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整座湖面显得波光粼粼。
朱佑樘倒没有过于纠结世人过度追逐黄金现状,毕竟自己可以既要黄金,亦能默默推动科技发展,只有小孩才会做选择。
至于所面临的财政问题,更是没有必要喊娘。
现在终究还是一个封建社会,社会生产力摆在这里。仅仅凭借实施仁政根本无法解决帝国的财政问题,甚至收入远逊于暴政,所以财政注定不可能过于充裕。
朱佑樘执政已经三年,亦早已经想清楚很多东西,现在想要真正崛起只有大力发展生产力这一条道路。
正是这时,工部都水司员外郎于铭前来求见。
朱佑樘已经持竿开始钓鱼,发现自己的脑子是刚想到曹操、曹操便到了,亦是轻轻地抬了抬手示意将人领进来。
现在工部是他推动提高生产力的最重要部门,所以一直十分重视培养工部的实用型人才,只是不清楚这位工部都水司员外郎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消息。
华夏目前最主要的生产资料是土地,而生产资料的方向自然是农产品,但是八亿亩的田地以水稻和小麦种植为主。
有鉴于后世的知识储备,他知道华夏传统农作物的水稻和小麦存在很大的局限性,亦是为何现在华夏人口始终无法破亿的真正原因。
很神奇的是,后面的朝代人口竟然从七千万突破四亿,而原因正是引入玉米、土豆和红薯等高产作物。
正是如此,他结合现在大明王朝生产资料的实际情况,并没有贸然追求飞机和火车等高科技,而是决定引进玉米、土豆和红薯,从而引领华夏进行一场农业生产革命。
一旦大明王朝拥有生产四亿人口粮的能力,那么华夏便可以更专注地搞科研,从而真正引领全世界的科技潮流。
只是理想很美好,但现实很骨感。
尽管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经在海上蠢蠢欲动,足迹正慢慢地朝东方而来,但现在离麦哲伦完成第一次环球旅行还有着32年的时间。
若想要借助西方航线将玉米、土豆和红薯散播过来,这还需要更长的时间的等待。
且不说实际的时间会是五十年或上百年,哪怕仅仅只需要等待32年,这都是朱佑樘无法接受的。
朱佑樘并不打算让华夏民族再等待上百年的时间,亦不想将这个事情交给下一代,所以他决定亲自改变原有的历史。
正是如此,他一直默默地推动华夏造船厂的发展,更是将横渡太平洋海船的任务交给工部和天津造船厂,计划由华夏自主完成第一场农业革命。
就在昨天,经过反反复复无数次修改后,造船方案已经正式敲定,却是已经完成至关重要的一步。
此时的夕阳显得无限好,整座西苑被金灿灿的阳光笼罩。
工部都水司员外郎于铭正低着头,跟随小黄门缓步走来。
他是一个身上透着几分傻气的青年男子,年约三旬左右,眼睛透着血丝,面容憔悴,显得睡眠不足的模样。
在将近来到钓鱼亭的时候,似乎是过于投入于走路,加上整个人显得头重脚轻,整个人差点被台阶绊倒。
刘瑾打量着这个在酉己恩科脱颖而出的官场新人,却是不由得暗自摇头。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这个透着几分傻气的青年官员有什么过人之处,结果仅仅依靠几张图纸和模型便得到陛下的青睐,甚至都已经准备将他提拔为都水司郎中。
“臣工部都水司员外郎于铭敬请圣安!”于铭来到这里后,当即便郎声见礼道。
这……
刘瑾猛地回过神来,显得惊恐地狠狠瞪了一眼不懂规矩的于铭,而后担忧地扭头望向正在钓鱼的朱佑樘。
朱佑樘看着浮标突然没了动静,却是知道这个工部员外郎将自己的鱼吓跑了,心里不免生起几分不快。
只是他并不准备因这种小事而暴怒,每日朝自己摇尾讨好的臣子太多了,多几个独立独行的臣子亦不算坏事。
何况,于铭这个人虽然不太合群,但确确实实是一个能够专心做事的人,特别在造船有着很高的天赋。
韩幼英一直关注着朱佑樘的反应,看到这个男人并没有因此发怒,亦是十分配合地送过去一杯茶水。
朱佑樘将手中的鱼竿放下,却是没有急于端茶,而是开门见山地询问:“于铭,朕记得已经敲定你们都水司明远宝船的方案了,你此番求见意欲何为?”
