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下,北边的草原出现了一场实力严重不对等的战争。
在山坡的西头,足足一万五千精骑,宛如是潜伏在这里的狼群,而山坡的东头是一个仅仅聚集几百人的小型部落。
虽然山坡的西头只有两千精骑出动,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西头,这里正在上演着属于人类社会的弱肉强食。
事实上,小小的聚集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敌,在自己的首领塔拉被射杀后,他们已经打算放弃这里逃命。
正当两千精骑到达这个聚集地的腹地,想要乘胜追击收割这些逃亡人员生命的时候,结果后方竟然传来了清脆的号角。
“收兵?”
正准备轻松全歼这个小型部落的时候,结果他们竟然听到了撤退的号角,所有人顿时纷纷傻眼了。
明明敌人就在眼前,明明这场胜利唾手可得,结果达延汗竟然要求他们撤退,放弃到手的胜利成果。
不过大家心里清楚,军令如山。
哪怕他们心里再如何不解,但他们终究是军人,此刻都要遵照指示撤退,离开这一个充满战利品的地方。
吁……
刚刚挥舞腰刀杀向聚集区的蒙古骑兵纷纷勒紧马缰,虽然很多骑兵第一时间返回,但不少的骑兵则是收缴战利品。
他们并不崇尚文明,亦不受儒家思想的束缚。
只要是自己看得上眼的东西都会收缴,除了几个落单的女人和羊群外,连正在火堆里煮着羊肉的铁锅都没有放过。
之所以他们作战能够来去自如,正是将文明丢到一边,却是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情,亦没有他们忌惮的行为。
“北顺王,你……你这是何意?”
大同御史铁直看到下面战场突然间停战,看到蒙古竟然正在鸣金收兵,当即忿怒地上前质问道。
朝鲁拍马回来,对脸红脖子粗的铁直不屑地道:“铁御史,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我们大汗率部过来已经打了阿勒楚喀部,亦是已经赢了他们,而今是时候凯旋而归了!”
“北顺王,你不能这样做,这算哪门子的凯旋而归?”大同御史铁直心里一急,当即出言制止道。
达延汗亦是已经不再装,当即原形毕露地呵斥道:“够了,别再叫本汗北顺王,本汗压根不认这个北顺王!”
虽然北元跟蒙古近些年处于蜜月期,每年从大明王朝那里得到不菲的赏赐,甚至还有很多的棉布援助,但他一直不认同这种关系,更是打心底不愿意成为大明王朝的外藩北顺王。
特别这个“顺”字,简直是对他们黄金家族的侮辱。
以前他是年纪小,加上实际掌权的是满都海,所以他只能默默忍受这一切。只是现在他已经成年,更是对外的最高统帅。
现在他要重新界定大元跟大明的关系,不仅要废掉北顺王的称号,而且还要向大明以大元自居,甚至要求大明每年给予更多的“求和金”。
这是……心理话啊!
在场的几个蒙古部落看到达延汗如此反感北顺王的称呼,当即意识到这话达延汗的心里恐怕一直憋屈,而今终于是爆发出来了。
达延汗深知师出无名会犯忌,当即指出大明的“恶行”道:“你们莫不是以为本汗不知道你们大明的小动作,你们向乜克力等部落出售兵器!”
“北顺……达延汗,你不过是大明的外藩,大明有权向友好关系的乜克力等部落出售兵器,你一个外藩根本无权干涉!”大同御史铁直知道此事,却是据理力争道。
朝鲁是达延汗的心腹,亦是鼓动达延汗跟大明决裂的最重要推手:“你可知你们出售武器,给我们大元造成多大的损失?”
“若不是你们打着统一蒙古的旗号侵犯人家的地盘,对他们赶尽杀绝,你们哪里来的损失?”铁直一直向往和平,显得不屑地反问道。
虽然大明确实是向乜克力等部落出售武器,但乜克力等部落仅仅是用于自保,而大明可以说是仁义之举。
达延汗从小便见惯尸山血海,显得冷酷无情地道:“本汗不跟你争辩,反正这通通都是你们大明的错!”
