟发抖。
海瑞却浑然不怕,他皱眉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说海侍郎是清官,是好官,还说之前的事情,陛下都知道,说,以后还要让海侍郎多多操劳朝政呢。”张诚如实回答。
海瑞心中微微一怔。
今天子十岁而已,竟知自己过往,甚至还说自己是个清官,好官。
当官这么多年,骂他的数不胜数,现在忽然听到来自皇帝的肯定,心中极为触动。
眼角有些湿润,对于海瑞来说,皇帝的肯定,乃是人间春光。
“海侍郎,请跟在下走,住处已经安排妥当。”张诚说道。
海瑞却道:“不必了,这位,回宫之后请禀报陛下,臣,定不负皇恩,至于住处,我已经处理好了,告辞。”
说罢,海瑞让海娃赶车。
张诚在路边再问:“先生,这是陛下的安排!”
海瑞回道:“朝廷已有俸禄,又何故领赏?更别说事未成,又有何理领赏?!”
说完话,驴车渐行渐远。
看着远去的驴车,张诚叹道:“还真是一个海笔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