大明想要前往美洲大陆寻找高产的农产物种子,自然需要远洋船。
只是大明海禁已经近百年,当年郑和宝船的图纸交由刘大夏管理后,郑和宝船的资料已经出现了严重遗失。
正是如此,大明失去了最重要的造船技术资料和经验,所以现在大明的造船技术已经倒退。
当然,既然郑和宝船的资料完整,但船只过于笨重,且航行的速度太过于缓慢,根本无法达到横渡太平洋的要求。
有鉴于此,朱佑樘推翻了仿制郑和宝船的方案,而是决定借鉴几乎同时代的卡拉克帆船,打造能够横渡大平洋的明远宝船。
虽然现在打造卡拉克帆船算是摸着石头过河,但以华夏的造船基础加上创造力,想要造出几艘卡拉克帆船横渡太平洋并不是一件不可克服的难事。
“陛下,臣以为明远宝船的制造存在好几个技术难题,且造船耗资过大,所以请陛下退而求其次,采用臣的最新造船方案!”于铭将图纸呈上,显得十分郑重地发出请求。
韩幼英规规矩矩地跪向朱佑樘,正是目不邪视地观察这个男人,但此次亦是忍不住古怪地瞥了一眼这个透着傻气的青年男子。
朱佑樘当即蹙起眉头,很不喜欢事情敲定又扯后腿的人。
虽然仿制卡拉克帆船确实存在一些技术难题,但在造船的过程中,只要大家慢慢想办法克服即可。
现在倒好,事情刚刚经由他们都水司敲定好造船方案,结果这位都水司员外郎竟然又抛出第二套方案了。
刘瑾看着朱佑樘不吭声,当即知晓朱佑樘已经生气了,只是看到朱佑樘始终没其他表态,便硬着头皮将图纸转呈。
“陛下,茶凉了!”
韩幼英其实是希望朱佑樘能够做一个兼听则明的明君,却是担心朱佑樘喝茶而不看图纸,当即硬着头皮收回茶水道。
朱佑樘内心原本是有所摇摆,此刻便伸手接过于铭呈上来的图纸,只是看到上面的设计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所谓大道至简,世界的造船史是桅数变得越来越少,直到后世消失不变。
郑和宝船采用的是九桅帆船设计,只是事实早已经证明并不是桅数越多越好,采用三桅更加的科学。
现在于铭并没有借鉴自己所倡导的三桅帆船,而是仍旧采用六桅落后于时代的设计,即便设计的体型更小省钱,但无疑是一种理念上的倒退。
咦?
刘瑾擅于察言观色,当即便默默地低下头,只希望于铭是自求多福了。
朱佑樘发现于铭压根不是什么造船奇才,便将手中的图纸直接摔在地上:“于铭,你当真以为这船能比得上明远宝船吗?”
“陛下,臣设计的帆船虽不及明远宝船,但造价只需要明远宝船的十分之一!”于铭知道确实有所不足,但认真地强调地道。
朱佑樘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压着怒火询问:“你见过大海吗?”
“臣自幼怕水,所以不曾到过海上!”于铭没想到会遇到这个问题,显得有些难堪地回答。
朱佑樘意识到问题或许不在于铭身上,扭头望向前面的湖面道:“湖面平静,亦有兴浪之时,黄河泛滥能淹开封城。若是船入大海,宛如一片枯叶落入湖中,生死难料。大明现在处处要钱,黄河要治,建州要兴,军队要强,财政已是捉襟见肘!只是大明可以省钱,但有些钱一旦省了,那么出海的数千人很可能便藏身于鱼腹!此事不仅仅是几千人命的事情,一旦无法顺利取回宝种,华夏何时可兴?”