“我们大明赠送棉布给你们免于冻死亦是错?咱们最大的过错是是养了你这头白眼狠!”铁直气极反笑,当即进行讽刺地道。
虽然他们大明确实向乜克力等部落出售武器,但这些年对北元可谓是不薄,而今达延汗如此做法可以说是忘恩负义。
朝鲁深知他们其实不占理,便是阴沉着脸威胁道:“铁御史,你是想要找死吗?”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铁直面对死亡威胁,显得十分有气节地回应。
达延汗是一个有心计且贪婪的人,却是知道现在最重要是吞下第二批军械和物资:“来人,将他所携带的信鸽通通处理掉!”
铁直此行携带十几只信鸽,正是通过这些信鸽跟大同方面一直保持联系。
达延汗刚刚眼睁睁看着铁直释放三只信鸽,正是需要铁直将这里开战的假消息传回来,从而诱骗大明将第二批军械和物资送出来。
现在处理掉剩余的信鸽,正是一举切断这里跟大同的联系,从而彻底封锁住他们突然间撤军的消息。
剩下的信鸽都关在笼中,此刻正在咕咕地叫着。
两个蒙古亲兵抽出腰刀,将刀刃不断刺入笼中,刚刚还在咕咕叫的信鸽很快变得血肉模糊,而他们的脸上绽放兴奋的笑脸。
他们骁勇善战的背后是冷酷无情,更是以杀戮为快感,此刻捅杀这些信鸽只有快感。
咦?
达延汗是一个十分冷酷的人,很是喜欢这种没有缘由的杀戮,只是突然间注意到铁直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反而像是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大石,当即便是警惕起来。
朝鲁是达延汗的心腹,在接受到达延汗的眼神后,便是试探地道:“铁御史,你的信鸽全都死了,那么大同方面便不可能知晓我们撤兵之事!”
“信鸽已死,本官确实无法跟大同方面取得联系!只是你们以为本官因何携带这么多的信鸽随行?刚刚的信鸽确实是让大同方面送出第二批军械和物资,但只要信鸽断了一日联系,大同方面便知晓这边出了意外,运出的军械和物资必定运回关内等待,你们刚刚不该将信鸽全杀了。虽然你们此次出尔反尔,但想要欺骗咱们大明第二批军械和物资,想要得到那批屠清弓简直是做梦!”铁直的眼睛望向达延汗,亦是指出此事的破绽道。
朝鲁听到大明竟然还有这种秘密的安排,顿时惊骇地扭头望向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信鸽,却是知晓他们的计划出了重大纰漏。
在他们原来的计划中,此次只需要假意开战骗取大明的第二批军资和物资便鸣金收兵即可,但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有门道。
原以为到嘴的第二批肥肉,因为他们没有摸清大明藏着后手,结果竟然飞了。
达延汗对屠清弓是爱不释手,亦是没有想到煮熟的鸭子竟然飞走了,扭头望向铁直突然间发问道:“你刚刚可是说本汗是白眼狼?”
这……
在场的人看到达延汗逼向铁直,顿时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意,不由得担忧地望向大同御史铁直,却不知此人是儒夫还是硬汉。
“你是大明的外藩,结果对大明忘恩负义,而今又用这种不耻的手段出尔反尔骗取大明的军资,你不止是白眼狼,还是下三流!”铁直面对达延汗的质问,充满血性地数落道。
一直以来,大家都是依靠各自的双手解决温饱,结果这帮蒙古人不老老实实呆在草原放牧过日子,竟然妄图抢掠大明边民的粮食和财物。
而今大明迎来明君,解决了开中法无法中盐的困局后,而今大明的边军是兵强粮足,拥有足够跟蒙古抗衡的资本。
只是双方仅仅和平两三年,这个狼子野心的蒙古大汗竟然出尔反尔,还妄图用下三滥的手段骗取大明的军械。
咕……
周围的几个蒙古部落首领听到铁直如此毫不留情地评价达延汗,不由得默默地咽了咽吐沫。
平心而论,大明虽然跟乜克力等部落进行交易,但亦跟北元展开贸易,甚至还屡次无条件援助受灾的蒙古人。
结果达延汗如今出尔反尔,更是妄图欺骗大明的军械,却是不怪这个大明官员如此评价自己的大汗。
噗!