“臣错矣,请陛下治罪!”于铭意识到眼前的帝王想得更周全,亦是主动认错道。
朱佑樘并不打算问罪,轻轻抬手示意离开。
他知道于铭是受儒家的思想影响过深,始终认为君主应该垂拱而治少折腾,但殊不知发展才是硬道理。
若自己现在不主动出击,那些高产种子传过来至少需要等待一甲子,而且随之而来的是西方列强的巨船重炮。
现在大明只有完成农业变革,主动解决粮食问题,这样才能更好地引领世界。后世的某大国虽然是公认的科技领先,但其实一直都牢牢掌握着粮食产量。
次日上午,阳光明媚。
养心殿坐落在风景如画的西苑中,自从疫情过后,这里便重新热闹起来。不仅两位阁老重归这里办公,而且六部重臣时而前来求见。
按说,造船前往新大陆寻回高产种子是利国利民的事情,但于铭刚刚提出异议后,又迎来了另一位重量级人物。
“陛下,万万……不可啊!”户部尚书李嗣是地地道道的广东人,却是差点急得方言都要用上了。
朱佑樘正在处理着两京十三省的日常事务,自从水泥问世降低筑城成本后,各府纷纷上疏请求设立新县。
其实皇权不下乡,这跟地方宗族的势力有关,亦跟一县管辖的范围过大有关。
像之前闹事的赣南地区,自从朝廷设立了崇义县后,官府便能够更好地管理赣南地区,而不再总是鞭长莫及。
跟赣南相似的情况有不少,像天下闻名的松江府仅仅只有两个县,西南诸府更是一县管辖的地区远超江南一府。
面对广东方面请求增设三水县,这个西江、北江、绥江的汇流之地确实可以置县兴地,当即大笔一挥。
朱佑樘今天的心情原本很好,面对前来叫苦的户部尚书便安慰道:“李卿,户部只要挤一挤,这点钱总能拿得出吧!”
“陛下,这话您已经不止说一次了!现在先后要拨给工部的钱银都已经逾千万两了,臣即便能点石成金,亦是填不了这个窟窿啊!”李嗣虽然知道朱佑樘是要做大事,但奈何自己已经无法满足这位帝王了,却是只好涌出几滴眼泪道。
朱佑樘已经不是第一次因银子的事情跟这位老户部尚书扯皮,便放下手中的奏疏:“李卿,朕知道你很难,但此事关系的是咱们大明的粮食。一旦能够顺利将宝种取回,不仅是朕要名垂青史,你这位户部尚书同样是功不可没!”
“陛下,户部是真没钱了!”李嗣顿时有所心动,但还是苦诉道。
朱佑樘看了一眼李嗣,显得早有准备地道:“你不是一直筹集着开采金矿的银子吗?反正还有一段时间,你便拨给工部吧!”
“陛下,现在银子根本没有凑齐,一旦将银子拨给工部造船,咱们真没有开采金矿的银子了!”李嗣的眼睛一瞪,当即便说明情况道。
朱佑樘发现自己又面临了选择题,不由得苦涩地询问:“李卿,伱说十座金山重要,还是粮食增产两倍重要?”
“臣以为金,……臣愚钝!”李嗣正想要表明自己的立场,但终究是混迹官场几十年了,便是改口道。
朱佑樘知道自己才是掌舵者,便轻轻地拱手道:“去吧!朕意已决!”
在这个事情上,他明显做得不那么民主,甚至都没有放在最高会议上讨论。
只是他知道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现在挖金矿重要,但让底下的百姓吃饱同样重要。如果能够顺利找回高产的种子,那么便能够拥有足够的粮食储备,从而更加全心全意地投入于科学研发中。
不管是飞机还是火车,如果连自己肚子都吃不饱,这些其实都是扯蛋。
“遵命!”李嗣原本他是决意要反对这个冒险之举,但隐隐感受到皇帝的抱负,亦是改变态度地表态道。
只是他仍旧不解,为何皇帝不痴迷于刚刚好不容易找到的金矿,反而更迷恋于前往大洋彼岸寻找未可知的宝种。