达延汗突然抽刀便斩向大同御史,一道鲜血高高溅起。
铁直终究是一介文人,面对来自达延汗的杀机,根本无法进行躲避。只是面对这场死亡,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坦然。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此丹心照汗青。
“逆本汗者,死!”
达延汗从小便经历尸山血海,此刻眼睛闪过一抹嗜杀道。
他现在已经成年,并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甚至自己妻子满都海现在事事都是听从自己。
原本他早就想要跟大明决裂,哪里想到大明王朝还想将他们北元当枪使,所以决定采用朝鲁所献的将计就计的计策。
至于不斩来使的潜规则,在他这里压根不奏效,他要恢复黄金家族的荣光,甚至像先祖那般入主中原。
这……
周围几个蒙古部落头领看到达延汗亲手斩杀大明的官员,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刚刚其实还有回旋的余地,哪怕他们不遵照约定征讨阿勒楚喀部,亦可以将大明的军械和物资退还了结此事。
特别他们的伊克锡公主嫁给大明皇帝,让事情存在着一个缓冲地带。
只是现在达延汗斩杀了代表大明的官员,这个举动预示大明和北元再度决裂,双方的关系将会走向对立面。
“大汗,这可是夫人的授意?”部落首领特木尔看到地上铁直的尸体,便认真地询问。
现在的大明早已经今非昔比,在大明开中法的作用下,而今九边的粮仓夯实,武器得到升级的九边将士的战力再上一个档次。
反观北元现在连年征战,前年又遭遇史无前例的大冻伤,自身的实力是一削再削,至今都没有能够统一蒙古诸部。
现在他们北元损耗太大,反而他们才需要休养生息,跟强大的大明决裂并不明智。
朝鲁知道很多部落首领还习惯于事事听从满都海,当即脸色一沉:“大胆!你们眼里只有夫人吗?”
达延汗虽然对满都海心存感激,但亦是想要成为北元的真正主人,故而亦是一直想要突显自己大汗的身份。
“不,不是,只是……此举是要跟大明交恶,影响甚大!”部落首领特木尔跟其他人交换一个眼色,急忙摇头解释道。
“本汗自有考量!咱们即刻返回大同,务必阻止那批物资运回关内,咱们要截下那一批明朝的军械和物资!”达延汗深知物资的重要性,当即便做出决定道。
他并没有选择直接跟大明决裂,而是选择假意前来征讨阿勒楚喀部,而后乔装打上一仗,从而尽量多地骗取大明的物资。
虽然此次得到仅仅是大明所许诺的三分二军械和物资,但终究是不费一兵一卒得到的,可以说是赚翻了。
至于他们北元跟大明王朝交恶,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最大的收获是他从此次事件中得到一大批物资的补充。
现在有了大明这批军械和资质的补充,他的军队便有了统一蒙古的资本。不过现在已经顾不得多想,唯今之计是即刻赶回大同,抢在大明将第二批军械和物资运回之前夺下这块肥肉。
各个部落首领默默地交换眼色,而后一起追随达延汗朝着大同方向而去。
这个昔日的小王子终究是长大成人,不仅想要独揽整个蒙古的大权,而且还要一统蒙古,甚至是入主中原。
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纷争中,最惊喜的人莫过于阿勒楚喀部。
面对大举来犯的蒙古骑兵,他们都有了被灭族的心理准备,但哪里想到,战争刚刚擦出一丁点火花,蒙古骑兵竟然主动撤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